安藍：獨行西岩山，醉美小草原
西岩山獨行
安藍
早晨，我決定去爬西岩山。一個人。
出了小區，右拐，順著會師路一直往南走，不一會兒就到了會師大橋，橋的那頭就是西岩山。
穿過大橋，透過樹木縫隙，隱約看到一條上山的小路。不管三七二十一，像一隻鹿衝進綠網蓋住的鬆軟泥土，奔跑的過程中才發現，綠網下面是嫩綠的幼苗，不禁心生愧疚，早知道，就不貿然衝進來了。但是，事已至此，只能將錯就錯，跑到山根處，找到一處有著腳窩的土坎，手腳並用爬上去，才發現，還有一條不用踩到幼苗的路，可以過來。越到高處，發現越多的路。突然就明白了，何以越在高處的人，有越多的選擇。
從遠處看去並不高拔和陡峭的山，真正爬起來，才發現既高且陡。一條羊腸小道蜿蜿蜒蜒通向山頂，沒入林中。再難走的路，對我來說都不是問題。照樣手腳並用往上爬。只要抵達山頂，管他用什麼姿勢。
山上草木茂盛，一叢叢淡紫色的野蔥花隨風搖曳著，山谷里不時傳來奇怪的鳥叫，像是哪棵樹被掐疼了一樣。
油松、側柏、杏樹、洋槐……各種各樣的樹，顯然是人工種植的。一圈圈樹的梯田纏繞著山，彷彿階梯拾級而上。每一層都有滴灌，難怪樹木生長得如此歡實。
記得前幾年來會寧的時候，這山上似乎才在挖坑種樹，如今已是小城有樹初長成了。那時，還納悶，是不是錢多得沒處去了，把個荒山包裝啥呢？如今看來，這是多麼英明的壯舉。
幸好天陰著。爬到山上稍平處，站著喘息的當兒，回首山下，會寧縣城這幾年發展變化真是日新月異。近處，會師橋兩邊草坪寬廣花壇秀美，形成一個個可愛的幾何圖形；稍遠處，黛瓦白牆紅燈籠的漢唐街沿著祖厲河旖旎而行，頗為壯觀；再遠處，一幢幢高樓拔地而起高聳入雲，已經像個新興的大城市了。
山頂就在不遠處，繼續往上走。小路的盡頭，突然出現了一大片蒼白平整的開闊地，想必是山下的某位商人，看中了這裡，用推土機推平了，打算開個農家樂什麼的賺錢吧！後來為什麼又放棄了呢？不得而知。
穿過那片開闊地，登上一條樹林中的大路，一直向前走，越走心裡越沒譜，不知道這條路要將我帶向哪裡。一個人身處茂林，總感覺一種潛在的危險。突然就有點害怕起來，後悔不該一個人跑到山上來。萬一出個什麼事兒，兒子怎麼辦？
還未看見美景，不甘心返回，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走了一會兒，路突然就分了叉，一條向左，一條向右。向左看去，不遠處有座雕樑畫棟的寺廟。向右看，路一直通向遠方，看不到頭。於是，選擇向廟走去。走到廟跟前又心生恐懼。怕菩薩並不能消除人的邪惡和慾望。
還是離開這裡吧。一回頭，看見大路左邊斜插過來一條蛇形小道。
邁上那條小路，踩著沒膝的蒿草向前走，看到一個廢棄的堡子隱藏在密林深處。比起陌生人類，破敗的堡子並不可怕。儘管總是不由自主想到鬼魂幽靈邪氣之類的東西，但好奇心大發的我，依然壯著膽子走進了堡子，並攀上堡子的城牆。站在城牆上，慨爾慷地眺望著山下，突然聽到人說話的聲音，循著聲音望去，見是三個大人領著幾個小孩爬上山來了。遂心裡安定下來。
站在更高處，我看到更多的危險，同時也看到更多的路。
每一條前人走過的路都是別人的，是確切的，是通向已知的。唯有你自己開闢的路才是屬於你自己的，未知的，充滿了神秘和有趣。當然，在走路的時候，一定要同時看清方向和腳下的路。只看著方向，會使你忽略腳下，說不定會跌入深淵。而只看著腳下的路，也許會使你迷失方向。這樣想的時候，我正小心跨過草叢下一個隱蔽的深坑。
那幾個人帶著孩子，不知道去了哪裡？一個人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害怕遇到陌生人，但是卻不害怕碰到帶著孩子的人。
山地種滿了樹，視線總是被遮擋。看不清方向，會使人焦慮。而站在開闊處，看著山下，遠遠的樓群和如織的車流，會讓人感到安全。說白了，人終歸是群居動物，離不開自己的群體。
兜兜轉轉，竟然又回到那片平整蒼白的開闊地了。選擇了大路右邊一條小道，隨意地行走著，漫無目的。有時候漫無目的，雖然有點浪費時間，但會讓人感到輕鬆愉快。正如我的寫作，總是漫無目的，因此這麼多年，依然停滯不前，但又感到快樂自在。到底哪一個更重要呢？我經常糾結其中。
我的到來驚動了一隻鳥，它驚慌失措地飛走了，其實它不知道，我比它還要驚慌失措。我只是假裝在鎮定自若。
荒草茂盛，如我亂七八糟肆意瘋長的思緒。茂盛的荒草里是否潛伏著未知的危險，或是機遇？或者某種神秘的物種？每一處人走過的地方都會留下人的痕迹，我總是會很清晰地就辨別出來。像一匹識途的老馬。
草木清香啊，草木清香！我使勁聳動著鼻翼，想多吮吸兩口這清新香甜的空氣。
又看到一條路。吸引我向前走的並不是路，而是，一顆探索未知的好奇心。我看到樹林深處，有兩座聳立的墳。我還看到，前面開闊的大路上，和我一樣，獨自行走著一個女人。不知道這條路又會將我們引向哪裡？但路真是越走越多。總有一條路，會將我們帶到目的地。
一直向前走。
路的盡頭，出現了一片草原。對，我就稱她為草原，即使她不夠遼闊，不夠悠遠。但她具有草原的氣質和稟賦。多麼豐饒的孤獨，多麼燦爛的寂靜！荒草漠過膝蓋，野花星星點點，幾棵孤傲的大樹，一處被遺棄的莊院，殘垣斷壁和那洞張著的門窗，以及那一株站在破牆裡的枯木更增添了她的靜謐和美麗。我愛，這荒涼的美麗，令我心醉。
幸虧我沒有半途而廢。我真想大喊一聲，草原，我來了！我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在草原上撒歡狂奔。啊，太美了，我想說。可是此時此刻，我的語言是多麼蒼白又無力呀。跑累了，我在草叢裡坐下來，假裝自己也是一棵草，一棵見過世面的草，行過江湖的草，一棵也還青春，也還血性的草……
我向草原東邊走去，站在山崖邊眺望。不遠處的山窪里有零星的人家，星羅棋布的樹木，縱橫交錯的溝溝岔岔。幾乎所有的梯田都已經荒了，但看上去很美。宛如從山頂流瀉而下的波浪。一浪追著一浪，直到山谷。
看看時間，已經快十點了，我想我該返回了，帶著神秘的草原氣息。可是，一座建築吸引了我的目光。我向它走去。我看到了偉大領袖毛主席，他老人家翹著二郎腿坐在一幢高大的房子里，目光威嚴而又慈祥地看著會寧城。我站在他的腳下，久久地仰視著那雙眼睛，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我想，我們都是他的孩子。都在他的庇蔭下幸福生活著。
走出門的時候，竟然陽光普照。天空像打開的魔鏡，草原散發著多彩的光芒。我彷彿得到神靈的眷顧，彷彿被注入某種神秘的力量，突然心生豪氣，再也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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