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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亞何以成為中國技術公司的淘金聖地

我們在此要講述的,是大戲剛剛拉開帷幕的新一版「下南洋記」。主角依舊是中國大大小小的技術公司,最精彩的劇情,莫過於圍繞「copy from China」的角度而被持續喚醒的各種創新出海思路,以及一批年輕的出海創業項目那「生而全球化」(Born to be global)的產品觀。

劉大洋2011年第一次去印度尼西亞(以下簡稱「印尼」)首都雅加達,對那裡的第一印象是天氣熱、開車難。

「印尼基本上就是摩托車統治的一個國家。」馬路上隨時會突然衝出摩托車,讓他不安。再深入觀察下去,劉大洋發現了另外一些有意思的狀況——大街上閑逛的人特別多,而且年輕人很多;工作日大家也都在逛商場,到了周末shopping mall可以說是個個爆滿。

「沒記錯的話,有統計數據說這個國家人口平均年齡是30歲,反正是特彆強。」劉大洋的發現,也正是互聯網產業在各個垂直領域挖掘「富礦」最看中的必要條件——年輕人。更重要的是,這裡的年輕人都很愛玩手機。有一次,劉大洋用當地的打車軟體Go-Jek打了一輛摩托車,他坐上后座發現司機一邊開車一邊還在發郵件,「我都震驚了,前後還有摩托車橫衝直撞的,挺厲害。」劉大洋對《第一財經周刊》回憶說。

印尼以超過2.59億人口成為全球第四人口大國,2017年國民生產總值為1.01萬億美元,居東南亞各國之首。而600年前「鄭和下西洋」的故事裡,船隊首先抵達的一個叫麻喏八歇國的地方,正是印尼境內的爪哇島。當年鄭和的遠洋航海,據說一路跨越了東亞地區、印度次大陸、阿拉伯半島,以及東非各地。現在,大批的中國技術企業也是遵循相同的軌跡,演繹了一個全新版本的「下南洋記」。

大批的中國技術企業演繹了一個全新版本的「下南洋記」。

2015年,劉大洋找到他在美國讀書時的一位印尼華人同學,合夥創辦了名為News in Palm的技術公司,針對印尼市場開發出一款移動新聞聚合App——Baca,目標就是爭做印尼的「今日頭條」。Baca官方宣稱已經擁有3000萬下載用戶,每天會從三四千個媒體源頭為用戶刷新三四萬條最新資訊。

回顧中國技術企業「走出去」的故事,最早可追溯至30年前——1990年代,以華為公司為代表的通信公司出海。再後來,用Google中國銷售副總裁林妤真的話來說,「通過互聯網把商品賣到海外,大概2000年就開始有這樣的交易行為了。」大約5年前,隨著移動互聯網的興起,各種「無國界」的工具類應用和遊戲產品先後出海,很迅速地讓各地試用者為之付費和使用。

而在這幾輪出海大潮過後,最近兩三年,從Google所接待的眾多出海企業的廣告投放案例中,林妤真又有了新發現。「它們的心態變化了,更加國際化,從第一天就說自己是個國際企業,要做全球生意,視野和從前大不一樣了。」林妤真對《第一財經周刊》總結道,快速應變向來是中國技術公司的特點,出海產品類型百花齊放,這其中,內容和短視頻類的應用正迅速崛起。

從最初拚命「山寨」各種矽谷創新案例,到如今可以帶著一批在本土市場被驗證成功的產品模式,和並不比歐美對手弱的融資能力出海淘金。中國技術企業這種心態上的變化,背後應該說是它們用20多年的經驗積累所換取的自信。而這些企業出海到東南亞所參照的,也正是10到15年前矽谷企業到中國來發展時的種種際遇。中國公司們在國內已目睹和嘲笑過太多驕傲的矽谷公司因水土不服而受挫。現在,輪盤翻轉,輪到它們自己也要出海一搏、去落地全球化戰略了,在同樣的難題面前,這些中國的技術企業們又會遭遇怎樣的驚喜和暗礁?

從地圖上看,有著「千島之國」之稱的印尼與泰國、越南、菲律賓、新加坡、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國家一起正好形成一個半圓形狀。這幾個東南亞國家人口合計超過6億,接近中國的一半,是美國人口的近兩倍,加上快速增長的國民生產總值——按風險投資機構紀源資本的描述,這裡正是「大航海時代的投資新大陸」。

另一家all-in「移動互聯網出海領域」、將此視為重點投資賽道的VC機構大觀資本,將這塊新大陸直接劃分為3個梯隊。「第一梯隊的話,我們現在看到最好的幾個市場肯定還是像印尼、越南,然後是菲律賓這幾個市場;第二梯隊是泰國、馬來西亞和新加坡;再後面才是緬甸、寮國、柬埔寨這些國家。」

「東南亞市場國家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它們非常年輕化,用戶的年齡結構很低,人口平均年齡在24至30歲,而很多產業的大部分消費人群可能在20到25歲這個區間。但總體上,每個國家的人口基數、年齡特徵、GDP增速都是判斷其市場機會的考慮因素。」大觀資本副總裁徐瑞呈對《第一財經周刊》這樣解釋其劃分不同梯隊的標準。

「人口多不一定就能掙到錢。」林妤真也指出,創業者應該更加謹慎地看待這些新興市場給予中國創業者的機會,而不能簡單地只看人口紅利,「要從很多不同的維度去考慮,包括經濟、政治、使用者使用習慣。」

這些維度往往非常複雜。總部位於香港的KLOOK客路旅行是一家主要面向亞洲用戶的在線旅遊平台,用戶分布在東南亞、日韓、大中華區等60多個國家和地區。他們觀察到東南亞市場一些有意思的現象:例如菲律賓的年輕用戶在旅行上的消費量級,甚至不亞於新加坡;而從旅行習慣上來看,菲律賓人偏愛一家人出行,喜歡去香港迪士尼樂園這種景點,越南的遊客更多會選擇兩兩出行。

2017年6月,用戶通過KLOOK可預訂新加坡超世代音樂節(Ultra Music Festival Singapore)門票。

「針對亞洲市場,我們會從一個國家市場的中產階級的比例來判斷它的成熟度。」KLOOK創始人兼CEO林照圍對《第一財經周刊》表示,從生活方式和消費習慣上看,隨著互聯網的發展,亞洲年輕人的距離變得越來越近,但同時又保留著一定的文化習俗差異性。

除了新加坡,泰國、印尼、菲律賓的勞動人口都集中在農業和服務業,旅遊業也是這些國家的重要經濟增長來源。與傳統產業相比,技術人才從受教育到從業者的比例都不高,如果從地緣因素出發,這裡並不是歐美技術公司會首先注意到的市場。如果以菲律賓為例,這裡不僅有很多亞洲其他國家消費者所鍾愛的「海灘」度假目的地,很容易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同時隨著亞洲跨區域廉價航空的普及,這個國家的中產階級也開始熱衷於飛到日本、中國香港、韓國這樣的地方去旅行。正是基於這些觀察,林照圍判斷,如果能做出一家紮根於當地的在線旅遊OTA公司,同時幫助全球和當地的消費者更好地發掘旅遊項目,更方便地完成票務和活動預訂。這應該是一個尚未被充分開發的生意空間。無論KLOOK還是投資它的的經緯、紅杉和高盛,看到的都是消費升級所帶來的巨大機會。

也有人因為看到那些國家貧困落後的一面,認為「圍繞東南亞的出海機會,是一種降維出擊」。但曾經在東南亞最大的打車應用Grab工作過幾年的趙慧瑩並不同意這個說法。

「別看印尼人均GDP只有中國人均的一半,但他們消費力很強。我們的一個當地合伙人喜歡買限量版的sneaker。在Facebook和Instagram上有無數的印尼小網紅在上面賣韓國化妝品。越南看起來好像很落後,網購還是貨到付款,但真的是滿大街都是iPhone。」趙慧瑩是江蘇人,曾在阿迪達斯工作3年,之後去了美國讀書,畢業後在新加坡Grab的市場營銷部門工作,目前就職於新加坡的墨騰創投,該機構的主要業務正是幫助中國企業出海。

這段經歷讓她充分見識了東南亞國家的消費力,以及年輕人對於時尚事物的追求意願。

林照圍和趙慧瑩從沒有評價過當地年輕人不夠時尚。在他們的描述中,這些被中國創業公司視為爭搶對象的主流消費群體,不會被簡單類比為「1990年代的中國消費者」。要完成對這些消費者的用戶畫像,需要加入比針對中國消費者更為複雜的維度。因為每個國家、每種語言、每種宗教,甚至是每個家庭不同的經濟和教育背景,都會割裂出不同的消費特徵。

其實,只要看一看這些國家最為繁華的首都對外所呈現的複雜面貌,就不難理解這裡人群的多樣性。

站在曼谷AIA Capital Center的32層樓望向窗外,城市被高架立交橋橫空切割,高樓大廈和平房交錯林立,往遠處看至天際線,猛然間會讓那些來自中國的訪客錯以為是身在北京的CBD。這裡是泰國本地電子錢包TrueMoney的公司總部。2016年6月,螞蟻金服買下了TrueMoney母公司Ascend Money 20%的股份。繼投資印度的Paytm之後,TrueMoney成為螞蟻金服出海投資的第二個本地電子錢包產品。

在7-EVELEn便利店裡,泰國人用本地版「支付寶」TrueMoney掃一掃買東?西。

一旦走出這座摩天大樓,上述錯覺很快就會消除:因為就算是在周一早上9點的上班高峰,街邊行人的步速,最多也只有北京國貿那些匆忙趕路的公司人的一半。中休時間,AIA旁邊的購物中心裡會坐滿在附近上班的年輕人,他們穿著時髦,喜歡用大屏幕的安卓手機,而即使到了下午兩點,仍會有不少人繼續坐在商場中庭悠閑地刷著手機,並不著急回辦公室,輕鬆的氛圍好似在度周末。

泰國有將近7000萬人口,95%以上居民都有銀行賬戶,但很多人還在用存摺,持有信用卡的泰國人大約只佔了10%,這與當地銀行對信用卡持卡人的要求很高有關——除了每個月要有1.5萬泰銖(約合3000元人民幣)的固定收入證明,刷卡支付的金額最低要滿300泰銖,每筆交易要付百分之幾的手續費。而且泰國幣種繁多,最大面值1000元,最小面值1分錢,所以現金使用起來並不方便,這些局面都給當地電子錢包產品複製中國創新的「二維碼掃碼支付」帶來了發展空間。「這裡的人喜歡把錢留在身邊,覺得這樣會安全。要麼他們就會拿著存摺做所有的事,連銀行櫃員也會建議你出示存摺。」TrueMoney支付平台資金主管娜特(Nutthawadee)解釋說。雖然開卡並不難,在泰國,人們因為想更方便地看看資金流水,所以更喜歡用存摺。

眼下泰國政府正在想各種方法逼銀行提升金融服務的電子化。這種來自政府層面的意願,已經轉化為該國一個非常熱門的辭彙——「泰國4.0」,意指要在三五年後建成一個數字化的泰國。但是根據螞蟻金服提供的調研數據,泰國人的手機覆蓋率是139%,很多人手中已經不止一部手機,但其中智能機的佔比只有67%,整個國家的4G基礎網路和硬體條件都還在發展過程中。

「怎麼講呢,那種從1960年到2018年在中國北京所能看到的各種年代景觀,你都能在這裡同時找到。繁華的地方會特別繁華,如果你能把它周圍那些很破舊的元素全都屏蔽掉的話。」站在雅加達的街頭觀察這座城市的劉大洋,視角只要稍稍位移5度,整個世界就會立刻完成新舊景觀的轉換。而在娜特生活的曼谷,也充滿著新舊世界的無序混搭——比鄰LV旗艦店裝飾奢華的落地櫥窗的那條人行馬路上,滿是兜售各種廉價貨的小攤販……新世界與舊世界並立,就像鑽石與石子混在一起,然後隨便灑在地上對你呈現的那個樣子,毫無邏輯可言,卻又能和平相處。

「我感覺本地人還是有點『過一天算一天』那種感覺。」和泰國一樣,印尼的儲蓄率也很低,但劉大洋發現那裡大城市的年輕人不僅愛花錢,甚至會透支消費,就算收入不高,還是願意去購買一些超出消費能力的商品,他覺得這種消費特徵也在推動著智能手機在過去幾年的迅速普及。「目前這的網民只佔總人口不到50%,很多人第一次上網就是用手機。」劉大洋對《第一財經周刊》說。

過於低齡化的人口結構,也減慢了當地IT基礎設施的布局速度,因為缺乏勞動力。好在,從五六年前便開始紛紛進入東南亞市場的一批中國智能手機廠商,為後面幾年才進入這裡的移動互聯網企業,完成了極為重要的硬體環境鋪墊。

「智能手機的普及率其實直接關係到移動互聯網用戶的滲透率。大概從2016年開始,東南亞市場的移動互聯網的滲透率保持著每年20%的增長,而中國手機廠商像華為、vivo、OPPO在這中間作出了很多貢獻,中國的手機在當地的普及率和受歡迎程度是比較高的。」在大觀資本副總裁徐瑞呈看來,這些來自中國的硬體廠商要發展當地市場的決心非常強,並為此建立了完善的當地團隊,它們用合理的產品價位逐步紮根當地手機市場的過程,不僅有助於加速提高當地移動網民的普及率,同時也在改變著當地消費者對於中國品牌的印象。

參觀者在印度新德里由小米舉辦的一場手機發布會上體驗新手機。

這些努力,為後面到來的中國公司,很好地完成了「打前站」的任務。此外,以華為為代表的通信設備公司,嘗試發展海外業務的時間歷程已長達30年,在超過170個國家擁有落地經驗,它們出海積累的經驗和培養的團隊,為後來的中國公司在海外發展打下了基礎。「雖然它不是互聯網公司,但它至少是大公司,所以你會發現中國互聯網出海的第一撥人里,不管大小公司,很多是從華為出來的。」劉大洋創業News in Palm的過程,也從華為挖過人,他形容華為就像是所有出海技術企業的「黃埔軍校」。

過去兩年,阿里巴巴、騰訊、位元組跳動(今日頭條的母公司)這些大公司加大了對「出海」戰略的投入,它們正在成為華為身後的「接棒者」。

聚焦於自己最擅長的電商和金融技術領域,2016年4月,阿里巴巴投資東南亞地區的龍頭電商Lazada,同年11月螞蟻金服注資進入泰國TrueMoney,僅僅過了3個月,它又與菲律賓最大數字金融公司Mynt達成戰略合作,並於10月在後者旗下的菲律賓最大的電子錢包GCash上線掃碼支付。這一年,阿里巴巴還戰略入股了印尼最大的電商Tokopedia,其針對東南亞的投資節奏還在繼續加快。騰訊在2016到2017年間也有四五筆戰略投資和併購交易落地,其中包括印尼最大的出行軟體Go-Jek、泰國的娛樂新聞門戶Sanock、東盟地區最大的電子書城Ookbee。

「騰訊和阿里巴巴兩家領頭的公司在國內打得很兇,自然阿里巴巴就不會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中國市場,也會注意到海外市場。阿里巴巴加碼東南亞,自己派團隊去和當地公司又合作又競爭,想搶在騰訊之前先站住腳。」紀源資本合伙人童士豪對《第一財經周刊》說。

作為國內互聯網巨頭競爭的另一場大戲——「頭騰大戰」——的主角,位元組跳動也沒閑著。它在2017年5月推出抖音海外版Tik Tok,出海的第一站便設定為東南亞市場,經過一年耕耘,其官方宣布目前已經「多次登頂當地App Store或Google Play總榜」;2017年11月,位元組跳動又以估值10億美元,收購美國著名音樂短視頻平台Musical.ly,而這款產品在東南亞國家已經積累了較廣的用戶。2018年3月,位元組跳動創始人、CEO張一鳴在公司6周年年會上甚至宣布,公司的企業願景已經從原來「做最懂你的信息平台,連接人和信息,促進創作和交流」,簡化成一句話——「全球創作與交流平台」。

「大部分出海的創業公司,多少都會受到巨頭影響。看到阿里巴巴投資電商Lazada,騰訊也在出海,某種程度是個風向標,看到巨頭在海外擴張,大家都會覺得這個市場有潛力。」墨騰創投市場經理趙慧瑩對《第一財經周刊》分析指出。區別於過去數輪中國技術企業的出海思路,上述這幾大互聯網巨頭都改用資本併購的手段,直接獲得一個當地品牌和產品團隊,然後向其輸入自己在中國積累的各種新技術和運營經驗。

「在這一撥信息化浪潮中,中國公司不再需要copy,而是轉向自主創新,今天,包括位元組跳動在內的中國公司和美國優秀公司一樣,是born to be global的。」位元組跳動創始人、CEO張一鳴將該公司的出海核心思路表述為「技術出海」。這套思路,換到螞蟻金服那邊則發明了一個新詞——「出海造船」。從昔日的借船出海(貼牌出口),到後來的買船出海(投資併購),再到現在的出海造船(模式賦能),在螞蟻金服的總結下,中國技術企業走出去的歷程,已然升級到了前述第三個階段。

以泰國為例子,這裡是一個消費力還在緩慢爬升的市場。曼谷的年輕人剛工作時月薪大約是1.5萬泰銖,也就是3000元人民幣左右,因為消費力限制,泰國7-EVELEn售賣的洗護產品,很多是10ml以下的小袋裝,擺了滿滿三排,基本價格都在10泰銖(約合2元人民幣)左右。但是,他們覺得7-EVELEn價格都偏高,本地人更多會去當地的Tesco Lotus超市。

「泰國人中,部分已經有銀行卡,所以他們的工資直接打到銀行賬戶去了;還有另外一部分沒有銀行賬戶的。後者才是我們的主要目標客戶。」在娜特眼中,TureMoney就像是泰國的支付寶,但這款產品目前有50%的用戶是十幾歲的中學生,他們沒有資格辦理銀行卡,但喜歡通過App Store購買一些數字產品,比如emoji。

「我們希望自己的目標客戶可以從高中生慢慢過渡至大學生以及那些初入職場的年輕人。」娜特介紹說,TureMoney從支付寶那裡學到了更靈活的運營思路,它正在試圖教育用戶,可以用電子錢包完成手機話費充值、在7-EVELEn超市付款、給朋友轉賬,或者是完成水電煤等各種賬單的繳費。換作是一個中國的支付寶用戶,早已經很熟悉這些功能。TrueMoney在用戶身份核實環節正在逐步採納支付寶的人臉識別技術,以簡化過去那些繁瑣的信息填報審核流程,而「刷臉付」也是這兩年中國國內開始流行的新興支付手段。

「我自己已經不用存摺了。」娜特對《第一財經周刊》說。這個90後女生,妝容精緻,從未出國留學卻能講一口流利的英文。和很多TrueMoney的同事感受一樣,兩年前她第一次去杭州出差,最令她震驚的就是那裡的「無現金化程度」。

「街邊的小賣店都在建議你掃二維碼來付款,有一次我想買點東西,但對方恰好不接受信用卡」,不得已她只能打電話請一個支付寶的同事幫忙給自己的支付寶賬戶充了些錢。

反過來想一想,中國與泰國在支付習慣和金融環境上如此巨大的差異,對於想要去那裡創業淘金的中國公司來說,是機遇沒錯,但也會隨時面臨各種難以預料的衝擊。所以長久來看,螞蟻金服在這些新興市場國家率先完成資源整合,推進其移動互聯網的基礎設施發展,又是在為後面跟隨的小型企業出海鋪路。

每個中國企業去到一個陌生的國度,出於本能,都會先去尋找與中國市場的相似性。每到一個新的城市,中國人會習慣性地先去對比一番,然後得到一個結論:這裡比較像中國的某某城市。安克創新的銷售總監陳陽,在位於中東地區的迪拜和深圳之間找到了相似性——「整個城市裡,會看到很多周邊國家的人來這裡打工,本地人很少,城市很熱但是很乾凈,既年輕又現代化。雖然是一個穆斯林國家,但這裡的世俗化程度和其他地方並沒區別,既可以在這裡看到肯德基,也能看到維秘這樣的品牌。」

作為一家硬體企業,這家從2012年就開始布局海外的中國公司,以Anker為品牌的移動電源已在中東多個國家的市場站住腳。由於整個中東手機市場的利潤也在變得越來越低,且需要很多資本周轉,經營手機產品的零售店或者是經銷商,近年已經紛紛轉向利潤更高的配件生意。而且這裡的消費者也更喜歡去線下購物,由於宗教關係,電商需要的物流服務在這裡往往會遇到「沒人給開門」的窘況。所以安克創新渠道經營的重點也是放在線下零售端,但他們用以說服當地合作夥伴的一套自我推銷話術,常常是以產品在亞馬遜電商平台上的銷售業績為開場白的。

當地的大型連鎖超市也會售賣自有品牌的移動電源,安克創新進入的並非一個空白市場,這裡的競爭已經很激烈。在產品造型和定價方面,安克創新發現,對於中東地區的消費者來說,價格已經不是最主要的決定因素,他們更偏愛大容量的移動電源,2萬毫安的配置在市場上最有競爭力。

安克創新位於科威特的主力零售門店。

這個消費需要,與當地的天氣條件有很大關係。因為天熱,這裡的人通常更願意在夜裡開車出門逛街。到了晚上10點以後,人們的生活才剛開始。這裡的手機用戶有很多是社交應用和手游的重度用戶,拍照和玩遊戲都會非常耗電,而且中東到處都是沙漠,長途駕駛的情況很普遍。可以說,當地用戶生活習慣的很多細節,會直接決定移動電源這種小物件的使用場景。「有時候地面溫度有50攝氏度,車內的溫度達到60到65攝氏度,一旦你把移動電源忘在車裡,就可能是個災難,所以產品的安全性是第一位的。」陳陽對《第一財經周刊》說。

除了移動電源,安克創新還賣耳機,而中東地區最好賣的是「單邊耳機」。安克創新迪拜運營團隊的負責人Roshan介紹說,因為無論是開車還是坐在辦公室,那裡的人「習慣於留一隻耳朵來時刻觀察周邊的環境」。看起來,即使一個非常謹慎的企業,想培養真正的「本土化思維」,仍然需要足夠長的時間,並且要時刻保持觀察敏感。

Roshan對自己在銷售溝通方面的能力很有信心,其中一個理由是——他是一個印度人。無論在中東還是東南亞國家,印度人都保持著很高的流動性,而英語交流也沒有障礙。「我和當地客戶溝通時,會更了解對方這句話是想要什麼,明白他們的潛台詞,因為我更了解當地的文化。」

文化上的隔閡,是中國企業出海這些宗教盛行國家最大的溝通瓶頸之一。大觀資本副總裁徐瑞呈講到了一個例子:那些在中國用戶看來最簡單的「五星」用戶評分體系,放在東南亞一些地區,因為受到伊斯蘭教不同具體教派的影響,評價標準則剛好是反過來的。「咱們這裡是五星最好、一星最差。但我們發現,一些當地的App,用戶在底下寫的評價內容明明是特別好的,上面給出的評價卻是一顆星。很無語是嗎?沒辦法,人家的文化裡面約定俗成,就覺得一星才是最高評價。」徐瑞呈說。

就產品本身來說,News in Palm研發的Baca看似只用在產品邏輯上直接複製今日頭條,但是實際的內容抓取和運營階段,劉大洋感觸最深的還是文化差異。Baca的文章主要與旅遊、動漫和減肥有關,還有一類被劉大洋稱為「奇聞逸事」。雖然從表面看,這些內容最大的價值就是幫助用戶「殺時間」,但是久而久之,他發現印尼本地的用戶,關心新聞資訊內容的動力和中國國內用戶完全不同。「比如說哪裡有個樓,原來也不有名,突然著火了,於是會有一堆新聞冒出來,社交網站上也有一堆人在討論。這個民族特別明顯是社交型的,一定要有話題去聊。平時走在街上或者商場里,你會發現經常有一群人在那裡站著聊天——這種別人告訴我一個事情後我要參與進來的需求特彆強烈。」劉大洋把印尼用戶這種對內容產品的消費心態歸納為一種「從眾心理」,「如果今天辦公室在討論一個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我會覺得自己融入不進去。」

類似的很多文化差異,讓劉大洋意識到,完全不加思考、直接照搬一款國內熱門應用去到海外的做法是行不通的。Baca在安排應用內容時,會更強調對即時性信息的展示,追求覆蓋範圍,為此它會從社交網路上監測各種熱門話題,再通過技術從全網的新聞媒體源頭反向抓取內容,及時推送給用戶。

有接近位元組跳動的消息人士告訴《第一財經周刊》,為了儘快完成抖音國際版——Tik Tok的用戶圈地,這個公司針對海外市場會聘請當地的運營夥伴,負責執行它在中國被驗證成功的那套網紅孵化模式,但是獲得運營效果和運營數據的溝通成本依然很高,有很多基於數據分析的最新技術和運營經驗,既不能及時被推廣至當地的合作團隊,同時也不能收到及時的使用反饋。

「我們會建議企業如果在那邊發展的話,最應該重視的就是本地化工作,例如引入當地合伙人,以及深入挖掘本地生態等等。」大觀資本副總裁徐瑞呈說。正如那些矽谷公司在中國市場已經趟出的經驗,人才策略往往是考驗一家公司本地化決心的關鍵環節,但在招攬當地人才的問題上,中國的企業特別是一些創業公司,並沒有太多優勢。「除了文化差異,還有信任的問題,本地高端人才還是會相對優先選擇歐美公司,而不是去中國的公司。」墨騰創投趙慧瑩分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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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斯來

TMT記者,關注一切有趣的技術,相信互聯網改變世界。

李蓉慧

《第一財經周刊》駐矽谷記者,對矽谷有興趣請發郵件至

許冰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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