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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味兒棒棒糖

我五歲的時候第一次遇見周淵,那個時候他還叫周元。黑洞洞的眼睛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自此以後,關於周淵,我想起來的總是那雙濕漉漉的、亮晶晶的,彷彿隨時都會流淚的眼睛。

我幼兒園轉學,老師只是簡單介紹了一下「這是新來的小朋友」,就走了。那些天真的孩子帶著疑惑的眼睛看著我,然後又再次低下頭和自己熟識的小夥伴繼續玩耍。我像極了馬戲團里被丟棄的猴子。

人是群體動物。這時候,獨自玩耍的周元就成了我唯一的選擇。我小心翼翼走到他旁邊,看見他弄死草地上的一隻螞蚱,螞蚱的腿還在無助的蹬著,彷彿死前最後的悲鳴。

我遞出了父母提前準備好的棒棒糖,他看了我一眼,繼而伸出帶著新鮮草汁的手,咧開嘴把草莓味的棒棒糖送進了嘴裡。

幼兒園結束後,我們進了不同的小學。

我第二次遇見周元,是在五年級開學。境況發生了改變,他變成了被老師領到班級的同學,而我成了打量的人。那個時候,對於周元,我幾乎已經沒有印象。講台上的那個人站的弔兒郎當,身材瘦弱,長得很小,彷彿只有二三年級的樣子,只有一雙濕漉漉的眼睛依舊。

老師本想把他安排在別的座位,他徑直指著我說:以前我倆是同學,我能不能做她旁邊,這樣我也舒服。老師同意了。那個瞬間,我感覺所有人都帶著探究的眼光看著我。

我很討厭,很討厭這種感覺。很久以前,我就不喜歡把自己置於別人打量的目光之下,所以我很討厭做公交車。公車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會盯著前方,所以當你上車的時候,你會覺得所有人都在注意你,如芒在背。

他背著書包坐到我旁邊,老師繼續說一些開學注意事項。我小聲問他我們是不是幼兒園的時候認識,他點點頭。我無奈的說那都多長時間的事了,你還記得呀!他掏出一根草莓味兒的棒棒糖,說:你長得一如既往的參差不齊,想不記得也很難!

我奪過棒棒糖,開始思索「參差不齊」里蘊含的褒貶。

一段時間後,同學們在私底下說周元是因為很多次打架,所以不得不從原學校轉學。對於轉學生,同學們總是充滿好奇,並且那個時候打架距離我們是很遙遠的辭彙。於是,間或有人跟我閑聊的時候問:「他會不會很兇啊?」「你有問過他為什麼轉學嗎?」我的回答總是沒有。

確實沒有。周元要麼上課的時候睡覺,要麼偷偷玩小遊戲機,或者幹些把我鞋帶繫到桌角,看我摔一大馬趴的時候笑的洋洋得意。

這時候的對話總是:

「卧 槽,周元,你有病啊!」

「略略略略略略....」

「傻 逼,你下次再敢綁我試試!」

下一次,「卧 槽,周元,你再敢抽我凳子試試!」

.....

周元放了學也總是早早回家,從不像其他男生一樣放了學在門口玩兒遊戲,也可能是很少有男生會帶他一起玩兒。除了每周五。

每周五下午學校三點就會放學,然後安排學生大掃除。那個時候,周元總會用一堆零食收買我,讓我幫他大掃除,然後他和一群小青年坐在摩托車上揚長而去。

六年級的時候,周元追其他班的女生。於是每天下課,周元就拉著我說長道短,

a

「是你你喜歡什麼東西啊!」

b

「她長得是不是很好看啊!」

c

「我該怎麼跟她說話啊!」

d

...........................................................................

那個時候的周元一如既往的瘦小,放到人堆里沒人能瞧得出來。我看著周元每天像小變態一樣,託人給她遞小紙條,每天早早等在學校小超市,放學偷摸跟人回家。我說了一句:你要有這時間,不如把作業寫了,天天被老師提溜到辦公室,你不嫌煩啊!周元白了我一眼,說:你們這些成績好的,天天就想著學,學死你!

六年級過去了,周元還是沒追到那個女孩兒。

初中我和周元分在不同的班級,經常能碰面,但我第三次遇見周元,卻是在初二。那個時候,他已經叫周淵了。

剛進初中,好像就有什麼事情變得不一樣了。非我所願,我知道哪個同學家裡比較有錢,哪個同學家裡是「當官兒」的,哪個班級的同學是最好看的.....

就突然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特別渺小。與此同時,周淵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名字。

一個暑假過去,周淵竄高了很多,身邊的朋友也多了起來。在路上遇見周淵的時候,他會滿面春風的和我小小的打個招呼,然後和朋友嬉笑著走過。

我突然覺得周淵哪裡變得不一樣了。周圍的人開始越來越多的談論著周淵,他打架了,他去KTV了,他去網吧了,他染頭髮了,他被學校記過了....

那個時候,和周淵在一起的朋友有一個統一的稱號「小混混」。那個時候的大家對小混混有一種很複雜的感覺,一方面覺得他們不學無術,另一方面卻整天的談論著他們,言辭中不乏羨慕。

我所看見的周淵,每天騎著很像摩托車的電動車上學,那種車騎起來會有很「颯」的聲音,黃色的頭髮燙的微卷,冬天也依然堅持只穿牛仔外套,身邊會有不同畫著拙劣眼線和將臉塗得慘白的女生,在這之中,有他六年級追的那個女孩兒。

那個時候,即使生活的像「古惑仔」的山寨低配版,想像著自己是郭敬明筆下的盜版「青春女主」,覺得自己的青春好像也肆無忌憚。

周淵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我覺得。於是我有意識的繞開周淵走,漸漸的,他也就不再和我打招呼了,即使有時候不小心碰面,我低下頭,他繼續和朋友談笑風生,然後漸行漸遠。

初二的一天中午,周淵帶著一群人突然闖進我們班,把縮在角落的一個男生拖走,班級旁邊是樓梯拐角。那天中午離上課時間還很久,班級里人很少,我們五六個人靜靜的坐在教室里,聽著外面拳打腳踢和嘻諷的聲音。那個男生走進來的時候,黑色的運動褲上滿是鞋印,眼底有氤氳的水汽。班裡誰都沒有說話。周淵很歡快的笑著走了。

究其原因,我們班裡有周淵的「小夥伴」,那個小夥伴說那個男生曾在背地裡悄悄說周淵的壞話。

我也差點也被周淵打過!那個「小夥伴」看我不順眼好像很久了。

有一回放學回家,他跟在我身後,周淵走在他旁邊。「小夥伴」故意很大聲的說:

「淵哥,她很討厭了,你能不能幫我打她」,然後「小夥伴」故意虛空踢了一腳,似乎是對著我。我能聽見那個聲音!

當時路上人很多,我的心臟卻一直劇烈的跳動。我想著周淵應該不會同意吧,結果周淵回了一句「什麼時候?」我全身都在抖,真切的感覺到了害怕。我竭力的裝作自己沒有聽到,然後繼續走著。「就現在!」那個「小夥伴」很得意的說了一句。

我的眼睛開始渙散了,盤算著等等要怎麼辦!周淵小聲的回了一句「不行」。然後我聽見他們停下腳步的聲音。我繼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往前走著,心臟一直在抖動著,隨後長舒了一口氣。

朋友有一次上學路上和我討論起周淵的時候,問我:

「周淵以前好像和你一個學校哎」。

「嗯」。

我當時很有些想得到關注的感覺,用現在的話來講,就是「蹭熱度」。

「幼兒園就認識了,以前還同桌呢!」

「真噠?!」朋友很興奮的繼續問道:「那他以前怎麼樣?」

「也就和大家一樣吧!」說完這句話,我突然鬼使神差的回了一下頭,然後和身後相聚兩米左右的周淵對視了一眼。我轉過頭,拉起朋友,迅速的走了。

回到學校我就後悔了,我怕周淵以為我說他壞話,我匆匆走了是做賊心虛,我怕他打擊報復。

但是周淵就算想報復我,也顧不上了。不久之後,教學樓下停了一輛「賓士」,很多學生都圍在樓下。那個時候,賓士對我們來說代表很厲害的人物。聽同學傳言說,周淵打了這戶人家的小孩,這個家長很有錢,又認識校長,現在正在找周淵算賬呢!

後來,聽說周淵被記了大過,在家三周之後才來上課。

初三,我有一次下樓梯碰見周淵。本打算就低下頭那麼過去,周淵叫住了我,問我:

「你有你們班**的QQ嗎?」

「你要幹嘛?」

「我想追她,你把她QQ給我吧!我請你喝蜜果。」

「你自己朝她要吧,萬一她不願意,我給你算怎麼回事呢!」

周淵低下頭準備要走。

我又問了一句:「你幹嘛改名啊?」

周淵笑了一下回道:「周元顯得太土了,周淵你不覺得有感覺一些嗎?高不見底的深淵的感覺?」

「受不了你,非主流!」

他又笑了一下,走了。

下午,**轉交給我一杯蜜果,說是周淵給的。我驚愕,追問**:

「他朝你要QQ了嗎?」

「要了」。

「哦哦。」

那是我第一次喝蜜果,杯子上有價錢,13塊。放學後,我湊齊了錢,把錢給周淵的同學,讓他轉交給周淵。

初三體育中考結束那天,周淵在操場上,好像大人一樣,或者說電視劇一樣,捧著一束花,單膝跪地,站在對面的是**,周圍有很多周淵的同伴,有的起鬨,有的拿著手機記錄。我也站在一旁,饒有興趣的看熱鬧。**同意了,周淵遞過花,向他的兄弟們得瑟。與我眼神交匯的時候,他得意的眨了下眼睛,仍是黑亮亮的。

中考後,再也沒有周淵的消息了。

高中,我第四次遇見周淵。

高二有一次坐大巴車回家,車上全是人,我只能站著,看著窗外。車前頭遠遠的站著一個小青年,看打扮似乎已二十多歲的樣子了。突然,他朝我走過來,問我:「你怎麼也回家了!」我片刻的愣了陣神,心想你不是認錯人了吧!

他邊笑邊看手機,說:「好好想想」。

是周淵。

他打量著我身上的白色校服和馬尾,我低頭看見他的食指和中指因為常年吸煙而泛著淡淡的黃色。周淵從包里掏出了草莓棒棒糖遞給我,我留意到他包里有好多棒棒糖。我推開他的手,說到:「我都多大了,早就不吃糖了!」周淵愣了一下,繼而笑了。之後我們不咸不淡的聊了幾句,我便匆匆下了車。下車前,他對我說:「好好念書啊」。

幾天後,我坐在車裡又看見了他。他在路邊很熟練的抽著煙,身邊聚集了一群朋友。周淵看見我的時候,我故意低下了頭,只是覺得看見他莫名的讓我覺得很難堪。

前幾天,久違的打開QQ,周淵發來了一條消息:

如果覺得心裡很煩悶的話,就在胸前用刀劃一個十字,把跳動的心臟取出來,你會發現,它變成了黑紫色,上面還有血泡沫,但是不要緊,把它放進清水裡,使勁的揉捏,捶打,把裡面的污泥,渣滓都擠出來,一遍遍的換水,洗乾淨了,再安回去,心裡就輕鬆了。

看著這段突如其來的很詭異的話,我思索許久,發過去一個「?」周淵很快回消息:

跟朋友玩真心話大冒險

受不了你,搞什麼啊,嚇我一跳

嘿嘿

然後就是沉默。我一直看著屏幕。許久,周淵回道:「我要工作了,有時間再聊。」

「嗯,拜拜」。

我想,我們可能永遠也沒有「時間」了。

突然想起,幼兒園的時候,有小朋友對我說:

「周元怪怪的,你不要和他一起玩了,我們玩積木吧!」

「好」。

我答應了,於是周元又只有一個人在草坪上玩兒。

那個時候,為了表示合群,我把周淵送我的草莓棒棒糖都扔在了地上。周淵小心的撿起來,眼睛裡都是水霧。

是我先丟了草莓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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