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文撤稿，永遠的痛

過去的20 年，中國的SCI 論文數量以不可思議的高速增長而舉世矚目。但是凱歌高奏的背後，有濫竽充數者；學術淘金熱的同時，也有泥沙俱下。撤稿正在影響中國學者的聲譽。我們不應以這樣的方式在國際學術舞台上再刷存在感。

人類是善於遺忘的生物。但是科學不會，互聯網不會。一次撤稿事件所帶來的行政懲罰可能是短暫的，但是後續影響卻是一場「無期徒刑」。

——林墨

求真是最基本的科學精神

1997～2016 年，我國的科技論文數量快速增長，與之伴隨的還有論文的撤稿數量。學術論文的撤稿反映了學術誠信問題，成為科學家、學術期刊及科技政策制定者備受關注的對象。學術期刊會將存在學術不端問題的論文撤銷並留下記錄，這為研究學術誠信問題提供了線索。然而，有研究指出，學術不端行為的嚴重程度很可能被低估了，因為更多的「造假論文」或許並未被從期刊版面上撤回。來自華中科技大學的Lei 和Zhang 兩位學者對1997～2016年中國被撤銷的SCI 論文進行了調查。

中國學者撤稿數量持續增長

1997～2016 年，中國學者的論文發表數量顯著增長。同時，來自中國的撤稿數量雖然略有波動，但是整體呈上升趨勢。而撤稿率（每年撤稿數量除以論文總量）的增長趨勢也十分顯著。作者從WOS 資料庫中搜集了1997～2016 年共20 年間中國被撤稿的SCI 論文，同時還下載了1997～2016 年中國學者發表的SCI 論文用於對比。他們利用網路搜索引擎檢索這些撤稿論文的撤稿記錄，用於判斷論文被撤稿的原因。

哪些期刊在撤稿

Lei 和Zhang 發現，Acta Crystallographica Section E：Structure Reports Online是撤銷中國學者稿件最多的期刊，總數達到115 篇。其他撤稿總數超過10 篇的期刊還有MolecularBiology Reports、Cochrane Database of Systematic Reviews、Tumor Biology、European Journal ofMedical Research、Biochemical and Biophysical Research Communications。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期刊絕大部分來自生物學與醫學領域，同時它們的期刊影響因子也相對較低。

當然，一些高影響力的期刊也有撤銷中國稿件的記錄，如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The Lancet、Nature、JAMA 等。

中國論文被撤稿的主要原因

Lei 和Zhang[1]將期刊論文被撤稿的原因大致歸為以下幾類：①學術不端，包括學術欺詐（如編造、篡改結果）、剽竊、虛假同行評議、重複發表、未獲他人許可；②學術差錯，即非故意的或者管理上的過失；③其他原因。

中國被撤稿的論文中，接近3/4 的稿件是由於學術不端而被撤回，其中剽竊最多，欺詐（編造、篡改結果）次之，虛假同行評議第三。撤稿數量與期刊影響因子之間存在負向而不顯著的關係，不同類別的撤稿原因也顯示出類似的結果。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影響力越大的期刊越少出現撤稿的情況。這樣的期刊往往具備較為規範的審稿制度，同時也更珍視自身信譽。

「一些被多次撤稿的學者，其中5 人被撤稿件超過20 篇，10 人被撤稿件超過10 篇。超過5 篇的學者多是由於欺詐、剽竊和虛假同行評議被撤稿，而這些稿件總量達到過去20 年中國學者撤稿數量的36.57%。」

儘管中國的學術論文數量在1997～2016 年經歷了顯著的增長，但是中國的學者同樣也面臨著嚴峻的學術道德問題。中國學者對學術誠信的認識在1997～2016 年似乎未有顯著的提升。

2017 年4 月，學術出版商施普林格·自然出版集團旗下的Tumor Biology期刊一次性撤銷了涉嫌造假的107 篇文章，之後，《人民日報》發表時評：捍衛真實就是捍衛科學的生命[2]。《人民日報》指出，科學研究是揭示真相、發現真理的神聖事業，真實誠信是其基本準則。懲處不力、以論文論英雄等環境因素使得解決學術不端問題任重而道遠。

頻繁的撤稿事件

2017 年8 月2 日，Nature Biotechnology 網站顯示，韓春雨發表的基因編輯技術NgAgo論文已被撤稿，又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然而，學術論文被撤稿的新聞不再新鮮。2017 年4 月，107 篇發表在Tumor Biology期刊上的學術論文被撤稿，該期刊自7 月起不再被SCI 所收錄。僅2012 年和2013 年，PubMed就撤稿了500 多篇論文；與20 世紀90 年代相比，這一數字增長了約20 倍。

論文撤稿數量的增多已經引起了學術圈和公眾的廣泛關注。中國科學技術協會名譽主席韓啟德曾指出，要「讓學術造假者感到壓力」；2017 年7 月發布的《中國科協關於印發〈科技工作者道德行為自律規範〉的通知》，明確提出要堅守「四個反對」底線的方針[3]。

撤稿對作者的後續發表與被引產生顯著的負面影響

撤稿會影響作者的職業發展嗎？2016 年，加拿大的兩位學者hilippeMongeon 和 Vincent Lariviere 的一項研究解釋了撤稿對作者的影響[4]。

Philippe Mongeon 和Vincent Lariviere 從PubMed 資料庫中檢索名為「撤稿論文」（retractionof publication）一類的論文，結果中含有2299 篇被撤論文。同時，他們還得到了論文的相關信息，如作者、論文發表時間、撤稿時間等。然後，作者從WOS 資料庫找到了這些論文的對應信息，並選取其中屬於「生物醫學」和「臨床醫藥科學」的期刊論文作為數據集。

為了研究撤稿對作者的影響，他們從數據集中選取了1996～2006 年被撤稿的論文，以便獲取足夠的時間窗口來研究對應的作者群。他們還使用了Azoulay 等2012 年的研究結果[3]將被撤論文分成「學術造假」（fraud）、「學術過失」（error）和「其他」三類，並選取被歸納為前兩類的被撤論文進行研究。這樣，他們共選取了293 篇被撤論文。

對於每篇被撤論文，他們還選取了一篇非被撤論文進行對照試驗。每篇非被撤論文和被撤論文的作者數量相同，並且發表在同一期刊的同一期上。他們選取了撤稿前、後各5 年作為時間窗口研究被撤作者群體的年均發文量和平均被引量（文章被引量除以所在領域當年所有文章被引量的平均值）。他們還根據Azoulay 等的研究結果[5]將被撤論文的作者劃分成了負有主要責任的作者和其他作者。

研究結果顯示，論文被撤對於論文作者有著顯著的負面影響。在論文被撤後的5 年內，79 名負有主要責任的作者中有45 位沒能再次發表論文。而對於被撤論文中負次要責任的作者，論文被撤稿對他們的影響也極大。結果也顯示，有27.6%和20.3%的非主要責任作者在論文被撤後的5 年內也沒能再次發表論文。

儘管沒有發現撤稿對於作者合作情況的影響，作者還是找到了撤稿對於作者負面影響的直接證據。論文撤稿後，沒有負主要責任的作者也會因此受到「牽連」而對其職業生涯產生不良影響。

造假比過失的影響更惡劣

從撤稿的原因來看，因「學術造假」而被撤稿的論文，對於作者的不良影響要遠大於「學術過失」。此外，他們還發現了這一不良影響與作者排名的聯繫，即對於第一作者的影響整體上看最大，其次是最後一位作者（往往是通訊作者），最後是其他排名中間的作者。

參考文獻

[1] Lei L, Zhang Y. Lack ofimprovement in scientific integrity: An analysis of WoS retractions by Chineseresearchers (1997—2016). Science and Engineering Ethics, 2017, (5): 1-12.

[2] 捍衛真實就是捍衛科學的生命（人民時評）.http://paper.people.com.cn/rmrb/html/2017-04/24/nw.D110000renmrb_20170424_1-05.htm[2018-1-30].

[3] 中國科學技術協會. 科學工作者道德行為自律規範. http://www.cast.org.cn/n200740/n203738/c57603087/content.html[2017-7-14].

[4] Mongeon P, Lariviere V.Costly collaborations: The impact of scientific fraud on co-authors』 careers.Journal of the Association for Informatio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2016, 67(3):535-542.

[5] Azoulay P, Furman J L,Krieger J L, et al. Retractions. NBER Working Paper Series, 2012: 18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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