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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與萱草花

有一天逛公園,看見一大片萱草花,很興奮。北方的公園種萱草的已不多。為什麼興奮?因為與曹雪芹有關。

馮景《解舂集文鈔》卷四葉一《御書萱瑞堂記》:

康熙已卯夏四月,皇帝南巡迴馭,止蹕於江寧織造臣曹寅之府;寅紹父官,實維親臣、世臣,故奉其壽母孫氏朝謁。上見之,色喜,且勞之曰:「此吾家老人也。」賞賚甚厚。會庭中萱花開,遂御書「萱瑞堂」三大字以賜。(《紅樓夢新證》,增訂版。作者:周汝昌。第338頁。中華書局出版。2016年1月第1版,2016年1月第1次印刷。)

馮景是康熙時人,與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是同時代的人。曾入江蘇巡撫宋犖幕。也就是江蘇巡撫的私人秘書。

這一年是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農曆已卯年。這一年曹雪芹的曾祖母孫氏六十八歲。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四十二歲。曹寅正在擔任江寧織造。曹寅的母親、曹雪芹的曾祖母孫氏是康熙的奶媽,與曹雪芹的爺爺曹寅是「一奶兄弟」。

現代用油畫的方式表現康熙皇帝南巡

康熙六次南巡,有四次住在江寧織造府。這和《紅樓夢》江南甄家四次接駕都對得上。關於「萱瑞堂」的事情見於邵長蘅的《青門詩》卷十葉十《御書萱瑞堂詩為工部臣曹寅恭賦》、毛際可《安序堂文鈔》卷十七葉十六《萱瑞堂記》、陳康祺《郎潛紀聞三筆》卷一,後來魯迅先生的《小說舊聞鈔》也抄錄陳康祺的《郎潛紀聞三筆》中關於「萱瑞堂」的這一段。

康熙皇帝的奶媽就是曹雪芹的曾祖母。當初康熙患天花,住在西華門外的一個宅邸,這個寺在雍正時改名為福佑寺(這個寺現在還有)。曹雪芹的曾祖母孫氏就是那時一直陪著小玄燁的乳母。由於乳母的精心照料,小玄燁的「痘瘡」好了。玄燁是把孫氏當作「母親」看待的。

「萱草」在中國沒有康乃馨以前是中國的母親花。「萱草」也叫「忘憂草」「黃花菜」「金針菜」。

中國的母親花「萱草花」

唐朝詩人孟郊有一首膾炙人口的詩《遊子吟》: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孟郊還有一首姊妹篇《遊子》,知道的人不多。

萱草生階堂,遊子行天涯。

慈親倚堂門,不見萱草花。

萱草花是中國的「母親花」。也是思念之花。《詩經·衛風·伯兮》:「焉得諼(音:宣)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音:妹)。」這是一首思念遠方丈夫的詩。諼草即萱草。伯:丈夫。痗就是病,心痗就是心病。想念丈夫,得了心病。

萱草是百合科多年生草本植物,細長的枝頂端開出橘紅或橘黃色的花,它在中國有幾千年的栽培歷史,《博物志》中寫道:「萱草,食之令人歡樂,忘憂思,故曰忘憂草。」古時候遊子遠行,就會在北堂種植萱草,希望母親減少對孩子的思念,忘卻煩憂。萱草也叫「宜男草」。民間有一個傳說,當婦女懷孕時,在胸前插上一支萱草花就會生男孩,故名宜男。萱草還可入葯,又可作入菜。木須肉少不了它。北方人叫「黃花菜」,南方人叫「金針菜」。營養價值高,還有健腦的功效。四川渠縣、甘肅慶陽、湖南邵東被稱為:「黃花之鄉」。

康熙看見庭前種的萱草花,又見到孫氏曰:「此吾家老人也。」曹雪芹和脂硯齋夢想回到二、三十年前,正是此刻吧?

元朝王冕的《偶書》正應此景:

今朝風日好,堂前萱草花。

持杯為母壽,所喜無喧嘩。

我們看曹雪芹的《紅樓夢》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凹晶館聯詩悲寂莫》,曹雪芹寫這回,寫得像一首散文詩,雋永、低回、幽咽、婉轉、悲涼、惆悵、凄清。榮寧二府這時已經露出衰敗的跡象。七十五回的題目《開夜宴異兆發悲音賞中秋新詞得佳讖》,一看題目已經預感到要發生什麼事。這個悲音是祖先看到賈珍這樣的「敗家子」的一聲沉重嘆息。從七十五回看,這一悲音應發自祖先的祠堂。

七十五回寫賈珍在寧國府大搞「黃賭毒」,七十六回賈母在榮國府中秋賞月。

這回八月十五的賞月,少了四個人。寶釵、寶琴,又逢李紈和鳳姐生病。賈母這個賈家第一代創業者,知道這是大家團聚的最後一個中秋了,以後就要家破人亡了,就要「樹倒猢猻散」。江南甄家已經來人,「出事」了。

「賈母因見月至天中,比先越發精彩可愛,因說:『如此好月,不可不聞笛。』因命又將十番上女子傳來,賈母道『音樂多了,反失雅緻,只用吹笛的遠遠的吹起來,就夠了。』」(《紅樓夢》第1168頁,中冊,曹雪芹著,程偉元高鶚整理,啟功等評註,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程乙本校注本)賈母審美水平很高。

「這裡眾人賞了一回桂花,又入席換暖酒來,正說著閑話,猛不防那壁里桂花樹下,嗚咽悠揚,吹出笛聲來。趁著這明月清風,天空地靜,真令人煩心頓釋,萬慮齊除,肅然危坐,默然相賞。聽約兩盞茶時,方才止住。大家稱讚不已。」賈母又讓吹一個更慢一點的曲子。「只聽桂花陰里又發出一縷笛音來,果然比先越發凄涼,大家都寂然而作。夜靜月明,眾人不禁傷感,——忙轉身陪笑說語解釋,又命換酒止笛。」(《紅樓夢》,第1169頁,同上)

一聲悲音,一縷凄笛。有時小說不一定非要靠情節、人物來推進,靠氣氛,肅殺凄涼的氣氛也能把故事推向一個高點。大文豪曹雪芹就有這樣的本事。詩聖杜甫也有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本事,「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所以杜甫敢自誇:「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

大家都回去睡覺了,只有史湘雲和林黛玉沒睡,她們去了凸碧堂下的凹晶館聯詩去了。她們兩個聯的是五言排律。所謂五言排律要求每一聯都對仗。

最後妙玉也來了共聯成三十五韻,很長的一首詩。其中就有那個人人皆知的一句:「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詩魂。」

其中還有一句:「香新榮玉桂,色健茂金萱。」

翻譯成現代漢語:「盛開的白桂花散發著清香,茂盛的金萱草顏色很健碩。」

萱草別名叫忘憂草,也叫金針花

明朝張謙德的《瓶花譜》中,把瓶花分為九品九命,五品五命六種,分別是:「玫瑰、薝蔔(即梔子花)、紫薇(即百日紅)、金萱、忘憂、豆蔻(即香豌豆)。」

「玉桂」即白桂花,傳說中月亮中的桂樹也稱「玉桂」。金萱:萱草中花色金黃者,又稱「金針」。金萱開於夏秋之際,有香味。忘憂:即萱草。屬多年生宿根草,株高一、二尺,葉為劍形且放射性生長,花色因品種各異有白、紫、黃、深紅等。也就是說過去把金萱和萱草分為兩個品種。

曹雪芹心裡是很佩服祖父曹寅的,曹寅和曹雪芹祖孫倆的心靈是相通的。曹寅的詩詞集《楝亭集》,曹雪芹是讀過的,並受到很大的影響。

「萱瑞堂」這個匾曹雪芹一定是小時候見過的。因為這個匾一直掛在他家的顯要處。他是做夢也想回到祖父的輝煌時代的。他和脂硯齋夢想回到三十年前,那也正是康熙下江南到他家駐蹕的年代。

河北承德避暑山莊內的大花萱草園

曹寅活著時總是說「樹倒猢猻散」。「曹寅的友人施瑮(音:栗)寫有一首詩:『楝子花開滿院香,幽魂夜夜楝亭旁。廿年樹倒西堂閉,不待西州淚萬行。』他在一首詩的結尾處寫道:曹楝亭公時拈佛語對坐客云:『樹倒猢猻散』,今憶斯言,車輪腹轉!以瑮受公知最深也。」(《曹寅與康熙》,第290頁,史景遷著,溫洽溢譯。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紅樓夢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龍禁衛,王熙鳳協理寧國府》,秦可卿託夢王熙鳳:「嬸嬸,你是個脂粉隊里的英雄,連那些束帶頂冠的男子也不能過你,你如何連兩句俗語也不曉得?常言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咱們家赫赫揚揚,已將百載,一旦倘或樂極悲生,若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豈不虛稱了一世的詩書舊族了!」脂硯齋評:「樹倒猢猻散之語,全猶在耳,曲指三十五年矣。傷哉!寧不慟殺!」(《石頭記》,上卷,第161頁,曹雪芹著,脂硯齋評,周汝昌校訂批點本,灕江出版社)

曹寅有詩句:「媧皇采煉古所遺,廉角磨瓏用不得。」直接啟發了曹雪芹《石頭記》的開頭:「無材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此系身前身後事,倩誰記去作奇傳。」

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曹楝亭,詩詞文賦無所不通,寫過雜劇,擅書法、懂繪畫、喜收藏、精鑒賞,還嫻於弓馬騎射,是個文武全才。當織造,辦巡鹽、辦銅觔(音:筋),主持刊刻《全唐詩》、《佩文韻府》,結交朱彝尊、陳維崧、尤侗、王士禛等文壇翹楚。也結交了宋犖、施世綸(就是施公案的主角)等官場文化人物。

曹家在北京的貢院附近的宅子里曾有一處名為「鵲玉軒」,什麼叫「鵲玉」?就是說有一個地方有很多玉,但當地人不認識,也不知道它的價值,經常拿著玉石趕鵲鳥,比喻人才不能盡其用。

曹寅的很多方面影響著曹雪芹。沒有曹寅當然不可能有偉大作家曹雪芹。但祖孫倆有一個共同的心結:「懷才不遇」!

用唐朝詩人崔珏(音:絕)的《哭李商隱(其二)》送給曹寅曹雪芹祖孫倆:

虛負凌雲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

鳥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鳳不來。

良馬足因無主踠,舊交心為絕弦哀。

九泉莫嘆三光隔,又送文星入夜台。

李商隱的《哭劉蕡(音焚)》,何嘗不是哭自己,又何嘗不是哭1000年後的雪芹!

上帝深宮閉九閽,巫咸不下問銜冤。

黃陵別後春濤隔,湓浦書來秋雨翻。

只有安仁能作誄,何曾宋玉解招魂!

平生風義兼詩友,不敢同君哭寢門。

我還想問一句,李商隱的時代過去了1200年,曹寅的時代過去了300多年,偉大的曹雪芹也去世了255年,人不能盡其才的悲劇結束了嗎?

2018年7月17日數伏於鐵琴銅劍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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