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廬小說系】光棍
李老四一宿也沒睡著覺,他乾脆就起了個早,準備去下街上,昨晚到家的晚,也就沒驚動村中住著的父母,夜裡餓了起來摸出路上剩下的一包速食麵就著開水吃下,半飢不飽的睡到現在,想著這次回來,是要在家裡住上幾天的,這些年來,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外頭人,似乎那外面的漂泊就是李老四的生活全部,這個屋也就過年能安穩回來住上幾天的,打工打工打工,這輩子就有那打不完的工,打得孩子長大了,又老婆去世了,生活全變了,咋還沒有看到結束的時候呢,哎,李老四嘆了聲氣,加快了速度起床,因為是夏天,衣服穿的簡單,就幾分鐘,就收拾齊畢,去買點生活用品吧,順便就去街上打發了早飯再去父母那說話,早見著他們能說什麼呢?該說的歷次打電話也說的不少了,解決啥問題了?心頭那個大事就像壓在身上的石頭,讓他和他的親人們坐立不安?啊,哎,李老四又嘆口氣,臉陰沉沉的,李老四默默的關上屋門,上了鎖,走出大門,雖然家中沒有啥值錢的東西,他想想還是再一把鎖鎖上了大門,回身看看這個兩層小樓,竟一股悲情湧上心頭,嗆的他只想流淚,終是忍了下來,他孤獨的走上門前的大路,因為還早,鄉人也沒啥事要做,外面就沒啥人活動,李老四就接著心事想:失策啊失策,後悔啊後悔,千不該萬不該把這些年的心血都糊在身後這個房子上,到如今李老四想從上面揭下來一塊錢都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是二十多萬。
哎,這個李老四傾注了幾乎畢生心血的房不召人待見了,這是不爭的事實,如今首要的問題是要在城裡弄個房,兒子的婚事不敢再有一秒耽擱了啊,眼看快二十八了,李老四知道,在他們這裡,男子如果過了三十,基本這輩子就算要打光棍了。自己急,兒子急,挨的上的親人急,每次的電話打著打著就幾乎要落淚,可誰也沒有好辦法解決他的問題,這就像扎在大家心頭的一根刺,誰都知道,船在哪彎著,都又沒辦法把它解救出來,關鍵一句話:老太太的鞋子,前(錢)窄。
要說上兒媳婦,第一條是城裡要有房,房子需要錢才能弄來,可老四哪裡還會有錢呢?多年來他就是在為身後的那個房子活著的,房子剛蓋好,老婆就病了死了,自己花幹了借盡了,悲催的是兒子越長越大越耽誤不起了啊!李老四想到這幾乎要怪罪和羨慕死去的妻了,你這一撒手怪美,我這心都揉碎也沒轍啊。
李老四正想的出神,迎面碰到鄰居張大萍,張大萍笑嘻嘻的打招呼說;「老四,幾時回來的。」李老四說;「昨晚,大嫂,你忙著啊。」。張大萍說:「不忙,你那回來住嗎?」李老四說「準備住幾」。張大萍說:「孩子的事安排著沒有?」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李老四消沉的說:「還沒呢,嫂子得空給提提媒。」張大萍說:「別提了,我這也惆悵死了,小峰26了,還沒一點著落哩。現在有兩個兒子的家,也成缺角了,」李老四說:「你們的條件,還用發那愁?城裡房子不是早買上了嗎。」李大萍說:「哎,買上了也不消停到那去,你倒是有個房就萬事大吉了。」李老四說:「那還能咋著,讓他們直接就變成城裡人了還不行嗎?」張大萍說:「恁簡單也好了,不說那彩禮和幾大件,人家姑娘們還要講究父母的為人,小子的能力,長像,有沒有手藝,手中是結餘著還是虧空了,後續能不能繼續幫補了人家的小家,麻煩著吶。」李老四聽著這天書一樣的條件,雖然心中有一些準備,還是被驚掉了半條魂,感情這弄到城裡的房還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啊!他咽了口吐沫,低了頭說:「嫂子,我去街買幾樣東西,屋?里啥吃的都沒有。」李大萍說:「耽誤你了,忙去吧。」李老四說:「回來我找嫂子請教。」就告辭走了。
李老四本來就千萬頭緒,現在心中更添了不安,他快步走到街上,買了一些饃饃和乾麵條,幾斤米,幾樣能放著的菜,拎上往家走,一會就到父母家邊,李老四順勢拐進去,母親正做著飯,見著也沒驚沒怪的,只淡淡的說:「回來了,在這吃飯吧。」李老四也淡淡的說:「街上吃過了。」母親說:「準備住幾天?」李老四說:「我也不知道,反正在外面干著也是沒著沒落的。」說著他父親李黑娃也起了來,父子見面只互相看了一眼,算打了招呼,李黑娃說:「當前娃們說親的事,麻煩的更很啊,你賺的跟不上上漲的,可不管怎樣,總不能就這樣讓老李家絕了後啊。」李老四說:「你說我有啥辦法?這些年也說的不下五六個,誰不是嫌咱窮的,耽誤到現在更可怕,直接要?上城裡的房子,那房子是恁好弄的,隨便一套就三十多萬,誤著誤著孩就快進入三十了,哎,絕了就絕了吧。」李黑娃黑著臉說:「你這是什麼話?你幾個姐姐那我都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都要幫助你,這次回來把城裡的房子先買上。」李老四聽此,似乎眼中放了些光,但瞬間就又熄滅了,幾個姐姐的情況他都是知道的,前打電話也溝通了無數遍,他知道她們不是不想幫助他,實在是各有各的情況啊,就是讓人家幫,自己手中也是要有一大部分才有指望,可他有嗎?沒有,或者說有了只是個毫毛,與買房價差的太遠了,而幾個姐姐那都還或多或少的掛著些以前的賬沒還清,雖然李老四硬舔著臉試著張口說再借錢的事,姐姐們只剩嘆氣的份,也不說不借,只講難處,李老四在電話的另一端就能看到姐姐們苦著的臉,就憑父親一個命令,姐姐們就可生出錢來?那種可能性幾乎沒有,姐姐們這些年,不,也可以說這半輩子對李老四的照顧夠可以了,她們誰不想心疼這個唯一的弟弟,誰不想娘家後繼有人,可她們都不是富戶錢箱,都有自己一攤子事呢,李老四實在不願再為難她們啊!
李老四年輕的時候也是一表人才,文質彬彬,高中的時候就戀的有對象,就是張大萍的妹子張二萍,李老四那時候會吹笛子,他的吹笛子本領是無師自通,讓二萍佩服的五體投地,可考學的事他們卻雙雙落榜。
二萍並不在乎老四回村當了農民,她有空就來找老四,揚言非他不嫁。可二萍爸不同意這門親事,你道為啥?原來那老四高中畢業後就進了個吹奏班子,做了農村人最不喜歡的吹鼓手,那老話不就說了嗎:世上有三丑,剃頭抬轎吹鼓手,一般家庭的女子都很排斥這些行業之人,何況二萍的父親當時是大名鼎鼎的村支書。
村支書極力反對,並託人給二萍在城裡安排了工作,從距離和地位上給他們製造了困難,並讓大萍一邊監督著,一邊給老四家施加壓力,二萍沒法,終是聽了家裡話,嫁給了一個廠的師哥。李老四那看沒想了,就娶了鄰村的王丫丫。誰知弄了個短命鬼回來,那丫丫四十多點就遭了病,拖了兩?年,也花了不少?錢,竟是沒了。
這是一個農村男人最悲催的事了,中年喪妻,不上不下的把你撂下了,老四欲哭無淚,先兩年還思忖著再續一個,誰知過著過著兒子也到了娶親的年齡,李老四就只好一切盡著安排兒子的事,自己向後排隊了。李老四雖然經過這些年的生活錘打,那俊臉已變的萎縮,遠看就是個農民工樣,但細觀還是有年輕時的氣派在的,他吹笛子的功夫也日趨完美,自從沒了妻子,李老四心中太苦了啊,農村人雖然活的艱難,也有七情六慾,也有寂寞難耐,可這些情緒來了除了忍著還有啥辦法呢?心情差的時候他就拿了笛子找個少人的地方吹吹,想想以前的事,想想二萍。每次想到這一章他就似乎抓到二萍的手,牽著走在田埂上,二萍低了頭,辮子一前一後的,老四就拿了後面的辮子把玩一番,狠勁的甩到前面,二萍怪罪的說:「討厭,弄痛人家了。」老四就唱著:「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二萍說:「你欺負人。」他們笑了,又牽了手走到更遠,坐在渠邊,老四開始吹笛子,二萍坐在他身邊出神的聽。
這也許就是老四這輩子的最浪漫,後來生活就過成了一片煙土味,土的似乎就剩下勞作和活著,活著和操持了。
二萍三年前見過一面,微信也聯繫上了,過的不好不壞,她所在的廠子改制了,她現在多少領了點養老金過活,她還心疼著老四,隔段時間就找他聊聊安慰他些,也張羅著給老四介紹對象,說的是她的一個前同事,死了丈夫,讓老四去給她頂缸,城裡有房子住,女子也有千八塊養老金,有一兒一女,可去了老四的兒子咋辦?老四無論如何不會給自己找了安穩丟下兒子不管,二萍說:「先走這一步再說。」老四說:「不可,去了給人家養家,東子更沒著落。」二萍說:「你還不到五十,今後就打算這麼苦著?」老四說:「沒辦法。」二萍說著痛的就要落淚,她怕丈夫知道,忙刪了聊天記錄掛了。後二萍又勸過老四幾回,也提了別的頭,老四隻一個先安排了兒子再說,二萍就心痛著沒法。
兒子的媳婦說的並不順,原因是家裡底子太空,耽誤了兩年竟讓趕上了說媳婦先要看有沒有城裡房子,這可是出了更大的難題了,李老四攥下的借到的錢統統蓋了家中的房了,上哪再去弄幾十萬到城裡再買房,沒有這種房,這二年連提媒的人也求不到了。李老四的惆悵也就越來越大了。
李老四心中煩惱,起身就要走,他母親說:「四,去你幾個姐家看看吧,你姨表那我也張過嘴了,多少也會有幾個的,其他的你看咋周濟,房子不買上,一切都白說,沒這一項不中啊。」李老四想著父母都是快八十的人了,自己沒盡到孝道,還讓他們為自己日夜不安,又只想落淚,就忍了只說:「知道了。」頭也不回的拎著東西走了。
李老四回到家裡,也不知道該幹嘛,想了想,還是要去刺這張臉,父親說過他下的死命令,他只剩下去執行,從裡屋拉出那個破自行車,推了一圈還算靈?活,得,一個一個姐姐的去串,為了兒子,為了不絕後,破上了。
大姐家最近,就三里路,一會就到了,因為事先打過電話,姐姐姐夫都在,說:回來了,老四說:回來了。姐夫說:「這次走的時間不短」
老四說:「半年多。」姐夫說:「落不少錢吧。」老四說:「是落了一點。」大姐介面說:「落了錢就好。」老四說:「可東子的婚事,讓人頭大死。」大姐說:「這興的規矩,是要逼瘋人啊。」老四說:「爸咋跟你們說的?」大姐說:「只說死命令,每家最少五萬,我不是不體諒,你大外甥前幾年成的家沒花太多錢,老二這就興了城裡買房子,不買上就沒得親成,揭皮刮肉給買了成了親,老大那成天就有意見,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給人家管著孩子,還陪著小心,外加隨時被訓著。苦死沒得說。」老四說:「我知道你們都不容易,要不就算了,不再說這事。」姐夫說:「我多的沒有,這幾年手中只有兩萬,不嫌少先拿去,其他的真不能了。」李老四陪笑說:「為難姐夫了,兄弟沒能耐,這些年除了找麻煩借錢就沒二事了。」大姐說:「我也只想多幫點,真是沒這能力啊。」老四說:「你們已經很夠意思了,這種親戚也不是謝不謝的關係。你們忙吧,我去二姐家再看看。」大姐邊說邊從屋裡拿出提前取回來的兩摞錢遞給弟弟,說:「去吧。也不留著你吃飯了。」老四說:「去二姐家吃。」
二姐家又是兩三里,電話中說姐夫在外打工,就二姐一個人在家,也有個孫子歸她照管。
一會就騎到,二姐也是那句話:「回來了。」老四答:「回來了。」二姐懷中的孩子三歲多點,她兒子比東子還小一歲,老四看著心中很不是味,老四說:「東子生在我那,算倒了霉了。」二姐說:「弟妹去的早,又花不少錢,東子的事才耽誤到現在。」老四說:「也怪我沒能耐掙大錢啊。」二姐說:「東子手裡有倆嗎?」老四說:「聽說是有個五六萬,工作也不穩定,攥不住大錢,我手裡錢你也知道,只是叫先那房子和女人的欠賬還清,你的幾千還掛著不說。。」二姐說:「兄弟,爸給我的任務我是完不成了,你外甥才接了個城裡的飯店,還欠著好幾家親戚的錢,你姐夫手中的幾個被他們收拾的可凈。」老四說:「我也真不該開這個口,」二姐說:「我通共抬著有六千多,我留一千過日子,剩下的都給你,說著進屋拿了遞給老四,老四伸伸手又縮了下,最終還是伸手接了來。
三姐兩口子都在外面打著工,事先打電話就強調了一堆困難,什麼孩子在省城?買房子,要一百多萬,光首付就是五十萬,孩子早交代過最少要他們添二十萬,孩子上大學結婚他們已花空,這幾年弄的還不到十個數,讓老四發個卡號,給打過來一萬。
剩下的親戚就是姨表,姨表弟在城裡做了個小包工頭,就是弄那些修修補補路面的活,這在家裡看就是個能耐人,都傳說掙著大錢了,其實老四知道,也是拆了東牆補西牆,有點錢也在生意上打轉轉,哪像想像中的那麼方便,老四以前曾不止一次的向人家張口,雖每次都不讓空了手,但他也看出為難,這還繼續去為難人家,李老四真自己也為難了,這臉都不是臉了啊!李老四隻想抬手扇了自己這張臉,可啥辦法呢,他路上電話又打了,那邊仍舊是遲疑了一會說:「姨媽也給我說過,容我給你湊,湊了來給你打過去,現在沒有。」老四想問能湊多少,還是忍了,主動權給人家吧,湊多少是多少了。
現在算算總共借到手裡是3萬五,東子那是六萬,自己能擠3萬,有12萬5了,吃了飯直接進城,姨表那曾說給留意著一套房,過去了再說。
下午,李老四就搭了客車直奔縣城,見著姨表弟,正好下了工領著他的一幫工人在工棚吃飯,看錶弟那黑的透明的臉,老四有多少不忍心啊,表弟說:「我給看的這個房子首付16萬五。」老四說:「就是還差著四萬呢。」表弟說:「我現在給你借都可以,把幾個工人的吃飯錢都加上看夠不夠,你先去買上,回頭儘快還給人家。」說著一個工人一個工人的叫過來搜刮,有老闆擔了保,都願給上三兩千的,老四看這種情況,只恨沒個地縫鑽,湊到了兩萬多,加上表弟湊的,算夠了,心中多少落了槽就和表弟一塊吃了飯,又一塊去櫃員機上存了錢,今天的一天沒白忙活,李老四特有成就感,回來擠著表弟睡了一個踏實覺,還做了一個好夢,準備天明就直奔售樓部買房。
只要錢準備的足,房子好買,雖然因需要貸款還要等一個時期才能拿到房鑰匙,但老四簽了協議交了錢就感到自己在城裡有房子了,就興沖沖的回了家,準備托盡所有能托的人集中精力給東子提媒。
李老四回家就開始打電話,幾個姐姐也徹圈搜遍關係,父母親戚也動員了能想到的可能的媒人,逢人都說房子有了,忙給介紹個,像趕大戲的鬧吵了快一月,連個女孩的邊也沒見著,老四不敢等了,那些線索一遍遍的囑託著給操心,身上背的債還需要打工去賺了來還,就又走了。
李老四齣去又小半年了,撒下的線一個反饋也沒有,中間催了無數遍,只說就沒有看到在家的姑娘,外邊的誰不是有了對象的,或條件高的李老四兩輩子也滿足不了,眼看快過年了工地也放假了,李老四就打電話問兒子回不回家過年,兒子新找的活是送外賣,這些年為親事受傷的已到崩潰的邊緣,整日父子也沒個話說的,老四心痛著兒子年近三十光棍一條的苦,每次都是陪著小心打個電話,可說不上幾句兒子就給掛了,冷冰的出奇,今仍是,這過年也不願回家,寧可繼續孤獨,李老四不知道孩子的?心有多失望,想過去陪他過這個年又怕孩子嫌,想著還要回去再熘一遍那些托著的關係,就買了票懨懨的回家過年了。


TAG:生活專刊客戶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