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再也不想結婚了

在我年過三十歲的那一年，我和一位關係不錯的男同行外出採訪，他開始用「阿姨」之類的稱呼來叫我，動輒就說我「真不容易，年齡一大把，還出來跑」，我有些驚訝地看著同齡人的他，那個時候他的女朋友比我還要大，但他完全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而是「真心誠意」地覺得我「人老珠黃」了。

從那一年開始直到我的第一次婚姻，我每年都要接收到大約一千次左右關於年齡的「玩笑」。當然，它們都毫無疑問地指向一個詞——結婚。

那些年我作為一個體育記者，奔波於全世界各地的賽場上，有點像「古墓派」的小龍女。我被封存在另一個空間，似乎忘記了自己的年齡。直到偶爾的女朋友聚會，除了我之外，列席的朋友全都結了婚，早早有了孩子。會議的主題開始就圍繞著對各自小家庭尤其是老公的「聲討」，最後高票當選的一位奇葩是：女人為了照顧孩子辭職做了全職太太，但是每次要個生活費都無比艱難和屈辱，所有的家庭財產和存摺都被老公死死抓住，就連要買輛車接送孩子上下學，還要求太太給他呈上一份《可行性研究報告》……

我一直沉默著聽她們的傾訴，因為經歷不同也就沒有什麼可「分享」的，然後「老公高票當選」的太太突然轉過頭來，看看我，興許是想轉移話題，她說：「你怎麼分了幾次手都結不了婚，是不是性格有點問題啊？」

當其時，我只覺得一股熱流湧上頭。我看看其他人尷尬的表情，又看看全職太太面前乾淨的桌面——她真的有了巨大的變化：一個當年大大咧咧的小女孩，一邊說話，一邊賢惠而又不自覺地照顧著所有人，幫所有人倒茶、擦桌子。被她照顧的那一頭桌子和沒被她照顧到的這一頭，形成了一個陰陽八卦之圖形。那一刻我有點意識到，她在家裡是什麼模樣，而她看向我的表情，是天真的認真。

果不其然，她傾訴了許多年，許多年，年復一年，她始終沒有離開她的奇葩老公。很後來我才發現，我接觸到那麼多的女性，她們懼怕成為單身，或者不敢於離異的原因，是潛意識中這個社會默認的「單身=嫁不掉=是次品；離異=性格不好=不會再有人要了」。

當然，我畢竟也是個俗人，不可避免被社會的大潮裹挾著，在「剩女」這個詞盛行的那些年，我媽以絕食一頓飯的代價要挾走了我的一張照片，她舉著個大牌子去了著名的地壇公園相親角。那天她回家的時候我發現她面色隱隱發紫，我問她怎麼了，她說「人家嫌你年齡大！都想找二十齣頭的！」

又過了幾年，我結了婚，迅速地又離了。奇怪的是，周遭的雜音少了一些，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你「證明」過了你能夠取得那樣的「成績」了。

我們的朋友聚會，變得和中年人的發量一樣更加稀少。女人們永遠的話題都是那些婆媳關係、和老公的相處，以及孩子的教育，單身時候的，結婚時候的，離婚之後的，和生活寸筋寸骨的磨合，該有的焦慮一絲一毫都不曾減少。

而那次聚會之後，又有一個朋友和老公展開了漫長的「分居」生活，因為她辛辛苦苦照顧公公婆婆，老公孩子，從一個大美女變成「胖臉婆」，有一天才發現，兩個人的婚姻中一直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但是奇怪的是，從她想通了搬走那天開始，我們都眼睜睜看著她變得越來越瘦也越來越漂亮。

偶爾當我情緒低落，我也有過那種矯情，看著天空，心裡追問：「為什麼全世界就我一個人這麼孤獨？」

但是大部分的時候，我坐在自己陽光明媚的房子里，貓狗在面前撲騰，我看著自己在電腦上完成的文章，也會有些膨脹起來：去你大爺的！我雖然沒有賺夠好萊塢明星劉玉玲所說的「fuck you money」，但目前看來我自給自足太沒有問題，我想幾點起就幾點起，我的快樂雖然沒有人和我分享，但是目前為止一個人的快樂應該是大於那些婚姻痛苦卻又不敢離的人，我神采奕奕不知疲憊。如果說我快樂的容量剛剛能夠填滿內心的這個空間，我為什麼要強行塞進一個人來分薄它？

在上一期我寫的文章《露胳膊就是作賤自己，不生娃就要收稅，那些隔壁中國的科幻小說》下，一位名叫「@爻妹紙」的讀者留言：「我不知道為什麼總有那些人，他不知道你的過去，不參與你的現在，和你不了解你想要的未來，卻異常會幫你安排他覺得無比美好的人生！我想說句娘希匹！人生沒有應用流程，沒有幾歲非要戀愛，幾歲非要結婚，就像現在過得好好的下一分鐘就噶崩兒，你永遠計劃不了！我活著我自己說了算！活了那麼大，用青春念了那麼多書，我的本兒還沒賺回來！我琴棋書畫，能歌善舞，出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萌妹，御姐，蘿莉，女王都做得到，外加獨立有主見，智商情商都高，賺錢沒啥問題！生活能力極強！我他媽憑什麼就要折價嫁了別人家，為他們家辛苦，受氣，約束，受罪？為別人活累不累？在婆家眼裡你就屁都不是，生娃才有價值！不然你就是有病，是災星，是狐狸精！啊呸！愛滾多遠滾多遠！老娘自己活著還他媽沒煩惱！獨來獨往慣了！老子要的生活，只有我自己努力得到！」

bravo！鼓掌！即使已經是2018年了，始終還是有那麼一部分人，直男癌也好，「傳統」婦女也罷，還是天然地把婚姻當作買賣市場，男性當作甲方，女性是作為貨品一方。如果嫁得好，那是被「看上了」、「挑中了」，如果嫁得不好也要忍著，決計不能成為「二手貨」。其實並不是命運，而是這些人這些漚爛了的舊風俗，把婚姻當作了買賣，分為三六九等打上了標籤呀。

前幾天，有一個「平均結婚率下降」的熱搜：民政部發布《2017年社會服務發展統計公報》（下稱《公報》）稱，各級民政部門和婚姻登記機構2017年共依法辦理結婚登記1063.1萬對，比上年下降7.0%。結婚率為7.7‰，比上年降低0.6個千分點。自2014年以來，中國結婚率連續四年出現下降情況。2017年的結婚率，只有2013年的77%左右。

結婚的理由千姿百態，單身的原因也不一而足。我也曾經享受過美妙的戀愛，見證過固若金湯的婚姻，但是這條新聞透露出的信息最好的一點就是，大家對於「婚姻」或許不再有像過去那樣的觀念，知道了婚姻不再是通往幸福的唯一通道和標準。世界那麼大，我選擇讓自己舒服的方式活著。

我和ex，在say goodbye之前長談過一次，表達了對彼此事業的祝福，他說：「每個人或許都是帶著使命來這個世界的，但是女人不應該是只會生兒育女啊，她首先也得是個人啊。」

在我們其後的人生里，「離婚」這件事並沒有成為所謂的噩夢或轉折。他在繼續追求自己的夢想，而我也沒有變得苦大仇深面目全非。

實際上，我生活中見證過的最幸福的一對，是我的一個前同事，在她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選擇辭職去西藏，在那裡買了地蓋了房子，一呆就是十幾年，過上了她所說的「院子里有馬有羊、雞狗成群的生活」。她已經四十幾歲了，男朋友一直陪伴她，支持她做所有的事情。但是在物理意義上來說，他們依舊還是男女朋友，而且是她一直不想結婚，因為覺得沒必要。

恐怕只有人格足夠成熟獨立的個體，才會這樣過上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吧。而那些只是為了取悅別人討好別人的評價體系、連自我都沒有的人，怎麼可能靠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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