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好戲》是一部怎樣的「人類簡史」 l 程果兒
原標題：《一出好戲》是一部怎樣的「人類簡史」 l 程果兒
文／程果兒
這齣戲的切入並不順暢。隕石撞地球的新聞、衝浪鴨在海中的傾覆，有點像災難片的肇始。但我聽聞，這齣戲分明打的是喜劇牌。
羸弱車身在巨浪與鯨尾的夾擊下，安然著陸荒島，團建成員一個沒有遇難。忽略不夠合理的橋段，好戲，慢慢展開。
三十來人終於形成共識：世界毀滅，一切清零。《人類簡史》里說：就算是大批互不相識的人，只要同樣相信某個故事，就能共同合作。雖已有同樣的「相信」，且不是不相識，合作卻沒有自然產生。公司高層，張總和副手，在「零」里依然覺得自己是凌駕的「一」，因為缺少謀生本領，他們逐漸顯得「二」。
生存是第一要務，食物首當其衝，可以帶來淡水、野果子還有魚的蠻力佔了上風。當過兵、養過猴的導遊小王被大家推選為新的領導者。保安大叔開始覺醒，荒島上，力氣和一副手銬，比寒磣制服有說服力。
原來的底，調了個兒，變成頂；原來的頂，一下子觸了地。這與那艘半截顛倒豪華郵輪的情狀相似，天花板與地板互換位置。
這出好戲，一再讓我想到「人類簡史」的書名。與書中內容關係不大，只是清零之後，三十來人抱團兒、互斗、自立為王、化分階級……簡直是把人類發展歷程又迷你化演繹一番。
在「零」中，絕大部分人在等他人安排一切，尤其是女性。十個女同事中，多數面目模糊。珊珊是知性善良的代表，在「零」之初並無建樹。觀其演技，舒淇又做一次花瓶。大胸妹與潘主任達成共識，向王交出身體，一個得安逸，一個獻諂媚。油膩齊姐負責出乖露醜。世界初創，呼喚力量，首領在等待與觀望中產生。與女人無關，與弱者無關。
小王上位，很快生出戾氣與蠻橫，大聲嘶吼、任意責罰，不再讓別人稱呼他「小王」，而是——王！這些年下來，王寶強依然是「傻根」模樣，此次，他表現演技的方法是「咆哮」，但畢竟挑戰了臨時暴君的形象。王的暴虐，不只來源於力量本身，也因為下層的乖順與迎合。
名號問題，是諸事暫安後生出的贅疣，有位子才能有名號。吞併六國後，嬴政自稱「始皇帝」；失時落勢中，張總只能做「老張」。
小王不仁，以眾人為猴兒。只要有根棍，再餓上幾頓，沒有不聽話的人！人類發展之初，腦子、面子都不如肚子重要。斯文博學如史教授，在烤魚面前也不談尊嚴。當然，他可以自我安慰，時不時冒幾句古文，或在石壁作賦一篇。
但是，「智人」的「智」不止於幾句酸文。張總慣於睥睨眾生，公司即將上市，有幾十層大樓、六個億。以此為據，他相信自己不會敗給穿衣服的王猴子。
倒扣大船的出現，讓「張派」生存無憂，做起以物易物的交易。張總是定規矩的人，商場上一套，在荒島同樣可行，可惜他止步於商人角色。在人類發展史的絕大部分時間裡，商人富則富矣，卻絕沒到最高層次。
原本，黃渤飾演的馬進和張藝興飾演的小興，可以成為「張派」中堅力量。退一步，他們也能做「王派」成員。哪邊利益更大，就倒向哪邊。淪落成兩邊不討好的流放派，純系金錢惹的禍。彩票中獎，壯了慫人膽，馬進才敢在衝浪鴨上高唱「大姑娘美那個大姑娘浪」；才敢強吻珊珊，雖然只親到手指；才敢扎了筏子橫渡大海。錢，簡直可以成為人的另一根脊樑。膽兒肥了的馬進跟張總掰了，帶著小興退居邊緣。由此，三派鼎立。
落單的狗屎更加慘不忍睹。眼見兌獎日期逼近，希望落空，食不果腹的馬進瀕臨崩潰。
「魚雨」來得匪夷所思，卻改變一切。振作後的馬進以魚易物，搜集別人放棄的東西。他說，只要是島上不能再生的，肯定有用。跨越蠻力與物質之後，權謀與技術，開始撕扯這個「零」。
汽修工小興讓電燈重新亮起來、讓麥克風重新響起來。在張派與王派因魚大打出手時，馬進在一團光明中慷慨演說，眾人聽到泣下，既而沸騰。這時候，偶像，或者說神，造成了。
偶像崇拜的力量，比王的蠻橫與張的物質深入人心。馬進說要有光，光來了；要有音樂，音樂響了。當偶像或神的好處是，說出的話沒有人會反駁，直接跨越成真理。譬如，馬進說，繁衍前先得考慮愛情，一舉粉碎史教授的DNA圖譜。求而不得的愛情，正徐徐向馬進勾動手指。
偶像崇拜注重儀式感，從而進一步控制眾人心智。與病號服近似的布匹，做成一件件怪異衣裳，或披或裹，那何嘗不是共同的信物？
當一坨長久置於低處的狗屎，被眾人當成冰淇淋放至高處膜拜，巨大反差生出的狂喜，讓人難以釋懷。這時候，小興的黑化順理成章。
泡麵頭，厚眼鏡，蔫性格，他一直是馬進的小跟班。在改變「零」世界之後，小興野心爆棚，勝他哥不止一籌。
看到海中郵輪後，馬進和小興並沒有像王那樣狂喜。因為，此處雖原始落後，卻經他們一手打造。外面再是太平繁華，出去之後，他們又復歸狗屎。
小興的轉變不落痕迹，隻眼神與語氣略略變化，要為張藝興這位年輕演員點贊。他說王瘋了，別人信；他以手機為要挾，迫張總簽下轉讓財產的協議書，張總自願點頭；他說哥哥瘋了，也沒有人質疑。
珊珊向馬進求婚之後，被眾人拋起的兩人，一個笑靨如花，一個滿心苦水。馬進告訴大家，這都是假的！這個「零」世界是假的，外面一切如常；說王瘋了，是假的，他句句屬實。可是，真與假，在島上扭曲變形、上下倒置，像船里的天花板和地板。
如果沒有珊珊，馬進會怎麼做？應該會同意小興的計劃，單獨出逃，棄眾人於荒島。馬進意識到協議書的不妥，但是，貪婪與愚蠢是會傳染的。協議書寫在《靠自己去成功》的書頁上，此書還夾過馬進的彩票。在哥倆眼中，成功，就是擁有很多很多的錢。
但是，此處有珊珊！以前看星爺的《美人魚》，我就思考過一個問題：除了愛情，我們拿什麼拯救世界？現在，荒島上的眾人依然要靠愛情拯救。在人類初始發展階段，女性是被動角色，到此時卻應驗歌德的話：永恆之女性，引領我們上升。
結局很完美，良知尚存的馬進和王一起，燒了大船，引來郵輪，眾人得救。落水的馬進被衝上岸來，見到等候的珊珊。片尾彩蛋里，小興失憶，小王做回導遊，張總還是「總」，史教授向記者展示洞穴佳作。潘主任告訴媒體，之所以在荒島上能堅持這麼久，是因為——團結合作！既官方又虛偽的說辭，最適合這個沒有毀滅的世界。
好在，馬進與珊珊，還是真的。雖然馬進依然沒有錢。
影片最終出現的形象，是一隻卡通蜥蜴。眾人落難島上時，蜥蜴也出現過數次。仿若上帝視角，冷眼旁觀。無論是人類漫長的發展歷程，還是島上的百日驚魂，於冷眼之中，都只是一齣戲。它不是災難片，也不是喜劇片，是黑色幽默寓言片。
蜥蜴說，黃渤是個會當導演的好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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