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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男子遇害,他妻子躲閃眼神讓我發現兇手仍在家中

人在做,天在看,惡事做多了,夜路總會撞見鬼。看看那劉潤生,一個大活人,竟在自個兒家中被活活燒死了!

1

胡說從蘇府走出來,垂著頭,神色不明。

蘇府公子蘇澈失蹤,他受託尋人,最終卻查得蘇澈已被害身死,而兩名傾世花魁,一個鋃鐺入獄,一個香消玉殞,叫人好不唏噓。

胡說今日特意登門致歉,將所受禮金悉數退還,思忖一番,終是不忍心如實相告,只嘆息了一句,「蘇少爺已得真自在,不必再尋。」

他說得隱晦,蘇老爺卻像是依稀有了感應,怔坐良久,愴然落下淚來。這個位高權重的兩朝泰斗,像是一瞬間便蒼老了許多,垂暮如風前殘燭。

胡說只覺心中悵然,如鯁在喉,久久無言,只埋首走路。

一輛馬車轔轔行來,前有斥候呼喝開路,行人紛紛避讓兩邊。

楠木車身,金漆雕飾,飾以瓔珞美玉,華貴又雅緻。窗牖被一簾淡藍色的縐紗遮擋,紗面用朱線細細勾描著一朵欲放的菡萏。一枚銀制的令牌懸於車檐下,上刻有「怡親王府」四字,隨著馬車的走動,輕輕撞擊著壁沿。

這樣規格的儀仗,再加上這枚令牌,京中百姓一望便知,是怡親王府辛夷郡主的車輿。

胡說驀然愣住,一隻腳邁出去一半,身形卻像是被施了咒似的,牢牢地定在了路中央。

「王府出行,閑人避退!」

斥候策馬高呼,塵土四舞。揚起的馬蹄轉瞬便到了胡說的眼前。他竟也不避讓,像是發了魔怔,一瞬不瞬地直盯著馬車。

「眼瞎啦,快讓開,喂,說你呢!」斥候不耐煩地驅趕道,說話間一揚手,馬鞭便凌空抽了下去!

一聲裂帛,手指粗細的馬鞭結結實實地落在了胡說身上,衣袖登時炸開了破口,露出胳臂上一道血痕。

「住手!」

忽然有人清聲喝到。車夫勒停了馬車,一隻柔荑素手探出,掀開了縐紗。

斥候頓時變了臉色,趕忙跳下馬,誠惶誠恐地跪倒。

沒有人注意到,在這一瞬間,胡說飛快地移開了目光,垂下眸子,默然站到一邊。

縐紗後露出的是一張年輕女子的面龐。只著淡淡的粉黛,清麗如出水之蓮。雲鬢潑墨,僅用一支通體晶瑩的玉簪挽著,周身再不見其他飾物,單從裝扮上來看,倒不像是貴族女眷。只是眉目間的氣度,又遠非尋常女兒能比。

「參見郡主!」斥候恭敬地回稟,「前方受阻,不得已驚動了郡主,小人該死!」

辛夷朝前一望,見一名灰袍男子低頭站在路邊,身上鞭痕赫然,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此道擁堵,你繞別的路走就是,我已吩咐不可擾民,你怎地還動了手?」

她平心靜氣,聲音並不大,卻自帶著一種不可侵犯的冷冽之感。斥候匍匐在地,迭聲告饒,「小人知錯,請郡主息怒!」

辛夷沒有過多追究,只淡淡道:「向人好生賠禮。」說罷,她又看了一眼路邊的男子,見他背著身,將頭埋得很低,自始至終不曾抬起,想來是畏懼王府威嚴,便也不再說什麼,放下帘子,重坐回車內。

馬車復又行進,車輪轆轆,駛過長街。

胡說束手讓到路邊,始終低著頭,肩背微微塌著,瘦削的身形顯出一種寥落。直到馬車走遠,即將沒入街尾,他方才無聲無息地抬眼望去。

十七不在身側,誰也看不懂他眼裡的意味。

2

「下人是毛躁了些,郡主何必與他們計較?」車內還坐了一名老婦,慈眉善目地勸慰道,斟了一杯水遞上。

辛夷沖她笑了笑,接過瓷杯,抿了幾口,手指習慣性地抵住額頭。

「哎呀,可是頭又疼了?」老婦急忙湊過來,替她輕輕揉著太陽穴,神色滿是關切,「郡主可要當心自己的身子。這一日日地不得安眠,長久下去,鐵打的身子也都熬虛了。我看,還是奏請老爺,再傳御醫來瞧瞧吧。」

「嬤嬤不用擔心。」辛夷卻輕輕搖頭,溫言道:「御醫都瞧過那麼多次了,連章院使都說沒有根治的法子,只讓將養著。左右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毛病,就不必再勞師動眾了。」

她輕聲細語,卻態度堅決。白嬤嬤只得暗自嘆息,心中更生愛憐。

自三年前那場變故後,辛夷郡主就得了心悸失眠的病症,夜夜夢魘,睡不安穩,常枯坐著,便是一整宿。性子也冷淡了下來,鬱鬱寡歡,少見笑顏。

白嬤嬤忽地想起什麼,「說到這個,我聽說城裡有家香料鋪,近來名聲大噪,因其售有一種名叫『浮生』的熏香,靜氣安神,最是助眠。不少貴人家都躉批了,咱們要不也去買一點試試,說不準真的有用。」

老人柔軟的手指揉捏著穴位,辛夷覺得頭痛緩和了大半,一鬆弛,倦意席捲,身體倚上車壁,微闔雙目,輕聲道:「試試也可。聽嬤嬤的。」

白嬤嬤應下,隔著錦簾吩咐了幾句,讓車夫轉向去往香鋪。

3

十七見到負傷回來的胡說,差點沒跳起來。揚手扔了酒壺,搶身上來,先是提溜著胡說上上下下檢查了好幾遍,稍稍鬆了口氣,又問是被誰所傷,言辭間森冷的殺氣已漫上了眉宇,就等胡說吐出一個罪魁禍首的名字,他就要一躍而起找人算賬。

可饒是他怎麼追問,胡說只沉默不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見他這般,十七突然就有了猜測,猶豫半晌,小心翼翼地開口,「遇著她了?」

胡說好半天才輕輕一頷首。

額。十七霎時無言,訕訕地收起了袖中已經呼之欲出的「欲眠」劍,摸了摸鼻子,愣是想不到該說什麼。

辛夷郡主隨王妃去京郊靈谷寺禮佛,行齋半年,兩個月前方才回京。自打知道她回來的消息,胡說便無事不出門,躲著官道走,甚至跑去城郊桃花塢參加什麼天下第一大會,都不過是為了能避則避。

然而,北京城就這麼大,不期而遇的一天,總會來。

縱使相逢應不識,十七很難去想像胡說眼下的心情,只是悄悄嘆口氣。

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囂。十七正處在這種相對無言的尷尬中,聞聲趕緊做出一副好奇的樣子,順勢看向外面。

一男一女正在拉扯,看架勢是一對夫妻,年歲都不算大。男人醉醺醺的,搖搖晃晃地走著,手上拖著一個女人,罵罵咧咧:「老子讓你去打酒,你倒跑個沒影。背著我在外面偷人,你當我不知道?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勾搭上了哪個小白臉!走!」

那女人被他鉗住手,跌跌撞撞地跟著,鬢髮散亂,額頭已青紫了一大塊,衣襟也被扯得歪斜,狼狽不已,一直低聲下氣地解釋著,男人卻充耳不聞,嘴中不乾不淨地謾罵,手上也沒輕沒重,幾乎是將女人拉扯著在地上拖行。

圍觀的人群交頭接耳地議論著,卻是見怪不怪。

「這劉潤生又在打老婆了。」

「看他那樣子,大白天的,就爛醉如泥。不是喝酒,就是賭錢,也沒個正經營生,真看不出來以前還是個秀才。」

「考了好多年都不中,自暴自棄了唄。祖上傳下來的那點家底,估計也快要被敗光了。」

「真是可惜了他老婆柳氏,跟了這麼個混賬玩意兒。」

「哎,聽說兩個人以前也是恩愛的,只是好景不長,劉潤生屢次落榜後就性情大變,喏,成了如今模樣。」

「喔唷,你瞧瞧那臉,如花似玉的,姓劉的也真能下得去手。」

「你倒是憐香惜玉,該不會和她有什麼……嘿嘿嘿。」

「呸,胡說什麼,叫你嫂子聽見,不得扒了我的皮!」

看客竊竊私語,討論得熱火朝天,卻無一人上前勸阻。畢竟是家務事,外人總歸是不好僭越干預。

柳氏戚戚哀求:「我沒有,我只是去城中買東西——」

劉潤生見她還敢辯解,酒氣沖腦,抬手就是一個巴掌甩了過去。柳氏像是一根被折斷的蘆葦,身子橫著摔了出去,整個人伏倒在地,半天起不來身。一個小小的紙包裹從她懷中掉落。

劉潤生也愣了片刻,卻見周圍人群指指點點,儘是看他笑話的模樣,怒氣便又難以遏制地衝上來,伸手拽住柳氏的胳膊,要將她強行拽走。

「啊!」一聲慘呼。

劉潤生的手被人在半空中捉住,反向一扭,登時脫了臼。

來人是一名青衣男子,身法快得出奇,只單手擒住劉潤生,隨隨便便地扣著,便叫他動彈不得。

「打女人?能耐啊。」青衣男子冷冷譏誚,手腕運力,劉潤生滿頭的冷汗涔涔而下,手臂已經被扭轉到了極限,痛得大呼小叫。

「十七老闆高抬貴手。」旁邊有人出來勸道:「這兩口子,床頭吵架床尾和嘛。」

十七冷哼一聲,見劉潤生渾身顫抖,幾乎快要暈厥過去,這才鬆手甩開。

劉潤生忌憚地看了他一眼,不敢說什麼,只狠狠啐了一口,兀自走開。

柳氏將小紙包撿起揣好,急忙爬起,匆匆朝十七福了福身,快步追上了劉潤生的背影,並不敢靠前,只怯生生地跟在後面。

看完熱鬧,圍觀人群作鳥獸散。其中一人頗為忿忿不平,咂咂嘴,小聲念叨著。

「這劉潤生真是作孽哦,合該被老天爺收了!」

4

那位嘴碎的看客,約莫是給嘴巴開過光,竟一語成讖。

當天晚上,城西一戶人家走水,待鄰里合力將火撲滅後,赫然在二樓的卧房裡發現了一具屍體,面目依稀可辨,正是劉潤生。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翌日下午,連個囫圇日尚未過去,這起慘烈的事故就已經在城中百姓口裡傳了好幾回合,說得是繪聲繪色,不遺巨細。

「要我說啊,人在做,天在看,惡事做多了,夜路總會撞見鬼。看看那劉潤生,一個大活人,竟在自個兒家中被燒死了。」

「合該他倒霉!聽說,他從賭坊回來路上,一個更夫還瞧見了他,酒氣熏天的。更夫眼見他進了家門,不一會,又聽他罵了幾句,上了二樓。那會功夫,人還好好的。哪知更夫才走過一條街,大火就「噌」地躥了起來。」

「火是怎麼起的?」

「說出來啊,都怕你不信!那劉潤生醉得不省人事,失手打翻了燭台,燈油灑了出來,連著床榻整個燒著了。他卻仍是無知無覺,倒頭大睡,竟就在睡夢中生生被濃煙悶死了!」

聽的那人嘬起了嘴,倒吸了一口氣,又問道:「官府已經定案為意外了?」

「那不然呢?更夫的證詞,證實了劉潤生是獨自回家的,左右鄰居也不曾聽到爭執,府衙看了現場,也沒有找到他人縱火的痕迹。」

「哎,那劉潤生的老婆呢?」

「要不怎麼說,是老天爺收了他呢。他老婆當晚去酒鋪打酒,因為先前賒賬未結,和酒鋪老闆求了老半天,才給打了半壺酒回去。到了家,便只見一屋的廢墟和丈夫的屍體了!你可是沒聽見柳氏的哭聲——」說的那人頓了頓,夾了一筷子花生米,咕吱咕吱嚼著,方才把最後半句話說完,「真是聞者落淚,我見猶憐呦。」

「劉潤生平日里吃喝嫖賭打老婆,死了也不算虧。沒想到那柳氏倒還一往情深!」

酒館二樓,胡說憑欄而坐,望著青灰色的檐角出神。樓下堂客七嘴八舌,好不熱鬧,卻似全然不入他耳。只是在聽到一半的時候,眉梢極其輕微地動了動,露出了一瞬的疑惑。

十七看得仔細,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問:「怎麼?你覺得這事不對勁?」

「也不算……」胡說慢悠悠地開口,眼神依舊渙散著,不知定格在虛空中的什麼地方,「興許只是我多疑罷了。」

「不妨說來聽聽?」十七一貫是懶得費腦筋的,此時卻莫名來了興趣。

「只是覺得有點奇怪。」胡說沉默了一會,還是指出了疑竇所在,「劉潤生既然大醉到床邊起火都不知不覺的程度,為何不一進門就呼呼大睡,反而有意識和力氣爬上二樓?」

「額……」十七撓了撓下巴,忽地眼睛一亮,挑眉道:「要不,咱們去現場查查?」

胡說聞聲,這才緩緩收回飄散的視線,輕輕落到面前的青衣男子身上。

心思細密如他,又怎會不知道,十七破天荒地主動攛掇他查案,無非只是希望轉移他的注意力,好叫他不至於為了與辛夷郡主的重逢而陷於失意之中。

胡說嘴角牽動,掠過一個淺淡的笑意,拂了拂衣襟站起身來,「好。看看也無妨。」

5

劉潤生的家位於兩條街外的安平坊。一棟臨街的二層小樓,是劉家祖上傳下來的老宅。火災已過去大半日,嗆人的濃煙味仍舊盤桓不散,斑駁的牆體被熏烤得發黑,門窗都成了無遮無擋的黑洞,顯出一種岌岌可危的頹態。

府衙已判為意外事故,只是還需走些登記立卷的程序,便暫時封了現場,象徵性地安排了一名衙役把守。此時,那衙役正倚著門框,百無聊賴地打呵欠。

十七塞了一點銀子,兩人便暢通無阻地進了門。

一樓進門為堂屋,左右各為廚房和耳房。因為火是自二樓燃起的,故而一樓的受損程度並不嚴重,只是救火的人進進出出,弄得十分凌亂。

胡說轉了一圈回到堂屋中央,盯著腳下的地面。四面的牆壁與傢具的表面都多多少少泛著焦黑,唯獨地板,除了印著雜亂的腳印外,幾乎沒有炙烤的痕迹。

上至二樓。廂房作為起火點,損壞最為嚴重。殘骸滿地,只能連蒙帶猜地還原現場的本來面貌。

床榻和小几已經被焚燒得看不出形狀。十七指了指這兩塊一大一小的黑疙瘩,邊說邊模仿著做了一個揮胳膊的動作,「劉潤生就是在這睡著,然後碰翻了小几上的燭台,燈油灑在了鋪蓋上,連同床幔一起燒了。」

「呦,這還有個檀香爐。」十七腳尖一抬,從灰燼里踢出一個青銅金猊狀小爐。香爐被火焰烤得鋥亮,但畢竟是金石之物,倒是完好無損。

他嘰嘰喳喳分析了半天,卻不見胡說回應,抬眼一看,胡說正站在門口,若有所思地端詳著腳邊一塊缺胳膊少腿的物件。

「這是什麼?」十七問道。

「我猜……是一把凳子。」

十七瞪著眼,左看右看,四個光禿禿的木頭棍,長短不一地杵著,確實是把凳子。「凳子怎麼會擺在門口?這不是添堵么?」

「是啊。」胡說點點頭,放眼望著滿室狼藉,臉色一分分凝重,「凳子,怎麼會擺在門口呢?」

6

「現場有三處疑點。」

「第一,一樓地面為何相比於其他地方,受損程度最輕?」

「第二,二樓門口為何會不按常理地擺置一把凳子?」

「第三,明明一樓就有耳房可以休息,為何酩酊大醉的劉潤生要不嫌麻煩地上樓?」

胡說邊走,邊向十七解釋。

「所以,這場火,並非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十七很快領悟,「你懷疑柳氏?」

一離開劉家,胡說便馬不停蹄地走訪了劉潤生與柳氏在案發當日去過的地方。此時,他們已先後去過劉潤生常去的賭坊和當晚柳氏打酒的酒鋪,正趕往下一個地點。

「可是,柳氏即便有殺人的動機,也沒有縱火的條件呀?酒鋪的老闆連同夥計好幾人,都證實了起火時,柳氏確在酒鋪無疑。」

胡說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任由十七在一邊碎碎念地自問自答。兩人腳下生風,不一會便到了目的地——浮生香鋪。

根據柳氏的口供,她在案發當日白天,曾來此處購買檀香。回家後,卻被劉潤生誤以為與人私會,當街發生爭執,也就是那時遇上了十七出手解圍。

兩人甫一進門,一縷幽靜的香氣便如迎賓的美人一般,裊裊娜娜地纏上了鼻間。

店內三面牆壁都被高達屋頂的木格架子佔據,分門別類地擺放著各類香料,杜衡、甘松、蘇合、安息、檀香、烏沉香、迦南香……一應俱全,琳琅滿目。矮柜上還陳列著手爐、香囊、香函等各式器具。角落裡立著一台三足熏爐,鑄銅鎏金鏨刻,高達四尺,胎體厚重,釉色瑩潤,爐內燃著暗金色的幽焰,紫煙絲縷逸出,在空中飄散曼舞。

一名女子正背對著門口,在貨架上歸置物品,聽到動靜後,聞聲回首,與胡說二人打了個照面。

這浮生香鋪的老闆,是個寡居的婦人,女子家的名諱總是不便打聽,只知道大家都喚她為念娘。念娘約莫二十七八的年紀,五官秀麗,眉眼生動,雖不算妙齡,但一顰一笑,皆有種說不出的嫵媚風韻。

胡說表明了來意,又揖禮道了句叨擾,念娘脾氣頗好,配合地翻了翻賬簿,指著其中一條記錄,「沒錯,柳氏昨日的確來過,購浮生香二兩。」

「是爐子里正在點的這一種嗎?」胡說看著屋角的香爐。

「正是。這是妾身自己調製的一種香料,以沉香為主料,佐以丁香、白芷、獨活與高良姜,有靜氣安神之功效。燃此香助眠,可一夢至天明。遂斗膽化後主『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為己用,名之『浮生』。」念娘含笑娓娓道來。

「確實是好香。」胡說笑道,又問了些其他關於柳氏的事情,得到的回答與酒鋪老闆大同小異,都道是沒有發覺柳氏有何異於平常之處。兩人謝過念娘,辭行前,胡說還順手購買了點浮生香回去。

「熏香不是易耗之物,每晚只需微量燃用,這二兩香,可用一月有餘。若覺得好,莫忘再來。」念娘一邊稱香包裝,一邊殷勤說道。

「再多要一點。」胡說看著折好的紙包,突然道。念娘依言又稱了一兩,他卻仍嫌不夠,如此加了兩次,方才滿意,付了錢,笑著接過包裹。

「這位爺,真是照顧妾身的生意。」念娘笑吟吟地看著胡說,將他們送至門口,躬身福了一禮,目送二人走遠。

7

聞冤鋪里。

「你可是有線索了——阿嚏!」胡說一回到鋪子里,便將金猊香爐翻找了出來。作為「神棍」套裝之一,這香爐久未使用,一掀開蓋子,灰塵四揚。十七跟在他後面,正在張嘴追問,好巧不巧地吞了一嘴巴的陳年老灰,差點沒背過氣去。

胡說慢條斯理地清理著香爐,「算是吧。」

「咳咳……」十七好容易吐完了嘴裡的灰燼,皺著臉,「不是,我說你搗鼓這玩意兒幹啥?」

「你看看這包香,體積大小與那日街上柳氏掉落的那包,是否接近?」胡說沒理會他,反而提起方才買的香包,戳到了他的鼻子跟前。

「唔,差不多吧。」十七回憶了一下,「似乎比柳氏那包還要少些。」

胡說點點頭,打開了紙包,將裡頭的盤香悉數放進了香爐中。

十七圍著忙碌的胡說打轉,「哎,你說咱們接下來幹嗎?」

「接下來——」胡說已經點燃了浮生香,終於抬起眼,好整以暇地看著十七,認真地吐出了兩個大字,「睡覺。」

「……」

十七眼睜睜地看著他扯了一個蒲團枕在頸後,舒舒服服地和衣而卧,沒過一會,聲息漸低,呼吸淺長,竟就自顧自地睡著了。

這又是哪一出嘛!

十七一頭霧水,幾乎把後腦勺撓成了雞窩。

浮生香靜靜燃燒。許是胡說點得太多,香味過分厚重了些,十七有些不適,看了看酣睡的胡說,只好無奈地退出去,回手掩上門,去隔壁自家的酒館裡順了一壺酒,隨意地倚坐在台階上,慢慢喝著。青衫落拓,眉間凝著不易覺察的戒備。

人來人往,看見他,都會招呼一聲「十七老闆」。誰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來自哪裡,為何會有一副深不可測的好身手。這座酒館和毗鄰的聞冤鋪一樣,似乎都是一夜之間,憑空躥出了頭,就此在棋盤街上駐紮下來。

和胡說在一起的時候,十七近墨者黑,也被傳染成了半個話癆。然而一旦自處,青衫男子卻仍是如舊日一般,沉默寡言,冷眼看著帝都的錦繡繁華,眼底若隱若現地浮著刀刃一般的光亮。似乎除了那個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外人外物都與他毫無干係。

十七就這麼一邊飲酒,一邊不聲不響地思忖著什麼。一壺酒將將喝完,聞冤鋪內驟然響起了驚呼!

呼聲未定,一道青色的光便破門而入。

「怎麼了?」十七按劍四顧,簡陋的小鋪里別無他人。胡說已經醒了,半坐起身,大口喘著氣,冷汗密布額頭,手指緊緊攥著前襟,眼神劇烈變幻著,怔怔說不出話。

他似是經歷了一場極為可怖的夢魘,滿臉交織著難以言表的驚惶與恐慌。

十七眼見不對,衣袖拂出,強勁的掌風挾帶著如雪寒意,登時將案上香爐打滅。

半晌,胡說渙散的視線才重新聚焦。眼眸的深處,重瞳如同星月閃爍。他終於開口,聲音嘶啞,緩緩道:「我明白了。」

「柳氏什麼時候回來?」他抬頭問道。

「定案的公牘出來後,死者家屬需籤押確認,至多再有半日,柳氏應該就能離開府衙了。」

「走。」胡說起身,卻有些脫力地踉蹌了下。

十七忙扶了一把,「去哪?」

「順天府。」胡說的聲音虛弱卻堅定,「劉潤生不是死於意外,而是被人謀害。」

8

按理說,像胡說這樣無名無爵的小老百姓,就算是在順天府前面撒潑打滾鳴鼓申冤,裡頭的府尹也不會抬一抬眼皮的。可現任的順天府尹於納,斷案能力雖一般,卻是個人精,早早就打聽到了胡說的事情。先是李侍郎,又是怡親王,再是蘇遠山,聞冤鋪主人連破奇案,聲名早已在京中權貴之間流傳,朝廷稱賢薦能,正是用人之際,保不準哪日就被舉薦入朝,彈冠出仕,他日飛黃騰達青雲直上也未可言說。

於是,當胡說帶著十七上門請見時,於納親自整衣相迎,並十分從善如流地按照他的意思,一乾等人帶著柳氏,一同來到了起火現場——劉潤生家中。

「胡道長啊。」被數名手下簇擁著站在堂屋中央的中年男人,兩撇八字鬍,一臉精明相,正是於府尹,「人都到了,你快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請大人稍安勿躁。」刺鼻的燒焦味令眾人暗暗皺眉,胡說卻處之泰然,臉上掛著閑適的微笑,不疾不徐:「待貧道從頭說來。」

「這起火災,若要判為意外,最大的疑點就在於,劉潤生是否真的醉酒到被活活嗆死也不省人事的程度?這裡,有兩處不妥。」

「昨夜戌時一更,劉潤生自賭坊回到家中,根據更夫的證詞,他此刻雖腳步不穩,但仍可正常行走,甚至進屋後不久,又獨自上了二樓就寢。試問,一個大醉的人,為何不就近在一樓休息呢?此為第一處不妥。」

「劉潤生上了二樓,沒有直接倒卧,卻是先點了燈。此為第二處不妥。」

「等等——」於府尹不解,「落日掌燈,有何不妥?」

胡說沖他一笑,「大人。您在如今的府邸住了多少時日?」

「自本官上任以來,約有三年半了。」

「那麼大人若是摸黑在卧房中行走,可會磕碰摔跤呢?」

「那倒不會。」於納脫口而出道,「房中的格局擺置早已熟悉於心。」他話音方落,登時反應過來,恍然「啊」了一聲。

「正是。」胡說見他會意,頗感欣慰地點點頭,「劉家祖宅世代相傳,劉潤生自出生起便生活在這裡,即使不點燈,完全也能熟門熟路地走到床邊。既然酒醉如斯,何故多此一舉?」

「道長所言有理。若非意外失火,難道——」於納沉下了臉,「是一起謀殺?」

站在一旁的柳氏忽地顫了顫眼皮,有些無措地垂下視線。

胡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復又收回視線,並不正面回答府尹的猜測,而是豎起手掌輕輕一拍。

十七應聲從門外閃了進來,一搖一晃,手上還假戲真做地拎著個酒壺。

「貧道特邀友人相助,還原案發過程。」 胡說仍帶著笑意,但眸色卻凝定如針,「一切雖已成灰,但只要發生過的事情,一定有跡可循,絕不會憑空湮滅。」

說話間,十七已經搖搖擺擺地邁進了堂屋,嘴裡含混不清地說著醉話,一副隨時準備要席地而卧的架勢。

「嘩啦!」

一名衙役早已聽了胡說的吩咐候在旁邊,將手中一盆水潑在了地上。

十七差點滑倒,勉強穩住身形,忿忿地罵了幾句,轉身往樓上走。一行人嘩啦啦地跟上,好險沒把本就破舊的樓梯踩塌。

卧房已按照胡說的指令,將殘骸描了影圖留檔後,重新搬來了一些簡單的傢具,依葫蘆畫瓢地布置成原本的模樣。

十七剛走至卧房,胡說使了個眼色,另一名衙役立即拿了把椅子,端端正正地擺在了門口。

正在表演摸黑行走的十七不出意外地被絆了一跤,火冒三丈地把椅子踹開,摸索著往前挪了幾步,翻找出火折,湊到小几前去點燈。

可小几上只立有一個香爐,就著火折微弱的光,十七偏頭看見燈台原來擺在了床上。他打了個酒嗝,下意識地便舉著火折靠近——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燈油已沿著燭台不斷滴落,浸潤了被褥。只消一點火星,便會轟然起火!

「住手!」

於府尹駭然變色,厲聲大呼。然而,十七的火折已經慢吞吞地湊了上來,一歪,便不偏不倚,落進了燈台。

9

「刺啦」一聲。火摺子熄滅了。

於納突著眼,張大的嘴還沒合上,便聽胡說施施然道:「大人莫急。燈盞里盛的,不是油,只是水而已。」

「……」於納深吸一口氣,訕訕閉上了嘴巴,在心中又暢想了一下胡說的錦繡前程,這才勉強按捺住把眼前這個傢伙拉回衙里打上二十大板的衝動。

如此一折騰,雖心有餘悸,但於納緩和下來後,很快領悟了胡說的用意。

胡說讓十七演的不僅僅是一場戲,更是一個兇案的全過程!

「大人。」十七退下後,胡說一斂衣襟,徐步走上前,收起了溫潤的笑意,正色道:「貧道斗膽,敢問一句,何為謀殺?」

「我握著刀,捅進了他人的腹中,這自然是。可,若我不執兵刃,不沾血腥,甚至在案發時間身在他處,不曾接觸死者,這樣,就不算了嗎?」

「此案的兇手,通過對案發現場的設計以及對死者心理的暗示,讓其一步步走入圈套,如同提線傀儡一般,被操縱著,親手引火自焚,同時,又為自己找到了不在場的鐵證,無懈可擊,幾可全身而退。此人雖未直接下手,但殺念昭然,謀殺的事實已不容辯解!」

胡說的聲音並不高,氣力也有些虛虧,不像是公堂對簿,倒像是憑欄作賦。只是字字句句,又莫名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氣度。

他邊說著,目光掃過柳氏,輕輕頓住,眼神複雜。重瞳幽微,隱隱浮在眸底。

柳氏對上他的視線,心中突突直跳,只覺得自己在這雙眼睛面前根本無所遁形。

她狠狠咬了咬唇,本就憔悴的面龐更加蒼白,眼眶裡漸漸噙滿了淚。忽地跪倒,大顆的淚珠隨著她的動作砸下,撲簌簌落了滿襟。

「大人!是民婦不堪忍受暴力,殺了劉潤生。所用的方法,正如道長所演示那般。種種均是民婦一人所為,與他人無干。」柳氏伏地重重叩首,「民婦自知罪不可恕,願受一切懲處,絕無自辯之言。」

於納被胡說方才那一出嚇得夠嗆,心裡正不快活,頓時將一腔暗火全部撒在了柳氏身上,「好啊,大膽刁婦,竟謀害親夫,真是惡毒至極!來人,給我押回去,重刑伺候!」

數名衙役聽令,粗暴地架起柳氏,將她拖了下去。

「且慢。」一聲喝止,胡說對著於納深深一揖,「大人明察秋毫,斷案如神,果真令人嘆服。不過,柳氏雖殺了人,卻事出有因,那劉潤生欺凌婦女,也不算全然無辜。既然柳氏供認不諱,還請大人網開一面,免去刑訊,城中百姓若是聽聞大人善舉,相信必會交口稱讚,頌聲載道。」

於納眼神一動,摸了摸唇上的鬍鬚,暗暗思忖。胡說言下之意,是會將破案的功勞歸在自己頭上,還順帶著找他要了個人情。如此好事,他怎會拒絕?

於納暗自竊喜,面上卻裝模作樣地猶豫了半晌,才一本正經道:「律法之外,尚有情理。本官愛民如子,自然體恤。柳氏既已認罪,收押候審即可。」

胡說淡淡一笑,「大人英明。」

10

北京城裡的消息,都是長翅膀還帶腿的,不消半日,柳氏弒夫一案,就在大街小巷傳出了十八種奇形怪狀的版本。

念娘正伏在櫃檯上記賬,默默聽著店外七嘴八舌的議論。一縷落髮垂到耳邊,她擱下筆,抬手拂開。就在手掌舉到臉側的時候,借著那一瞬的遮擋,一道陰冷的寒光自眼中浮掠而過。

垂下手,那張臉又恢復了素日溫婉可親的模樣。她若無其事地抬起眼,卻驀然怔住。

胡說不知何時來到浮生香鋪,攏著袖子悄無聲息地站在她眼前。

念娘很快收起愕色,笑顏舒展,風致動人,「道長這麼快就又來了?上回的香,用得可還好?」

「普通人家燃香,一個月約用二兩。那日柳氏在你這裡,至少買了五兩浮生香。因劉潤生嗜賭,劉家境況艱難,捉襟見肘,就連打酒,都得賒賬。柳氏何以花錢一次性購置這麼多的熏香?這點不合常理。你為何瞞而不報呢?」胡說聲音平淡,眼睛直視著念娘。

「哦?」念娘一挑眉稍,「許是妾身一時粗心,記錯了賬吧。」

胡說笑笑,並不反駁,又道:「貴店的浮生香,微量燃用,確有安神助眠之效。可若五兩的份量,同時點燃,夫人知道會怎麼樣嗎?」

「這……妾身不知。」

「會致幻。聞此香者,神智恍惚,不知所至,甚者,陷入幻境,難以自拔。是以,劉潤生焚身而不自知,不在於醉酒,而在於柳氏一早就在屋內點燃了大量的——」胡說從袖中抽出手,閑閑指向角落裡青煙裊裊的香爐,「——浮生香。」

念娘又是一聲「哦?」,露出恰到好處的驚奇神色。

「柳氏與劉潤生青梅竹馬,成親已有六年。曾經伉儷情深,舉案齊眉,美滿幸福。可劉潤生自從中了個舉人後,就屢試不第,日漸消沉,又沾染上了賭博的惡習,性情愈發暴躁,甚至對柳氏動輒打罵,拳腳相加。饒是如此,柳氏依舊默默忍耐,不離不棄。」

念娘的臉上閃過一絲義憤,又飛快地垂眸掩住。

胡說頓了頓,繼續道:「可是有一天,有人告訴柳氏,她不必這般忍辱負重。劉潤生早已無藥可救,只有擺脫了他,她才能重獲新生,而不是日復一日過著被人輕賤、豬狗不如的生活。」

「在這個人的唆使下,柳氏終於動了殺機。這個人又教她如何設計案發現場,如何洗脫自身嫌疑,並且把浮生香過量使用可致幻的秘密告訴了她。就這樣,這個人躲在背後,未露一面,借著柳氏的手,不費吹灰之力便殺掉了劉潤生。」

「嘻嘻。」

聽到這裡,念娘忍不住輕笑出聲,拿絹子半掩著臉,眼波流轉,斜眄著胡說,「道長這故事說得惟妙惟肖的,妾身差點就要信以為真了。就當道長說的不假,可劉潤生此人,嗜賭如命,一無是處,對結髮妻子都能隨意謾罵毆打。死了……難道不叫人拍手稱快嗎?」

「你錯了。」

胡說臉色轉冷,「官府之所以最終查出了真相,一切只因為起火的時間尚早,鄰里還未熟睡,較快地撲滅了火,現場原貌得以保存大概,方才找尋到蛛絲馬跡。若這火起得再晚些,只怕整棟屋子都會被付之一炬,所有證據也都將不復存在。」

「起火的時間和兇手的謀劃有出入——那是因為劉潤生當日不同尋常地比以往回來得都要早很多。」他話鋒一轉,聲音中帶著複雜莫名的意味,「我問過了賭坊的老闆,劉潤生之所以早歸,是因為他下定決心要戒賭了。」

念娘一愣,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動容。

「將來之事,無人可未卜先知。但劉潤生已有改過之念,假以時日,未必不會浪子回頭,重修舊好。柳氏,或許依然擁有希望。」胡說的語氣不無感慨,「那便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結局。」

「哼。」沉默了半晌,念娘冷哼一聲,「只怕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是非對錯,一家之言不可斷,他人命數,更不該由你決定。」胡說平靜地說,眸中光芒雪亮,「我今日雖沒有證據,證明你就是柳氏身後的操縱者,但你若再犯,我絕不會袖手旁觀。多行不義必自斃,還望好自為之。」

念娘目光閃動,看了胡說好一會,慢慢地勾起唇角,笑了起來:「道長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呢。店裡還有事要忙,妾身就恕不奉陪了,道長自便。」

她下了逐客令,自顧自地繼續記賬。

胡說目光掃過,視線落到賬簿的一行字上,驟然變了臉色,急忙問道:「你這浮生香,賣給了怡親王府?」

「怎麼?道長還要管起小店的生意不成?」念娘抬頭覷他一眼,似笑非笑,「哦,我想起來了,辛夷郡主患有心悸失眠的毛病,我特意叮囑過,要加量燃用呢。」

胡說的瞳孔瞬時收縮如針,轉身拔足向外飛奔,身形錯動,如風馳電掣。

尾聲

在胡說從浮生香鋪飛掠而出的同時,怡親王府內,辛夷郡主正滿頭冷汗地從小憩中驚醒。

她按著急遽起伏的胸口,大口喘息,冷汗濕透重衣。

夢中的男子,一襲紫色錦袍,金線綉著夔紋,腰間垂著一枚玉佩。蟠龍吐珠,是皇室貴胄方可佩戴的式樣。

他背對著,站在半明半晦的暮光里,仰首看著無邊無際的九重宮闕。

這一次,他比以往任何夢境里都更近,更真實,彷彿觸手可及。

辛夷無聲地哽咽著,眼神空茫卻灼熱,露出一種壓抑的殷切,驀地向虛空中伸出手,蒼白的嘴唇翕動,緩緩叫出了一個名字。

「臨允。」

榻邊,青花白瓷博山爐內,輕煙聚散,氤氳如夢。(原題:《浮生香》,作者:南蓂。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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