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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澤 | 真正的旅行者面對巨大而危險的未知

原標題:李敬澤 | 真正的旅行者面對巨大而危險的未知


文學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呢?李敬澤的回答是:自由,想像力、感受力的極大自由。


那麼旅行又意味著什麼呢?李敬澤的回答依然與自由有關,他說這是一種包含著巨大的風險和困難的自由。

在本屆大方文學節的演講中,李敬澤將旅行與文學掛鉤,探討了人類的遷徙與創造、自我的迷失與追尋,更加重要的是,如何擊中遠行與歸來中「自由」的真正要義。


消失的旅行者


李敬澤


「文學對我意味著『自由』,

想像和感受的自由。」


有點慌,因為走錯「路」了。本來我一直以為我今天的主題是「旅行的意義」,為此我還寫了2頁的提綱。但是我剛才往這兒一站發現主題根本不是,主題是「旅行與敘事」,旅行的故事。我還是按我的提綱說吧,看看我能不能圓回來,把作文最後點題點到「旅行的故事」上。


之所以在這個時代要談論旅行的意義,首先可能是因為有人認為這個時代旅行已經無意義了。這樣的人肯定有,因為前兩天我在報紙上看到有人已經在「上海國際文學周」主論壇上談論旅行無意義,對此我是完全不能同意的。



▲ 李敬澤

為什麼會有人認為旅行無意義?他們會說我們現在手裡有手機,有互聯網,有關於世界各地任何地方任何一個角落的海量圖片、影像,世界任何風景,任何風俗對我們都已經祛魅,都不是神秘的。所以我們所說的「遠方」,在前現代遙不可及的「遠方」在這個時代已經僅僅是靠手指按鍵就可以抵達的,因此有人認為旅行是沒有意義的。


我覺得這不對,因為按照這樣的邏輯,戀愛也是沒意義的。在這個時代通過手機通過互聯網有大量、海量關於男人和女人關於容顏和身體的影像和圖像,也有大量的愛情片或者其他什麼片可看,這絕不意味著我們因此就不會再愛別人了,絕不意味著我們不會開啟從一個人的心到另外一個人的心,從一個人的身體到另外一個人身體的艱難旅途。所以我認為「旅行」在這個時代依然有意義。為什麼?因為在我看來旅行幾乎是人之為人的基本條件、根本條件。


據說我們所有人,包括剛剛的莫三比克老兄,所有人的祖先都是東非草原和叢林里的一群「動物」,這群「動物」在多少多少萬年以前做了一個決定,或者說他們體內的某種神秘基因忽然被啟動了。



▲ Strange travelers, Giorgio de Chirico, 1922

他們決定從樹上下來開始旅行,我們看看早期人類的遷徙就得承認這些老祖宗們是最偉大的旅行家,那個時候他們手裡沒有地圖,也不知道前面是什麼,但是他們被體內的某種激情支配著走到了世界各地,並且在走的過程中他們創造了自己,他們成為人,而且他們成為各種不同的人。走到亞洲的獲得了黑頭髮,走到北歐的獲得了金色的頭髮。旅行創造了人。


所以在這個意義上說我覺得「遠行」和「歸來」是文學的基本主題,或者說「向遠方而去」和「從遠方回來」是文學的基本主題,這個主題在我們這個時代依然有效。依然具有強大的活力和廣闊的空間。這裡面的要害是什麼呢?要害就是剛才李蕾所談到的——「自由」。


旅行應許著自由,同時自由中包含著巨大的風險和困難。當我們決定旅行的時候,人是把自己放進了一個未完成的、向著某種曖昧不清的目的和願望前進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創造自己,我們發現自己,同時我們也會迷失,也會被過程中的種種困難、種種考驗所擊敗。所以我們會看到,在人類最早最偉大的旅行文學之一《奧德賽》里有非常好的引喻水妖塞壬,在旅途中我們會碰到水妖塞壬,他能發出美妙的歌聲,但是它也能把我們吃掉。


▲ 水妖塞壬


Ulysses and the Sirens, by John William Waterhouse, 1891


所以不僅是《奧德賽》,包括像《唐·吉訶德》《西遊記》等小說里都是在應許自由的,同時見證著在經歷自由時心中的虛妄和軟弱,我們的痛苦和迷失。在這個意義上說,旅行的意義幾乎就是人之為人的意義,是永恆的。


19世紀的歐美文學在我看來基本上就是旅行者的文學,是各種意義上的旅行。在這樣文學中我們能夠看到世界急劇地擴張,以及人在急劇擴張的世界裡如何面對自己,如何在勘探世界的同時不斷地勘探自己。這樣的文學我覺得在中國,在21世紀的中國正在被重複著。歷史有的時候會重複,會以各種奇妙的方式在不同的地點重複,我堅信21世紀的中國可能會迎來真正的旅行者和真正的旅行者的文學。


為什麼?因為就在現在、就在此時,中國正如19世紀的歐洲一樣同樣面臨著急劇擴張的世界圖景,中國人走向了全世界,深度地捲入了世界各國的生活。但是,中國人可能還沒有做好準備,我們是旅遊者,我們是工人和商人,但是我覺得我們可能還沒有準備好做一個世界上的旅行者,沒有準備好面對、探索、認識和我們存在巨大差異的嶄新世界,也沒有準備好在這樣的嶄新世界裡如何成為「新的自己」。


在這個意義上本次大方文學節的主題確定為「旅行與敘事」是特別有意義的,在中國的文學傳統中我們有遊記的傳統,讀了無數的遊記,我不認為遊記里的遊山玩水的人是旅行者,因為他只是在他熟悉的世界裡重複著他所熟悉的世界,感受著他所熟悉的世界,真正的旅行者面對巨大而危險的未知。


在這個意義上,中國文學、中國歷史傳統中真正的旅行者為數其實並不多,從法顯——玄奘——郭嵩燾——到黃遵憲,這樣的旅行書寫者在中國歷史和文學中是真實同時又是偏僻的脈絡。


我相信,就在現在,在21世紀,真正的旅行者,真正願意承受旅行的自由和風險,真正願意在旅行中認識世界、同時創造自我的旅行者會在文化和文學中越來越多地出現。我自己願意成為這樣的旅行者,我自己願意把我的名字偷偷地放進從法顯——玄奘——郭嵩燾——到黃遵憲這個稀少而偉大的序列里做卑微的「腳註」。


我期待著能夠在下次跟大家講講我的旅行與敘事。


謝謝!



《會議室與山丘》


李敬澤 著


中信出版·大方 | 2018年8月


本書是著名評論家李敬澤的最新評論文集,收錄作者自2014年以來有關文學藝術的各類評論、序跋、隨筆和對話。這些文章廣泛涉及中國文學藝術的前沿問題,見解獨到精當,文采紛披斐然。內容既有對近年來中國文學的總體性論述,也有對作家和文學現象的細緻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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戳閱讀原文,前往《會議室與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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