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氣之賞 賞嘉果初實
圖 | 攝圖網
處暑之際,嘉果初實。在宋朝人的筆下,生長於嶺外之地的芽蕉恰好到了成熟的時間,成為這個節氣里可堪珍賞品味的果實之一。宋代范成大在《桂海虞衡志》記載:「芽蕉,子小如雞,蕉尤香嫩甘美,秋初實。」周去非《嶺外代答》也有:「芽蕉,小如雞,蕉尤香嫩甘美,南人珍之,非他蕉比,秋初方實。」
「香嫩甘美」雖然是他們共同的記憶,然而「南人珍之」四字,似乎透露出一些地域評判的色彩。在「果珍李柰」的中國文化傳統里,香蕉似乎處於比較邊緣的位置。打破這種文化畛域的,自然是嶺南文化的第一代言人蘇東坡。蘇軾曾作書給一位廣西的地方長官:「承惠芽蕉數品,有未嘗識者,幸得遍嘗,感愧不已,匆匆奉謝。」看來蘇軾在嶺南不光「日啖荔枝三百顆」,也品嘗過美味的芽蕉,因此他格外懂得珍視這位饋贈者的美意。可以想見他得到「芽蕉數品」後,一定也以不次於品荔枝的樂趣向周圍的人傳遞他「不辭長作嶺南人」的心情。不過和他品味相似的人並不多見,以芽蕉入詩者寥若晨星。似乎只有宋人郭祥正寫過一句:「白酒一樽須酩酊,荔枝紅映碧芽蕉。」
在文獻記載中,芽蕉種植從漢代已經開始,種植區域分布在今廣西、海南、廣東、福建等地。元代胡古愚的《樹藝篇》記錄了芽蕉的不同品種:「蕉,味香而甜佳者出增城,有青芽蕉、黃芽蕉、香蕉,青芽者雖甚熟且腐而色不變,最為香美。」明代王世懋《閩部疏》記載福建泉州、漳州一帶「家樹大蕉,小曰芽蕉,皆能食。」還說閩人用蕉樹織布:「實後斫而絲之,是為蕉布。」但是以生活鑒賞家自居的王世懋覺得香蕉既不好吃,也無美感:「味甜無韻,故不如美人蕉花可供玩。」
「味甜無韻」可能是作為南方嘉果的香蕉在古代中國難獲文人垂青的原因之一。不過,明朝藝術家輕視香蕉的同時,印度的詩人、畫家、音樂家們卻將香蕉樹視作高尚、神聖、寓意吉祥的嘉樹。
Gundagri Ragini
圖片來源:《The Flower Garden: Indian Paintings 1600-1850》Asia Week New York 13-21 March 2015 The Arader Gallery
這幅來自印度的拉格細密畫用鮮艷的對比色描繪了開花結果的香蕉樹。拉格(Raga)是印度古典音樂旋律的名稱,本義是色彩、色相。這種音樂用不同的調式和旋律傳達獨特的時間、季節、色彩、感情基調和神性。與之表達系統直接關聯的是拉格瑪拉圖畫(Ragamala Paintings)。拉格瑪拉的直譯是「拉格的花環」,用繪畫的直觀形式表現拉格音樂傳達的不同情緒,具有久遠的歷史和眾多的藝術流派。此畫被認為具有德干畫派的特色,其藝術風格受波斯、土耳其的影響較深。
圖中所要傳達的主題是,香蕉園中盛裝華服的紅衣女子在兩個侍女的陪伴下,思念著自己的愛人。圖畫上方的詩歌配以畫中細緻描繪的植物、裝飾感鮮明且層次突出的人物,以及明艷的色調對比來傳達這一音樂主題。不同的拉格曲調根據其特性名稱有一定變化,如畫作名稱拉格尼(Ragini)就是拉格的陰性術語,代表了拉格曲調的一種類別。
(局部)
在印度古代文化里,香蕉樹與象徵財富、美麗和智慧的女神具有某種聯繫。而在印度某些地區的傳統中,新婚儀式上新郎送香蕉給新娘象徵多子多福。當然這種文化的現實基礎源於香蕉的確是世界上最普遍的豐產水果之一,而印度也是世界最主要的香蕉生產國。
日本江戶時代,浮世繪代表畫家葛飾北齋(1760-1849)在《琉球八景》中描繪了日本的香蕉園風貌:
葛飾北齋《琉球八景》之一《中島蕉園》
眾所周知的是,葛飾北齋的畫風影響了歐洲的印象派繪畫。因此,你也能在雷諾阿的作品中看到香蕉園的樣子:
Field of Banana Trees (1881)
雷諾阿畫中表現的是阿爾及利亞的香蕉種植園,1881年那裡是法屬殖民地,他在那裡度過了幾個星期的短暫旅程。
義大利藝術家喬治·德·基里科Giorgio de Chirico(1888-1978)的作品中也經常出現香蕉的意象:
The Uncertainty of the Poet(1913)
這幅畫的名字是《詩人的不確定性》。作為超現實主義的代表作之一,香蕉在畫中的寓意其實不甚明確。在似乎永恆的空間中,光影隨著時間流轉,遠方有火車呼嘯而過,近處肉感的雕像和成熟的香蕉似乎被時間和光影感染,產生微妙變化,也許他們代表了不確定性本身。
巴西猶太畫家Lasar Segall(1891-1957)也創作過一幅《香蕉叢林》:
Banana Grove (1927)
有色人種的辛勤勞作和這背後或許蘊藏的殘酷遭遇,是很多深受種植園文化影響的藝術家共同的表現主題。更為經典的例子是《百年孤獨》。1928年12月6日,馬爾克斯的出生地阿拉卡塔卡發生了著名的「香蕉慘案」,哥倫比亞的香蕉工人遭受屠殺,人們對這一事件的描述對童年時代的馬爾克斯影響很大,這也是《百年孤獨》第十五章描述的鎮壓背後的現實真相。至於《百年孤獨》中那個村鎮的名稱「馬孔多」,在班圖語中就是香蕉的意思。
在這一系列鮮明的色彩旅程中,美國女畫家歐姬芙Georgia O』Keeffe的香蕉花讓人過目難忘:
左圖:Banana Flower(1934)
歐姬芙畫過那麼多顏色絢爛的花朵,這本該是熱帶最濃郁斑斕的香蕉花卻以黑白的面目示人,如同女性的叛逆、敏銳和細膩,往往是出人意料的。這讓我想到了另一位澳洲女藝術家瑪格麗特·歐蕾Margaret Olley和她畫的《香蕉收割者》:
The banana cutters 1963
Queensland Art Gallery / Estate ofMargaret Olley
這幅畫因為描繪了獨特的昆士蘭地方香蕉園景觀而獲得了1963年度布里斯班舉行的皇家全國農工業協會藝術展一等獎。農業是昆士蘭的支柱產業之一,時至今日,你仍然可以在一年一度的EKKA嘉年華上見到這個協會的身影,與他們一起慶祝當地農工業的豐碩成果。
今年的處暑,澳洲正遭遇百年一遇的旱災,香蕉也因為葉斑症的威脅不那麼平價,只有早間ABC兒童節目日復一日溫馨上演《睡衣香蕉人》。香蕉,無論在哪裡都是人們日常生活最平實而妥帖的存在之一,獻上這篇關於香蕉的藝術巡禮,給這個節氣增添一些異域的情調。
參考文獻:
1.Kalpatharu: The Virtuous Tree.
http://natsybydesign.com/?route=information/news&news_id=34
2.米琴:《百年孤獨》中的「香蕉慘案」,財新網2014年5月16日文化頻道。
http://culture.caixin.com/2014-05-16/10067866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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