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薦讀▎賞蓮偶記
賞 蓮 偶 記
文/鄭漢明
原載《中國校園文學》
夏日的一天，與文友數人赴湛田採風。說是採風，其實是去看蓮。湛田是著名蓮鄉，蓮田自然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都說蓮是高雅純潔的象徵，但我卻總無法苟同這種說法。記得小時候從書本上知道了「出污泥而不染」這句名言，可對「不染」這兩字怎麼也找不到解意。
因為我從未見過蓮，我們那裡的農人不種蓮，能見到的蓮多是像寺廟裡的佛像前、蒲團上和上門化緣的和尚尼姑們的布袋上的蓮花圖案，便猜這蓮也許與佛與宗教有著某種聯繫，一想到寺廟裡的那種沉寂、佛家的莊嚴和宗教的神秘，心時就或多或少產生了些許疑疑惑惑，於是在我幼稚的心靈里，這蓮無論如何也高雅純潔不起來。
眼前的蓮確實很美麗。湛田屬丘陵地區，山不甚高，溪流瀉潺，最宜種蓮。那大片大片的蓮田，在烈烈驕陽下，濃翠淡綠，點點微紅裝飾其中，煞是好看。
遠望，像一蓬蓬騰騰的火焰，跌宕起伏，猶如浸泡在一腔青春的血液里，燃得深沉，也燃得瘋狂，彷彿有一股釋放不完的熱情，將它的愛，肆意地向天空張揚，如同一位充滿激情的畫家，很瀟洒地大筆一揮，淋漓酣暢，綠濤紅波便迎眸舒展。
而近看，微風當中，那蓮活脫脫就是舞女的裙據了，層層葉片中間，星光般地點綴著粉紅的花朵，有裊娜開著的，有羞澀含著苞兒的……一株株亭亭玉立，就像一個個剛剛出浴的美女，帶出縷縷清香，羞羞答答地在陽光下展現自己的青春容貌，叫人看了眼迷心醉。
文友們都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一個個驚呼不已，情緒大振，相互議論開來。有的拿名言示人，有的用古語論今。
也許我從小對蓮就有一種疑惑的心態，此刻不管眼前的蓮如何美麗，總覺得一時很難找到適當的詞語來表明自己的看法，於是就緘口不語，走著走著就落在這支討論隊伍的最後面，漸漸地也就拉開了距離。
不遠處，有個老農在鋤田埂草。烈日下，他戴著草帽，赤著上身，一下一下地鋤得很認真。見他這副模樣，我心裡突然湧起一股憐憫之情，走過去說：「這麼毒的太陽，還出來鋤草呀？」他笑笑，說：「鋤草鋤根，烈日暴晒，才更見效。你們來看蓮？」
我點點頭，遞給他一支煙。他停了鋤，擺擺手，又問：「聽到你們的議論了，看樣子是文化人吧？」我不置可否地一笑，就與他閑扯起來。
沒想到，老農一扯到蓮，卻很有一番見解。他說，蓮雖好看，但它紮根於污泥之中，並以其為營養，沆瀣一氣，根本就談不上什麼高雅純潔。
離開污泥，它一天也不能存活。真正乾淨的水域，是尋覓不到蓮花蹤影的。那浮出水面的蓮葉蓮花確實很美麗，但這美麗卻必須建立在污泥骯髒基礎之上。哪裡有污泥，哪裡才會有蓮花。
我聽得呆了。雖說自己舞文弄墨多年，但在對蓮這個看法上，我恐怕一輩子也說不出如此有見解的一番話來。
看來，面前的這個老農可能不是一般的老農，也許他是一個離休返鄉的老幹部，或許是隱居鄉間的老學究，他有著豐富的社會閱歷，有著深刻的人生感悟，所以看問題就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我正沉思時，老農繼續說：「蓮是美麗的，悅目的蓮花依靠污泥的滋養招展著迷人，這秀色掩蓋了污泥與臭水，它們互相利用，同流合污。古人也曾告誡，對於蓮花只能遠觀而不可親近。
所以，與蓮花的交往要冒大風險，一旦被拖下水，往往就不能自主了。水淺，陷於污泥，難以自拔；水深，溺斃而亡，經過腐敗成為污泥的新分子，做蓮花的有機養料儲備。因此，對於蓮花，要避而遠之，拒絕誘惑。」
這一夜我失眠了，眼前不停地浮現出蓮的美麗，身邊卻一遍遍響著老農講的那些話。這會兒我不想知道老農的真實身份，感興趣的是他說的那些話。這些聽來似乎實在而平常的話，其實極富哲理，值得深思。
我想，古人那句「出污泥而不染」的名言，實際上是以蓮花喻人，告誡世人要潔身自好，效仿蓮花。可是現實生活當中，結果往往不是這樣。
君不見，那些常常自詡為蓮花式的人物，他們時常出沒聲色場所，混跡於花天酒地之中，吃喝玩樂，嫖賭逍遙，行賄受賄，貪污腐敗，但每每開會作報告時，卻仍然能夠將豐富的廉潔經驗演講得真切感人，絲毫不覺臉紅，真是玷污了蓮花。
但一旦東窗事發，就原形畢露了。想到這裡，我突然又記起古人的另一句名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麼，近污染者呢？即使外表美麗如蓮花，身上也免不了有臟臭之氣。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所以要避而遠之，拒絕誘惑。
還是老農的那句話好。
主編點評：夏秋煩躁的季節，忙得身心疲憊之時，點開此作，大有賞心悅目之神怡。抒發心懷清風穆如，文采飛揚間又釋懷作者生活感慨，緊扣著蓮的相關哲理恰到好處畫龍點睛。
鄭漢明，江西省作家協會會員。先後在全國各地報刊發表各類文學作品300餘萬字，30多次榮獲省市級文學創作獎、徵文獎，著有散文集《醉酒》、《山鎮酒香》、《小城故事》、《美食寧都》（與人合著），小說故事集《黑夜女郎》，中篇小說集《龍騰翠崗》，長篇小說《高陽酒徒》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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