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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殺妻藏屍案一審宣判:死刑

2018年8月23日上午9點半,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對被告人朱曉東故意殺人案一審公開宣判,以被告人朱曉東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2016年10月17日,被告人朱曉東在家中和妻子楊儷萍發生爭吵並致其死亡,之後,朱曉東將楊儷萍的屍體藏匿於家中冰櫃長達三個月之久。

2017年11月29日,上海第二中級人民法院首次開庭審理了朱曉東案。本刊記者曾於開庭翌日到楊家採訪,對該案進行過報道。距離第一次開庭8個多月後,楊儷萍的父母終於迎來了正義的判決。

(本文於2017年12月2日發布在《三聯生活周刊》微信公眾號)

上海二中法院公布朱曉東故意殺人案宣判結果

2017年11月29日一早6點,楊敢連就擺出女兒的遺照,上了炷香,儀式感極重地踏上了去上海二中院的路,那晚他們一家都沒睡覺。近五個小時的庭審時間,夫妻倆就站在法院大門外陰晦的天色里,與記者、群眾刷著新民網上每條滾動消息。這是一場等待了10個月的開庭,失去愛女的老人因為同時是證人而無法入庭,與他們有關的證據是,女婿在掐死女兒後,用她的手機與老人通了三個月微信。

2017年2月1日,全上海還沉浸在大年初五的慵懶氣氛里,一條「殺妻藏屍105天」的消息劃破滿天的祝福,虹口區商業一村一名男子將屍體藏在202升海爾冰櫃里,直到那天下午前去街道派出所投案。這條荒誕不經的新聞令全上海髮指,背後是一位美麗的小學班主任、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工薪家庭、一場奇特的婚禮、一段僅半年的婚姻.....

開庭翌日,我來到楊家時,楊儷萍的遺照已經被收起,我坐在一張空空的老朱漆方桌邊,和楊家六七個旁親一起擠在50來平的二室一廳里。他們就像剛從庭審的征途上回來,隔夜沉浸在初戰告捷中,楊敢連隨意招呼道「沒事,我們都能談」。如今,夫妻倆已不輕易流淚,他們回憶慘案的語氣有時像在說一個離奇的坊間軼聞,雖然我為了避免刺激,一直用「出事」代指楊的死,但他會自然說出諸如「我女兒被殺」。這位上海鐵路局治安警的眼袋下有一道深深的褶,和愛人洪桂珍的一樣,她的眼眶更是汪汪,像隨時可能溢出眼淚。

洪桂珍拿著印有女兒照片的抱枕(王丹陽 攝)

庭審的結果讓他們欣慰,最關鍵的關鍵,是女婿朱曉東終於在庭上承認了作案時間是2016年10月17號,而不是18號,一改他之前9份公安筆錄上的說法。這一天之差在他們看來至關重要,這意味著他的投案自首是否成立,自首情節可成為最終量刑的根據,而「到案後如果不如實供述,自首就不成立」,老人家解釋。律師已經給他們打過多次預防針,此案「最難的結點」是朱曉東存在自首情節,所以攻堅在此。他們的訴求就是「必須要判死刑,不能死緩」。

按照朱曉東的筆錄,他2016年10月15日和妻子去杭州旅遊,因妻子對各種安排不滿,回來後發生口角,在18日的一次爭吵中,他「左腿跨在床上,掐住躺在床上的妻子的脖子,使其窒息死亡」,這就為法庭辯護上的激情殺人提供了空間。但最終的殺人時間前移了一天,以至於所有人在各種線索關聯中推導出,朱在隱瞞更致命的真相,由此蓄意謀殺的空間在逐漸膨脹,「我要知道他殺我女兒的真實動機和根源」。在楊家人眼裡,誰想得到半年未到的新婚背後會藏著這樣的殺機?更想不到如今他們全部的訴求就是要朱曉東死刑立即執行。

新婚小夫妻

這個女婿,除了有愛養冷血動物的怪癖,別的在他們看來都正常。在僅32平米的單式戶家裡,朱曉東在打通的陽台上布置了十幾個抽屜式玻璃盒罩,十幾隻冷血動物如球蟒、竹葉青、鬃獅蜥、蜘蛛、小倉鼠等。這也是他的婚房,楊儷萍的阿姨恰巧住在對街的小區里,「怎麼坐得下去?我有一次去他家,哎呦,噁心死了」,她說。朱的這個愛好也傳遍上海,為殺妻慘案撒上更不堪、離奇的佐料。

一個溫潤柔順的女教師的逝去,三個月的微信瞞騙沒有被老人發現,也讓人自然惋惜到這對父母的失察,說到這點,楊敢連的情緒起來了,「沒有任何不對勁呀!」。他不覺得朱曉東在他面前有過任何不正常的端倪,每次家庭聚會都其樂融融,楊家親戚多,舅家姨家都摻和一塊吃飯,甚至每次必喚朱曉東已離婚的父母。形容夫妻恩愛的描述有:「每次都牽著手進來,牽著手出去」、「兩人吃飯總嘁嘁喳喳耳語,別人插不進去的」、「有時好到,當著我們的面要喝交杯酒來」……所以她的阿姨這樣說了一句常人的總結,「我們總以為是小夫妻感情好咯」。

朱曉東和楊儷萍(圖片來自網路)

雖然網上有報道寫,朱曉東說過「楊儷萍我老(指"很")喜歡了,別人不可以罵她的,只有我可以,他爸媽也不行」,這句突兀的話被拿來解釋他的問題。當時楊敢連聽到時是在婚前的一個家庭聚會中,心裡沒多想,「我想總歸是感情好才說這樣的話」。這個女婿在婚前來過家裡三次,都是你問我答式的,楊父覺得他話不多,白白凈凈,人蠻清爽(上海話指長得乾淨、看得舒服)。就是有一次,在楊家的家庭聚會中喝著酒突然悶哭起來,那天朱父也在場,朱曉東問父親,爺爺的遺產什麼時候能給他。他十歲時父母離婚,父親另組家庭,後有個弟弟。這個場景讓在座的楊家的阿姨舅舅們連忙打圓場,而岳父岳母對此也啞然,想著他家的事我們別插嘴。

關於朱曉東訥口拙言的印象還有一次,那時在楊儷萍阿姨家樓下的東北飯店門口,一輛外地牌助動車正疾馳,朱在路當中本能得用手擋了擋,人家摔了下來,起來沖他亂罵。「他就站在那裡,一聲都不響,一句話都沒有哦」,阿姨強調著她至今的詫異,直到朱母在警察面前用兩百塊錢把那人打發掉,一眾人才走進飯店。

楊儷萍和朱曉東的初識,網上有兩個版本,一個說兩人在2013年的一次同學聚會中認識,一個說兩人在2012年就認識,朱在五角場的東方商廈當商品陳列員,主動上前搭訕的。總之,在認識後朱曉東人間蒸發了半年,回來重新找她稱自己腦里生了東西,獨自去西藏靜養,直到好轉了才回來。楊後來對閨蜜說過,這個人很特別,會獨自去西藏。確實,在她26年溫柔如城堡的乖乖女歲月里,朱曉東過著另一層面上的生活。

乖乖女

2014年的一天,楊開著她那輛迷你的MG小車,載著媽媽一起去做臉,絮著母女間的貼心話,那是第一次談起朱曉東。「他人好伐啦?」,「對我蠻好的呀」,「條件呢?」,「條件一般般,但會燒飯,人蠻清爽的」,朱母說,那蠻好,以後你吃飯沒問題了。

楊家的條件不算寬裕,但也絕對不拮据,在上海毗鄰嘉定的桃浦新村,已有些許市郊的工業氣息,那片90年代的住宅有十個公租房新村,很難在裡面找到中產之家,居民多數是世代工薪的家庭。在楊家的桃浦四村,有110多個樓牌,楊家所住的樓牌縮在臨北牆的角落,是個不驚艷但也不寒磣的兩室一廳。楊母在廠里,楊父做公安,他們的女兒平凡也不平凡,上師大二本畢業的,卻找了個市重點小學做語文老師,去年是個跟到了三年級的班主任,看著孩子度過每個寒暑,7年沒有換過一個學校,在教學界得獎無數。楊儷萍長得清純,五官不驚艷但很精緻,像很多長在這座溫柔的城市的女生,稍一打扮就跳脫出來了。

這也是一個從小出了名的乖乖女,成績中等,沒有出格也沒有出挑過,高中時在客廳裡邊看電視邊把師範類考上,畢業時憑著乖巧勤奮找到了個市重點。楊母說起她的本分,「我女兒,從來沒有花花綠綠的衣服的,都是年頭年尾網上買一批,超過100塊都心疼……就是化妝品要用正宗的,這個她不心疼」。她唯一向家裡提要求是上班第一年想買個車,「媽媽,開助動車太冷了」,「怎麼啦,豁翎子了咯?」(上海話指暗示),楊母還打趣。楊父當時是糾結的,覺得奢侈,只是那年公安工資改革,補發了8萬,才咬牙給她買,當時已經說了,「這是算在你嫁妝里的哦」,夫婦倆早就籌划過結婚時一次性給她個20萬紅包。

楊儷萍與學生合影(圖片來自楊儷萍家屬微博)

一個從不添手腳的乖乖女,一對順理成章得把女兒當乖乖女養的父母迎來了2016年5月,楊儷萍出嫁,楊敢連的確不是很滿意,但也沒有露出強烈反對。楊母這才感嘆,知道朱家條件差,但沒想到那麼差,婚房是離異了的母親騰出來去姐姐家住才有的。朱家裝修,楊家給了女兒十萬,女兒說早點給也一樣的嘛,還撒嬌著說要把媽媽的名字寫進房產證,「我要他這房子幹嘛」。婚禮是在人民廣場的萬豪酒店,開了6桌,女兒叫父母不要請朋友,潛台詞是不要給朱家添負擔,那場沒有婚紗、穿著休閑服的婚禮,最終照片流於網上,作為上海為數不多的儉省、隨意的婚禮場面,被心照不宣著。

楊敢連當時對女兒說過,這婚姻是你自己選的,今後哪怕不幸福,都不要怪父母。他說,他當時沒有強烈干預,也是基於父母對女兒的著想,怕她不高興,自己更難受,最關鍵是,這個乖女兒每次順利度過人生各種關,都讓他相信她能處理好自己的事。命運的捉弄或許是,多年前,校長給這位優秀的楊老師介紹了一個家境優渥的男友,在桃浦四村都傳為美談,「你女兒不得了哦,那男的開著寶馬,見你女兒一出來,下車給她開門……」鄰居阿姨過來嚼舌根,「你別胡說八道」,楊母不好意思。兩個月後,女兒不談了,原因是嫌介紹的不喜歡,沒有共同語言,楊母知道那男生長得一般。

「我女兒還是過不了這道檻呀。」如今她回憶起來,其間那些凌厲的無奈和悲嘆已隨時間鈍了許多。而教聽者慨嘆的是,楊儷萍在婚前跟表姐提到朱家的貧寒,她自己道,「結婚要那麼大房子幹嘛,有個床就夠了嘛」,她對物質的輕率也使父母認為你既無要求,我們也不做強求。朱家在裝修時,朱父過來商量過要處理掉那些冷血動物,還想讓楊敢連開口去勸自己兒子,「我想我怎麼好講啊,個人愛好多著了,我們沒辦法的」,在他心裡,只要女婿是正常上著班,雖然工資沒女兒高,但日子總能過下去。

被扼住喉嚨的微信

2016年中秋節,楊家一眾親戚跑去他們婚房送了箱石榴,每次都這麼一哄進來,卻沒地方好坐,就習慣了再去樓下找個飯店。楊父自己燒得一手好菜,連肉丸蛋餃都會自己手擀,從不買現成的,女婿也說過,爸爸燒的菜好吃,我喜歡吃。但楊父從不會在朱家開伙場(指燒飯),就知道不可能在他家擺得開,總是屁股都不沾凳子得往外跑。2016年10月1日,是最後一次見到女兒。

上海桃浦新村,楊儷萍生前所住房間(王丹陽 攝)

在上海的家庭順便總在周末一聚,但因各自繁忙也並非必聚,在後來未見到女兒的三個多月,他們總因為女兒在微信那頭的各種理由而以為她很忙,一會兒是手機聽筒壞了,一會兒是周末出去旅遊了。各分兩端,互報平安,斷續的聯繫沒有讓任何人發現端倪。在楊儷萍生日的11月22日,她的朋友圈照樣發出一張KTV中照的果盆,配著兩杯果汁,文字說「祝福請統一發在朋友圈」,那天,同樣在KTV里唱歌的母親還給她發去祝福。

也就是到了節慶,夫妻倆不來讓人有點微詞,比如聖誕節,「我們在無錫」,父親回信,無錫開回來兩小時,快回來,等你們吃飯。她說「東口腔潰瘍,正在衛生站打吊針」,當時姨夫就想了,口腔潰瘍打什麼吊針。春節時,乾脆說去香港旅遊,大年初二回,初二那天,楊敢連燒了滿桌的菜,一直等到午夜人還沒到,「對不起,飛機延誤,我也不想的嘛……」即使性格爽利的楊母都罵出「白眼狼」了,卻還是沒有往壞里想。2017年2月1日是楊敢連60歲大壽,女兒的微信說那是當然要來的,也就是在那天,宴席已經擺好了,女兒女婿的手機仍然都停機,表哥還給他們充了錢......直到有人把電話打到朱母手機上——那天她本來也是要來的,她說,「你們來一趟廣中路派出所」。

後來的一切是從詢問筆錄上得知的,他覺得實在瞞不下去了,當天下午把事實告訴自己母親,最後商量出一條自首之路,楊儷萍的屍體在零下20度里蜷了三個月半…略去當中所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如今楊家的訴求只有殺人償命,朱曉東在他們眼裡從一個孩子變成了魔鬼。楊敢連在網上發的死刑請願書已經集攢了56萬份按了手印的回件,他家的門鈴總是不經意間被快遞敲響。

一個不對勁是在楊儷萍回復表姐的微信上發現的,在2016年10月17日下午5點的一條微信里,楊儷萍突然稱老公為「東」,而羞澀內斂的她從未在家人面前如此稱呼過丈夫,也就是這條信息讓楊家懷疑他並非是起訴書上寫的18號殺的人。這讓因旅遊起了口角而掐死妻子的說法同樣存疑,上海的代理人樊顒隨即要求補充偵查,調取了朱曉東在京東上長達半年的購物清單,他說當他將所有偶然情節串聯一起,「把坑窪打通,讓溝渠的水流通的時候,不得不得出目前的邏輯鏈條,他是有陰謀的在按一步步計划走」。

蓄意謀殺VS激情殺人

樊顒跟我完整述說了一遍證據鏈,這也是他在庭上激辯的關鍵鏈條,他表示那一連串孤立的單點證據一旦排布下來,他自己都為其中的嚴密所驚。大致如下:

2016年8月25日,朱曉東提出離婚,他在5月結婚前後有過一外遇,在8月再次劈腿,但楊儷萍以死相挾,婚沒離成;

2016年8月28日凌晨2點,朱曉東在京東上購得三本書,其中一本為《死亡解剖台》,那是一本法醫檔案,封面上有辛普森殺妻案被毀滅證據、洗黑為白的廣告條。此書第14頁,就說到冰櫃藏屍再於盛夏棄屍於野,最終法醫難以鑒定腐爛的屍體這麼一個例子。而朱供述,這些書是楊儷萍用他的賬號買的,「我從來不看書」。

2016年9月4日,兩人都去紋了身,朱曉東一直有紋身習慣,這次,他覆蓋了手臂上那個和前女友相識的日期,紋了一個美杜莎,美杜莎是希臘神話中的妖女。樊認為,這是他的圖謀開始「露出小枝小芽」的投射。

2016年9月14日,他帶著楊儷萍去校長面前辭職,原因是自己要去香港升職培訓了,要帶妻子一起去。據他說,楊是不好意思開口才拉著他去說的。在楊的告家長書里,寫著自己要去家人去香港生活了,她在微博上也無不流露著對班級和校長的不舍。樊曾去他當貨品陳列員的瑪莎百貨求證,「升職的影子都沒有,再說他不是很賣力的員工」,由此他懷疑,辭職一事是朱有圖謀得要切斷妻子的社會關係。只是,2月1日後,上海晉元中學附屬小學的駱校長後悔萬分,直到找上楊家,楊家才知女兒辭職一事。

2016年9月20日,朱曉東從瑪莎百貨辭職,為了瞞住滿心以為要去香港開始新生活的妻子,他時常白天在外頭晃著,製造還在上班的假象。

2016年9月22日,他在京東上買了個海爾202冰櫃,突兀得放進了自家的陽台,為此還處理掉佔了位的幾條蛇。他在供述上稱,蛇和蠍子是要吃凍鼠才買的,家裡的冰箱放不住。但是楊家表姐在百度貼吧里找到他兩年前的一條帖,問圈內人,「喂冰凍的它就老是沒興趣,怎麼破」。這個「球蟒吧」,是一個地下組織般有著另一套交易規則的世界,他們觀察著蛇蠍蜥蜴的肉食習性,互相取經,朱曉東也是喂著活鼠,把蛇屬搏鬥照放上來。

2016年10月15日,在楊正式離職後的那天,他們去杭州玩了一次,翌日晚上8點回來,朱曉東在庭上說,「我記得之後過了一個白天,又一個晚上」。蹊蹺的是,在17日的上午10點多,楊儷萍的支付寶賬號上出了4.5萬來到朱的賬號,這筆錢被楊家認為並非是楊儷萍情願的。直到朱曉東在庭上承認這筆錢是掐死楊後拿了她的手機轉的,案發時間才確定為17日早上7點。「他掐住楊麗萍脖子五分鐘,對方沒有反抗也沒有呼救,當他鬆開手時發現對方已沒有呼吸,大小便失禁。隨後從衣櫃里拿出一張紅色被套放入屍體,再放入冰櫃……」這是法庭認證的細節。

朱曉東購買的《死亡解剖台》和《死亡哲學》

可增補的細節為,他在掐死妻子後三小時左右用她的手機為自己轉了賬。樊顒認為,這無論如何都像是一場計劃實施到末尾,而不是基於口角而失手殺人。或許,筆錄上一個更叫人唏噓的供述是,朱承認16號的晚上兩人是過了夫妻生活的。樊顒無論如何都不相信一個你儂我儂中的妻子可以在一大早仍抱怨著旅遊的事,雖然朱曉東的律師以激情殺人做辯護依據,「請問殺人的激情何在?」,樊問我。

很多耐人尋味的細節讓人不敢往下想,楊父的一個隱痛是,「萬一我女兒是在睡夢中被掐死,那就真的......」另一邊,朱曉東在事後又刷了楊儷萍一張大學時代用到現在的信用卡近10萬,至少再跟兩名女性又發生關係,去了海南、滁州、南京、韓國等等地方遊歷、開房,他一人手上兩個手機,晃過所有人的耳目。他的理由是畏罪想麻痹自己。

那天庭上,朱曉東留著板寸頭,並不瘦,甚至養得白白胖胖的。楊家阿姨在第二會場上的視頻里見到他,心中有恨難言,最終向司法警察調侃了一句,「你們的牢飯很好吃嗎?」。樊顒、朱曉東、法官的位置構成一個直角,當樊顒在一步步引向2016年10月17日時,他一直觀察著朱的側臉。他平視著審判台,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安靜地聽著,這個外表無辜、輕言慢語的29歲青年說起話來極輕極慢,那種慣常會有的悲痛、懺悔、恐懼在他這裡沒有絲毫痕迹。

樊顒認為,看似就相差那麼一天的簡單的差別,有可能被外人視作平常,但在律師圈裡這是個很大的反應。它可能預示著有更深的內情,從心理上分析,樊認為一個人如果刻意推遲作案時間,可能是想人為做一個切割。「畢竟17號那天他划了賬,還跟表姐通了微信,可能是不想和那天發生關聯」。

搖晃的青春

不管是巧合還是預謀,朱曉東的縝密是楊家從來沒想到的,「他也真的能編故事編得那麼像哦。」說起那些微信,楊家阿姨仍然不解得問我。的確,朱曉東的履歷有多少是楊家清楚的呢?有意思的是,事後有很多街坊里的小青年會冒出來一句「哦,原來是這個人啊」。「怎麼都知道他的啦?」直率的楊家阿姨這麼反問。楊家上下都看起來性格直率,特別是楊儷萍快人快語的母親,而楊敢連是那種家長式的人,職業賦予他正直感和大氣,這種大氣很可能落於粗線條,而沒有在女兒的私事上流連觀察,他就怕說得太多傷她自尊,他對女婿也是大度不言的。

後來我問他,如果有天在庭上見到朱曉東,會失控撲上去嗎。他說,「她媽媽會的,我不會,我覺得這種人我再撲上去有失我身份,我鄙視他,我會給他一個兇狠的眼神,對他做一個手勢。」他眉頭一鎖,惡視著前方,做出那個眼神。2017年2月1日以後,和原本走動頻繁的親家母的關係也名存實亡了,他們再沒有過聯繫,剩下的只是一次次網路口水仗,怨恨積聚到爆發,就化作了在錢財上的爭執,無非就是哪家花錢多、花錢少。

2017年11月29日上午9點半,朱曉東殺妻藏屍案開庭

朱母虞傑在2017年8月對《新京報》的一次電話訪談中,講述了一個小時,最重要的就是為何自己三個月來沒有發現,她說既然自己是婆婆了,就不可以再去翻動小兩口的東西,「不然就是我這個婆婆的不懂事了」。事實上,她住到了離兒子家兩三站公交的姐姐家,她一直沒有正式工作,但是,她會經常去朱家幫助打掃,兒子的水電煤都是她出的。離婚後,不同於尋常之家的原生家庭之痛在她的言間流露,當她說道,「我兒子從小受了委屈從不跟我說,他就怕我難受」時,電話那頭失聲了。

「小痞,有個性」,是後來他的一個商場同事跟記者說的,很多人都感嘆,正是這點吸引了楊。關於朱曉東的傳聞一直在坊間發酵,在底層小青年的圈子裡,他似乎是個挺有腔調的拽拽的人,一喝酒就滿嘴跑火車,油嘴滑舌,牛皮怎麼響怎麼吹,看起來社會閱歷不一般。後來,網上有人說他在2013年去西藏那次所謂療傷其實是帶著一個女人去玩殉情,結果那女孩嚇著跑回來了。還有他手上的刺青,是與前女友相識的日子,楊曾經對閨蜜說,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是她都妒忌的。

朱曉東的成長因為網上的傳聞而顯得撲朔迷離,如同一出青春傷感電影,彌布著一種迷惘、傷痕、搖晃的青春氣質,在穩當的現實下,是一幕幕飛越現實的叛離情節。逃離、回來、再逃離,走馬燈般換工作和女友,和楊儷萍的經歷比,就如同在命運的兩端,但是命運還是讓兩人相遇了。我們只能猜測,是其中那巨大的落差,成了對楊的吸引。

2015年楊儷萍拍攝的朱曉東(圖片來自楊儷萍家屬微博)

楊儷萍也並非如母親所說,聽話到沒有想法,從她2015年的微博中,可以看到她在慢慢得向奢侈的生活靠攏,和教師打扮截然不同的妝容出現在一張張照片里,也會拎出一個LV包,稚氣地寫道「下個月要吃土了」。她仍是一個普通卻不甘於普通的女孩,追求著一份伸手範圍內的安逸與滿足,正如「不開心的時候笑一笑」這句她的座右銘。她從小喜歡漫畫、寵物,與她反差最大的是,她深愛一個日本視覺系歌手Miyavi,那極盡冷酷迷離的眼神、滿身的刺青和黑色巴洛克式妖嬈的裝束讓人看見一個並不安於安分的楊儷萍。

2016年8月沒有同意離婚,也許是她宿命的一關。朱曉東所有的出軌情節,楊家都不曾知道,「不然我們肯定會幹預」,楊敢連後悔,他說,「就是因為乖乖女,問題就在這裡,如果她從小要人擔心,那父母倒是索性這個不同意那個不同意」。他這麼總結,讓人再難忍心去追究一切疏忽的根源。楊儷萍也曾養過三個貓,後來還剩一隻,最早的一隻在幾年前死去,她開著車去寵物火葬場為它火化,花500塊帶了個陶瓷骨灰盅回來,放在床櫃頭。朱曉東也養動物,只是他養的冷血動物吃的都是熱血動物,楊儷萍嫁過去也不見得害怕,反而有時候將熟睡的小蜥蜴放在手背,奇異地欣賞著。

她的人生就像追求了一次靈魂出竅中的遠行,跟著朱曉東見識了另一個平行的世界,卻失去了主宰現實的機會,沒有發現起於秋毫之末的一種巨大的危險,而這種根植於童年,在陰暗中滋長的危險終於在一天萬劫不復。朱曉東的「曾經」被上海本地論壇挖了出來,2007年,他還20歲,他參加了當年上海電視台的一個大型選秀節目,初賽就落選了,節目組對他的廣告詞是「乾淨得讓人心動的臉龐,純凈如初的眼神,讓人很難相信他生活在我們這樣一個嘈雜的都市裡……」,如果他當年沒有被刷下,很可能就成了個明星,跟當年很多因為那檔選秀而改變人生的孩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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