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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中鄉村記憶——說書

原標題:魯中鄉村記憶——說書


作者: 王書敬


單位:淄博職業學院稷下研究院

三四十年前的魯中鄉村,文化生活十分貧乏,偶爾村裡來個說書唱戲的,那得像過年一樣歡喜。



說書是一種非常古老的傳統曲藝,大約起源於宋代。一般是只說不唱,有時則是有說有唱。說書的大多身體有些殘疾,不是眼瞎就是腿瘸,靠著一張嘴勉強混口飯吃。山東人厚道,村裡留下來讓他說書有一些照顧、可伶的成分在裡面,一般由大隊村委管吃飯、給錢。每逢說書,村裡男女老少便在大街上或場院里圍成一圈兒,只見說書人搖頭晃腦,指手畫腳,嘻笑怒罵,令人目不暇接。隨著情節的發展,說書人表情誇張,時而扮男,時而扮女,幽默滑稽,說到高興時,場內爆發出哄堂大笑,整個街上一片歡樂的海洋;說到悲苦時,藝人聲音嘶啞,如泣如訴,聲淚俱下,聽眾也往往情不自禁,淚流滿面。


說書人使用的道具很簡單,一把胡琴、一個弦子,或者是一副魚鼓就齊活了。胡琴、弦子大家都見過,這魚鼓是啥玩意?其實就是一截中間打通的竹竿,一端蒙上層魚皮,說唱時打節奏用的伴奏樂器。藝人書說得好,胡琴、弦子等樂器更是在行,特別是說唱到悲傷的故事,弦音低沉,似斷非斷,苦難在其中,悲從心底來,人群中有人竟跟著抽泣起來,現在想來還是很有藝術感染力的。


藝人正式說書前,往往加一個「小段子」,然後才開正本。用現在的舞台術語應該叫做「暖場」。這些小段子要短小精悍,生動詼諧,如此才能迅速吸引人們的興趣,對接下來的正本充滿期待,不會中途溜號。作為小孩子,大段的正本記不住幾句,倒是這些開場的小段記憶深刻。比如《大實話》:「太陽出來照東牆,東牆那邊有陰涼。板凳比那扁擔寬,秫秸比那乾草長。我說這話你不信,狗尾巴長在狗腚上。」於是大家哄一聲笑起來。另有一些段子稍微長一些如《二妮子的腳(讀Jue)》。舊社會婦女要裹腳,可是二妮子怕疼,不使勁裹,她娘看不見時,就偷偷解開了。二妮子本來身量就大,結果這腳長得就沒法看了,別說什麼三寸金蓮,快有一尺長了!把他娘愁的不行:這麼大的腳怎麼能嫁出去啊?所以魯中地區有句歇後語:二妮子那腳——愁煞了!小段就著重說二妮子的腳大。年代久遠,說書的原文絕對記不住了,大意是說:給二妮子做了雙鞋,用了多少匹布,多少捆麻線,使壞了多少頂針兒,磨凸了多少錐子,請了多少幫忙的,喝了多少茶,吃了多少饃饃,費了七七四十九天功夫,終於做成了一隻。想讓二妮子試試大小,可只伸進去一個腳指頭,硬是給撐破了!通篇沒有一個「大」字,可是這腳誰敢說小?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明白寫作文中的「誇張」手法。



上面的段子純粹是為了愉悅氣氛,內容也算健康,還有一些小段就有點「下蟄」(下流)了。電影《老井》里就有這樣的橋段,瞎子女人和他爹經不住旺財那幫年輕人起鬨架秧子,唱起了《酸曲》「正月里啊正…」,結果第二天文化部門下來調查了。《老井》的故事發生在陝西,可見講黃段子,唱格調不高的曲子全國都差不多。記得藝人唱的是一家有四個兒子,老四年紀不小了還打著光棍,於是他爹就想了個辦法:老三把老婆讓給老四,老二的老婆給老三,老大的給老二。老大一聽急眼了:那誰的老婆給我啊?當爹的沒想到老大一點境界也沒有,生氣地說,不行你就娶你娘!傻老大沒聽出鹹淡,接著問,那你咋辦?爹說,咱家還有一頭大黑驢,我就跟它配成雙!老四聽了最高興,說這個辦法實在好,誰不願意咱把他娘!


有時也說山東快書,一手打快板,另一手打鴛鴦板,「呱嗒、呱嗒」「滴了個當、滴了個當」,變著花樣打很長時間才開始說。也是先逗大家笑,勾起大家的興趣「大年初一是新年,說個小段就這麼短。」「不行!不行!得說個長的!」於是「呱嗒呱嗒」「滴了個當」好一陣,終於開始了:「高山上面有兩隻羊,說個小段就聶(這)么長。」人們有些不耐煩了,你到底說不說,不說回家睡覺了!這時正式的快書才開始。記憶中有一段秀才幫人撈梢的快書。魯中地區將水桶叫做「梢」,要用扁擔鉤鉤住梢的「系子」,慢慢放到水面處,猛一用力,這梢就一個「倒栽蔥」扣下去,立馬往上一提,水就灌滿了,然後從井裡把梢拔上來挑回家。這個過程魯中地區叫「打水」,再普通不過的事情,有什麼好說的?關鍵是打水的是個小媳婦,一不小心把這梢掉到井底了。更關鍵的是幫她撈梢的是個英俊的小伙,這裡面就有故事了。這個小段非常有趣,可惜那時候小,記不全。如今藉助網路的強大搜索功能,終於將這個小段尋了出來,名字是《先學蛤蟆後撈梢》,與大家分享:



「太陽出來一紮高,大嫂挑著兩隻梢。抬腿來到井台上,順著井口往下瞧。只看見,兩隻蛤蟆在一起,優哉游哉水上漂。這隻拖住那隻的腿,那隻摟著這隻的腰。大嫂一見紅了臉,兩手一鬆掉了梢。咕咚一聲沉了底,急得大嫂直蹦高。這時候,打南邊來了一相公,眉清目秀個子高。大步流星往前趕,看見大嫂正心焦。大嫂一見有人來,急忙上去把話聊:『相公相公你慢些走,請你幫俺把梢撈。只要把梢撈上來,你說咋著咱咋著(Zhao)。』相公忙往井下看,心中一下全明了(Liao)。上前就把大嫂勸,一邊說來一邊笑:『大嫂大嫂恁別急,這件事情俺全包了。只是有個小條件,咱先學蛤蟆後撈梢。』」


你可以說這些段子低俗下流,缺少品位和正能量,但換個角度,說它接地氣順民心,充滿勞動人民的感情和樂趣也未嘗不可。似我等上數三代都是貧農的俗家子弟,從小聽這些段子長大,如今也混成了城裡人,而且安分守己,不曾作姦犯科,可見這些略微「泛黃」的段子無毒無害。


歲月荏苒,當年穿著開襠褲聽書的泥孩子如今已是年逾半百的人了。人上了年紀,就容易懷舊,但若想再回農村,於黃昏的場院里圍坐一圈兒,聽一段純粹的說書藝人的表演,恐怕很難做到了。當年說書的大多是一個人,年紀不小,走村串鄉勉強混口飯吃,想來不是不願收徒弟,是養不起或者是年輕人沒人願意學吧?再者改革開放以後,農民的生活漸漸好起來,家家戶戶都買了收錄機、電視機,流行歌曲、迪斯科盛行,電視節目又有聲又有影,比說書的吸引力大多了。大概因了這樣的原因,村裡再來了說書的,幾乎沒人願意聽了。隨著說書藝人漸漸老去,年輕人又願意學的,也就沒辦法傳承下來。時至今日,說書——這門完全可算得上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民間藝術,在魯中地區基本算是絕跡了。想想真是挺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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