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電視劇《軍人使命》，我經常思考著一個問題：什麼是軍人使命？我曾經翻閱了許多文章，上面對軍人使命都有著宏篇大論的解釋，但我總不滿足，因為，我所理解的「軍人使命」不是籠統的理論解釋，而是有血有肉，有犧牲，有淚水，有狂放，有委屈……是一個充滿熱血和生命的辭彙。

文 憑

每當我看到莘莘學子拿著文憑走出大學的校門，我就想起了我們那時候考夜大拿文憑的事兒。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初期，各行各業都開始講文憑，於是，上大學考文憑形成一股社會風氣，無論地方還是軍隊，無論在職還是離職，都在拚命的考大學，這裡說的大學一般都是夜大和自修大學。那時我在炮兵639團當作訓股長，特別忙，有一次從師部集訓回來，宣傳股王股長對我說，我們宣傳股給你報名了，參加山東師範大學夜大學入學考試，是中文專業，距離考試還有十一、二天，你快準備一下吧。山師夜大這次招生我早就聽說過，報名的有2000多人，不少人一年前就開始複習了。我對這次考試根本就不抱什麼希望，心想宣傳股既然給我報了名，就試一試吧。星期天我到新華書店買了一堆書，然後夜以繼日地抓緊複習。

考試那天發揮還可以，但畢竟是臨時抱佛腳，考試結束後就不再想夜大的事了。發榜那天，夫人對我說，她昨夜做夢了，我考了102名。我笑笑而已，並沒放在心上。這個班招收106名新生，102名那就是考上了，這是基本不可能的。

我去山師大門口看榜，真沒想到我真的金榜提名了！我想起夫人的夢，立刻查看我的名次，神了，夫人的夢應驗了，果然是102名！我回家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夫人，她說：我就知道你能考上！

上學的日子非常艱辛。團作訓股是最忙的股，人稱是司令部的參謀部，演習，訓練，包括戰備值班都要靠上去，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去讀夜大，每周三個晚上一個半天，那半天就是星期天，那時候只休星期天一天。女兒見爸爸整天忙不沾家，晚上還要去上學，不能陪伴她，就問我：爸爸。你什麼時候才能不上學啊？我沒法回答她。

夜大要讀三年，第四個學期開始不久，我去老山前線採訪，我把課本和筆記事先準備好放在包里，準備路上複習，一個月回來後還有一次重要的考試。我在前線見到了67軍高炮團的戰友梁衛東，他和我同年入伍，大連的下鄉知青，在軍區足球隊踢過球，他那時任軍混編高炮營的教導員。我剛到的那天在軍部吃晚飯，他聽說我來到了前線，立刻開著卡車把我接到高炮營。老戰友相見，又是在前線，自然聊的很投機。最後說起了讀書上夜大的事兒，我把無數的艱辛訴說一遍，梁衛東卻說，你真幸福！我很羨慕你！他說他來前錢前報的是自修大學，一年考四門，每年定時考試，拿到文憑要考四年，來前線這年算是耽擱了，打完仗回去再玩命的補吧。

第二天，離開高炮營我和苗長水會合， 前往八里河東山。八里河東山位於老山東側，被稱為80年代的「上甘嶺」，守衛八里河東山的是138師。138師長姓金，朝鮮族，性情很豪爽。苗長水提出到前線的貓耳洞里和戰士們住在一起，金師長很爽快地答應了。他指派師里一個參謀把我和苗長水帶到了一線連隊，然後送到了貓耳洞。晚上，貓耳洞四周靜靜的，有狗叫，還有零星的槍聲。洞里的戰士告訴我們，那狗是他們養的狗，幾乎每個貓耳洞都養狗，是為了防止越軍小鬼子偷襲。貓耳洞的這兩個兵有一個是濟南入伍的戰士，他見到我們非常親切，老鄉嘛，幾乎是無話不拉。那個濟南兵說，打完仗他最想做的就是上大學。他說憑自己的文化水平，上不了正規大學，但是，那怕是夜大，自修大學，他也要爭取上，因為沒有文憑以後幹什麼都不會有前程。此後，我們又聊起了其他濟南入伍的兵，他說最令人羨慕是張峰，他家是山東煤礦學院的，大學子弟，回家後肯定有學上。我問張峰在前線表現怎樣，那個濟南兵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含著眼淚說，張峰上個月犧牲了……那次戰鬥本來進行的很順利，戰後打掃戰場的時候，張峰被遠處越軍高射機槍打過來的冷彈擊中了頭部，當場就犧牲了。此後，那個戰士這天晚上再也沒說一句話。

在電視劇《軍人使命》中有這樣一個情節，作訓參謀唐闞考上了國防大學，是研究生，那是我們這代軍人求之不得的機會，可唐闞不想去，他說：我是突擊隊長，我怎麼能離開呢？等打完這仗，抓住毒梟，我再去國防大學上學。大隊長龍潭堅決不同意，他說：沒有你唐闞，我們照樣打勝仗！只要留下你制定的作戰方案，我們就能抓住毒梟！你必須去上學，因為你是我們之中最有前途的軍人，是要當將軍的人！戰友們一是不願讓唐闞喪失這次上學的機會，二是為了保護唐闞。後來上級下了命令，唐闞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前線。

上學拿文憑，這是軍人夢寐以求的事情，機會也非常金貴！但是，保衛祖國，奪取對敵作戰的勝利，更是他們的使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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