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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御史左光斗:為何彈劾魏忠賢「三十二條當斬之罪」

一代廉臣,查奸肅貪,憂國愛民,丹心碧血寫青史;鐵骨御史,剛正不阿,勇斗閹黨,浩氣長存天地間。

左光斗(1575—1625),字遺直,今安徽樅陽縣人,官至明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民族英雄史可法的恩師,在與以魏忠賢為代表的閹黨鬥爭中慘死獄中。桐城派代表作家方苞記其事迹的散文名篇《左忠毅公逸事》曾收入高中語文課本。

一天晚上,左光斗在書架上整理書籍,忽然,從書中掉下一封信函。他撿了起來,原來是老父的家書。那還是在今年初,他被擢升為左僉都御史時,向遠在桐城老家的父母報喜,這封家書就是當時老父的回信。他打開信,父親在信中說,得知他擢升的消息,十分高興,但不知道此官能計差給假否?左光斗掐指一算,父親今年正好八十歲,母親七十六,他持信的手微微顫抖起來,昏暗的燭光中,他彷彿看見了年邁的父母站在左家宕的黃土崗上盼他歸來的情景。自己有四五個年頭沒回家探望父母了,每次收到家書,老父都說家中一切甚好,他知道那是怕他擔心,好讓他安心為官。身為人子,父母高齡卻不能在身邊盡孝,他的心中有了太多的愧意和不安。

樅陽縣橫埠鎮左光斗老宅舊址

窗外,秋風蕭瑟,寒蟲唧唧。這個晚上,他萌生了退意。

第二天一大早,好友汪文言來了。汪文言自受了梃杖之後,右腿落下了殘疾,走路有點跛,要不是有事,他也不會大老遠地跑來找左光斗。果然,一進門,他就氣呼呼地坐下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左光斗給他泡了一杯茶,說:「汪兄,別生氣,有話慢慢說。」

「太氣人了,昨天,傅櫆在淮揚酒家大宴賓朋……」汪文言一字一頓地說。

「不就是吃頓飯嗎,能氣成這樣?」

「你聽我說完,」汪文言說,「你知道他為什麼請客嗎,他和東廠理刑官傅繼教結為兄弟,舉行結盟儀式,閹黨的狐朋狗友都送禮祝賀,每個人的禮金都在百兩以上,聽說酒席擺了十幾桌。你說,他們這麼鬧是什麼意思,意欲何為?」

傅櫆現任刑科給事中,投靠了閹黨,年初彈劾汪文言,並試圖牽連楊漣、左光斗等人,就是受了魏忠賢的指使。東廠除了提督外,屬官有掌刑千戶、理刑百戶各一名,由錦衣衛軍官擔任。傅繼教就是理刑百戶。傅櫆和魏忠賢的外甥傅應星已經是結拜兄弟了,現在,他又明目張胆地和傅繼教結為兄弟。身為朝廷言官,如此公開地拉幫結派,結黨營私,又是要針對誰呢?

左光斗說:「葉向高、趙南星、高攀龍、魏大中,還有朝中一大幫正直的大臣都走了,當初的眾正盈朝,如今雲流星散,各奔東西。我家中尚有年邁的父母,本來也萌生了退意,可聽你這麼一說,我還是要參他們一本,不管有沒有效果。成事在人,謀事在天,我們做臣子的,總要盡到自己的力,我左某人眼裡揉不得沙子!」

左光斗手札

汪文言說:「唉,我也是氣憤難平,看來這京城裡是待不下去了,左兄,要是你也走了,我也回徽州老家去,重操舊業,做生意混一口飯吃,總比待在這裡受罪強一百倍。」

「可我們要是都走了,就任由這幫閹黨鬧下去了嗎?我們暫時都不要離開,事情還沒到那種程度,到萬不得已時,我請鎮守遼東的孫閣部回來兵諫,宰了這閹首!」

左光斗說的孫閣部就是指兵部尚書、遼東督師、東閣大學士孫承宗。孫承宗與東林官員關係密切,天啟二年二月,他在熊廷弼王化貞丟失廣寧後督師遼東。左光斗對他的軍事才幹非常賞識,他在推薦的奏疏中提出,「朝廷既得救時之人,當竟救時之用」,為他兼任兵部尚書請命,得到了朱由校的批准。孫承宗到遼東後,營建關錦防線,遼東局勢一度穩定下來。孫承宗帳下的重要謀士鹿善繼是保定府定興縣人,鹿太公鹿正之子,左光斗當初在保定興辦武學時,就得到過鹿正的支持。有這些關係,到了關鍵時刻,只要左光斗修書一封,陳述朝中之危,請孫承宗回來兵諫是完全可行的。閹黨勢力已經坐大,舍此無法清除。

左光斗故居內景

汪文言大喜,說:「此主意極好,但要高度保密,要是被閹黨得知,有了防範,那就會功虧一簣。」

左光斗說:「你放心,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送走汪文言後,左光斗立即起草了一封奏疏,指責傅櫆結交廠衛,挾逞私心,有辱士大夫身份,此風不可長,應予切責。左光鬥上疏後,傅櫆也緊接著上疏自辯,並得到閹黨成員的附和,一時竟佔了上風。左光斗見皇上對閹黨過於縱容和庇護,深表失望,他又上一疏,請求辭官歸里。沒想到,皇上不同意,認為他「向來忠直」「以清望挾持風紀」,命他照舊供職。左光斗去意已決,一連上了四封奏疏請辭,可朱由校每次都對他讚賞有加,就是不同意他辭官。皇上的厚愛又讓左光斗倍加感動,可這閹黨一手遮天的朝局,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擒賊先擒王,左光斗決定彈劾魏忠賢。

魏忠賢

這並不是他的一時衝動,而是深思熟慮的結果。從大的方面說,與閹黨妥協,是不負責的表現,是置社稷安危和天下蒼生幸福於不顧;從小的方面說,也不符合自己的個性,有負剛踏入仕途時立志干一番事業的初心。至於彈劾魏忠賢的後果,他不是沒想過,輕則被革職削籍,重則有性命之虞,甚至有可能給左氏家族帶來一場災難。他想起自己夫人戴氏的祖父戴完,不也是冒著生命危險參劾權臣嚴嵩嗎?他又想起了曾祖父左麒和家僕左恩冒死為民請命的故事。

那還是在成化年間,老家桐城的蘆稅很重。年關,左麒交稅回來,妻子朱氏發現他悶悶不樂,就問他怎麼回事。左麒說,今天交稅時,我發現那些交不起稅的鄉鄰,不僅要受到鞭笞,有的還被抓去坐牢,到臘月三十都沒法回家過年。左麒感嘆地說,想想我們一家算是幸運了,還能在一起過個團圓年。朱氏慨嘆地說,家裡還有點銀子,你去替他們交上,讓他們回家過年吧。可事情遠非朱氏想像的那麼簡單,救了這個鄉鄰,那個鄉鄰又來求援。左麒為了營救鄉鄰,花光了家裡的余錢,然後又借高利貸、賣田產,替鄉鄰們交稅。可第二年怎麼辦呢,事情還是如此。於是,左麒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到京城敲登聞鼓為民訴冤,請求朝廷減稅。可按《大明律》規定,百姓直接到皇城午門敲登聞鼓告狀,首先要對訴冤者梃杖五十,然後才予以受理。不少告狀者因此送命,更多的人畏而卻步。左麒抱了必死之心,帶著家僕左恩進京為民請命。主僕二人風塵僕僕地來到京城,找一間客棧住下了,準備第二天到皇城告狀。為了救下主人,第二天天未明時,家僕左恩拿著蘆稅材料,瞞著主人到午門去敲了登聞鼓,結果被梃杖重傷而死。但朝廷受理了左麒的訴狀,桐城蘆稅由此減少十分之三,以後一直照此標準執行。左麒捨命為民,僕人捨身救主,主僕二人的義舉一時成為朝野佳話。

董其昌書《左光斗傳》冊頁

晚上,左光斗義憤填膺,心緒難平,一氣寫下了《魏忠賢三十二條當斬之罪疏》。為避免給家人帶來意外的傷害,在上疏之前,他決定讓袁采芑帶著兩個孩子以及家僕左凡回桐城老家,本來在一家私塾就讀的書童顧翰林也讓顧大武領回去。家裡還有一個僕人,名叫福生,京城人氏,燒鍋做飯有他就足夠了。讓左光斗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貌似老實的福生已被東廠探子收買,讓他監督主人,發現異常情況及時報告。正是由於他的告密,左光鬥上疏彈劾和稍後請孫承宗兵諫都被魏忠賢及時知悉,巧妙化解,讓他的種種努力化為烏有。

一天晚上,夜深人靜,妻兒已睡熟,左光斗正在燈下草擬彈劾魏忠賢的奏疏。突然,他看見一個黑色的人影向自己壓了過來。他一愣,定睛一定,原來是家奴福生。福生拎著一個陶壺,說:「主人,是我,我來給您添點水。」

「哦,那添吧。」左光斗說著,並隨手拿了一本書將擬稿蓋了起來。福生向放在案上的茶碗里續水,他一個哆嗦,手一抖,水灑在了蓋著擬稿的書上。福生趕緊拿起書,抖落著水,又拿袖子來擦,眼光向擬稿上瞟了幾眼。左光斗說:「你下去吧,這裡我來處理。」福生退了下去,左光斗拿起擬稿,上面的字跡被水洇糊了。

十一月初一,通州碼頭,袁采芑戀戀不捨地帶著孩子們進了船艙。兩個孩子國林八歲,國材五歲,孩子不懂事,聽說回老家,一個個興高采烈。左光斗失魂落魄般地站在碼頭上,袁采芑來到他身邊,問道:「妾想再問你一次,此疏非上不可嗎?」左光斗勸道:「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別哭了吧,我意已決。」

袁采芑的淚水涌了出來。她知道,就此一別,說不定就是生離死別。

左光斗故居內景

船划動了,漸漸離開碼頭,袁采芑不斷地朝岸上的左光斗揮動著手臂。船漸漸遠了,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在天際。

送別妻兒,左光斗準備明天正式向朝廷呈交《魏忠賢三十二條當斬之罪疏》。此疏一出,又必將震動朝野。在家中,左光斗將反覆修改的奏疏進行最後一次謄寫。

可讓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自他草擬彈劾魏忠賢的奏疏時起,就被家奴福生看在眼裡。今天一大早,左光斗送別妻兒,福生知道,主人這是要向朝廷遞交彈劾奏疏了,他立即報告給了東廠探子。

魏忠賢接到報告後,大喜,讓東廠重賞了福生。好險啊,左光斗是三朝元老,特別是在移宮案中,為朱由校的順利繼位立下了汗馬功勞,深得他的信賴。從他前不久四上辭呈都被挽留就可以看出,皇上對他仍是非常器重的。上次,左副都御史楊漣彈劾他二十四項大罪,魏忠賢趁朱由校在忙著做木工活時彙報,事前又和掌印太監王體乾商量好了,讓他避重就輕,跳著字句讀,把楊漣指責他虐待後宮嬪妃的內容讀得尤其仔細,好引起朱由校的反感。朱由校果然上當,說楊漣多管閑事。雖然楊漣的彈劾最終不了了之,可也讓魏忠賢嚇出了一身冷汗。現在,左光斗又來了個三十二斬罪疏,雖然沒有看到具體內容,可就是這題目,也足以讓魏忠賢嚇得心驚肉跳。三十二斬罪,也就是說,他魏忠賢足以死三十二次,只要皇上信了其中任何一條,他可能就沒命了。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重建後的左光斗故居

現在有什麼辦法能立即阻止左光鬥上疏呢?魏忠賢思來想去,想不出個頭緒。這時,馮銓來到他的值房,見他愁眉緊鎖,就問道:「督主,什麼事讓你不快?」

魏忠賢將左光斗要彈劾他的事說了一遍。馮銓年紀輕,腦子靈活,說:「督主,不必煩惱,此為小事,微臣有一計,保管你毫髮無損。」

魏忠賢大喜:「快說來聽聽。」

馮銓說:「他左光鬥上次不是連上了四封辭呈嗎,您擬個旨,就說皇上改變主意了,同意他回家,將他的官職免了,他的奏疏自然就成了廢紙。」按朝廷規定,被削職為民的官員是沒有上奏資格的。

魏忠賢說:「妙,妙,實在是妙。」

於是,魏忠賢來個釜底抽薪,假擬了個將左光斗削籍的聖旨,派王體乾到左光斗宅中去宣旨。

當天下午,左光斗謄好了奏疏,惴惴不安地守候在家中。妻兒走了,家裡一下子空了,也安靜了。他翻了翻書,心裡有事,實在看不進去。無奈之下,他搬過那張自製的七弦琴,放在膝蓋上,彈起了嵇康的名曲《廣陵散》。嵇康被司馬昭害死時,年僅三十九歲。相傳《廣陵散》是嵇康月夜彈琴時,琴聲悅耳,打動了一過路的幽靈,遂傳他此曲。可是,此曲慷慨激越,貫注著一股憤慨不屈的浩然之氣。如果說它得之於幽靈的話,那傳授此曲的那個幽靈也可以稱得上是一個頗具正義感的鬼了。左光斗正在全神貫注地彈著琴,突然,外面響起了一陣踢踏的馬蹄聲,一個太監尖著嗓子嚷道:「左光斗在家嗎,快出來接聽聖諭!」

左光斗一驚,一根弦斷了,劃破了手指,指尖上滲出一滴殷紅的血珠。他有種不祥的預感。幾個太監走了進來,為首一人,正是掌印太監王體乾,他高舉著一張捲起的紙,徑直走到堂屋正中,面向南面站定了。

原來並不是正式的聖旨,聖諭是寫在一張普通的紙上。王體乾宣讀,聖諭很簡單,將左光斗削籍,允許其回家養老,不日將有正式聖旨下來。讀完聖諭,左光斗還沒有回過神來,王體乾將寫有聖諭的那張紙往他的懷裡一揣,剜了他一眼,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聲。又是一陣雜亂的馬蹄聲,太監們走了。

左光斗像是墜入了無底的黑暗中。他完全沒有料到閹黨們會突然給他來了這一招,這精心擬好的奏疏轉眼間就成了一張無用的廢紙。這肯定是出了問題,但他雲里霧裡,毫無頭緒,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了哪裡。

選自《大明御史左光斗》,作者謝思球,中國文史出版社2018年8月出版,責任編輯程鳳。

本書是以明代有「鐵骨御史」之譽的真實歷史人物左光斗為原型創作的一部長篇歷史小說。小說將左光斗置於明末時局的大動蕩與大紛亂中,忠於基本史實,本著大事不虛、小事不拘的創作原則,通過左光斗一生的重要事迹,表現其崇高人格和剛正清直的品質,塑造一位古代反貪楷模的藝術形象。小說有著重要的現實教育意義。小說情節設計合理,細節豐富,可讀性強,語言精鍊流暢。

本期編輯:于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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