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答卷——他用生命記錄下了扣林山之戰的《豐碑》
生命的答卷
詹大方
看似一張普通的收據,她卻承載了我生命之重;承載了中國人民解放軍14軍42師126團3000多名幹部戰士衛國戰爭的生死之旅。
1981年5月,我團奉中央軍委之命「收複位於中越邊界扣林山一線」。從5月7日至7月13日66個晝夜。全團幹部戰士用血肉之軀攻佔了中越邊界扣林山大小十多個山頭,殲敵600餘, 131名戰友的英魂也永遠留在了扣林山上。
如果我戰死沙場,
請不要悲傷;
我將靜靜躺在扣林山上
看著祖國的繁榮......
扣林山可歌可泣的事迹載入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史冊教材,團隊被授予英雄團隊稱號,湧現了七位將軍和大批英雄人物,鑄就了歷史的豐碑!
在這次戰鬥中,我作為團隊的攝影報道員,緊握手中的武器——相機,記錄下了戰士們的生死歷程。66天的戰鬥,我跑遍每一座山頭每一個連隊,參加大戰二次,小戰五次。拍了400多張紀實照片,為部隊留下了珍貴史料。
為充分記錄每一個連隊每一次戰鬥,我穿插在剛從越南人手中奪來的山嶽叢林中,腰間掛著一枚進攻前配發的「光榮彈」,遵循著隨時與敵人同歸於盡的規定,幾次遭遇險情均死裡逃生。在攻佔1574.7主峰的途中,前邊三名戰士被炮彈炸飛,我則被衝擊波震倒暈厥,蘇醒後又繼續前進。及時紀錄了九連八連七連進攻中的場景。當時由於霧大調焦不準,所以只能使用超焦距拍攝;而連續的奔跑導致全身發熱、發抖,很多照片清晰度較低。
在中國現代戰爭中,扣林山戰役雖然只算是一場局部戰爭,但當時到達前線的各類記者也不少: 新華社雲南分社全體,央視記者,軍內及各部記者都有,而唯一一個能跟隨主攻連隊衝鋒的戰爭記錄者,這是我詹大方的特權!「不死我就當英雄」這就是我出發前向宣傳股長李政權、幹事刁國新寫的決心書!戰中,發生了一件轟動前線指揮所的事情:一天,指揮所接到一個北京打來的電話,對方是《解放軍畫報》社,聽說我團一位戰士跟隨主攻連隊拍攝了不少照片,希望他趕快寄來等著用!這個電話,是通過軍隊內線從中央軍委,昆明軍區,42師指揮部層層轉到扣林山高地上的; 當時我在一營採訪三連副連長,是股長李政權通知我的。事後參謀鍾曉王告訴我,對於佔用這樣一條分分秒秒的生死線,團首長們又驚又喜。驚,是我沒通過組織竟然和北京有聯繫;喜,是我團的英雄事迹可登上軍報了!這意味著我團立大功板上釘釘了,功過相抵。
400多張照片需要多少膠捲拍攝不難計算,由於當時團里徑費少,所配膠捲少得可憐。我到達每一個高地,戰士們那種渴望我為他們留個影的眼神,撕裂著我。誰都明白,現在活著,下一分鐘也許就去見了馬克思了; 每天血淋淋的戰友就從我們面前抬過,他們的英魂永遠留在了高地,連張照片都能沒留下……
能有一張照片留給在個世界,留給親人,這,就是生死線上戰士們生命的渴求!記錄他們,這是歷史賦予我的重託!
為此我用了兩個方法解決膠捲問題。一是用節省下來的津貼到麻栗坡供銷社買120膠捲,二是請高炮65師宣傳科孫仁貴老師從300公里外的蒙自帶135膠捲(感謝孫仁貴老師沒要我的錢)。
400多張照片,就是這樣得來的。報道是我的首要任務,為搶時間發稿,我差一點被處分:開戰後第二天,為搶頭條將照片發往各報社,我搶乘運送傷員的直升機:被機械師趕下,後經再三請求、並說明情況得以上機,半小時到達文山及時完成了見報任務。這些照片,當時廣乏刊登於國內《人民日報》、《解放軍報畫報》、《國防戰士報》、《雲南日報》、《貴州日報》等,並獲年度好新聞,其中中國軍事博物館收藏了24幅,同年我被評為昆明軍區暨《國防戰士報》一等獎。而一些照片則成了戰友們永生的精神財富。
戰後,總結評比。中越扣林山66天的戰鬥雖然暫短,但她是用上萬官兵的生命磊疊而成,是131名烈士的豐碑,應載入中國衛國戰爭的歷史!於是我將戰中所拍照片,洗成小樣,連同底片裝訂成冊:「戰前」「戰中」「戰後」計442張照片。鄭重其事地交給了團里分管政治的最高領導——政委黑光賜。黑政委隨即叫當時的秘書保管王俊民寫下了——張收據。
2004年,因出版我的日記《越戰驚魂》,我專程到楚雄軍分區,找到黑政委家,希望能找到這些照片並翻拍。黑政委告訴我: 原部隊撤編,這幾本照片不知扯到哪裡去了。
不遠千里找到源頭,竟然不知哪裡去了!我如雷轟頂一時語塞。部隊,竟然將自己的珍貴史料扯不在了?我當時的心情,就象母親丟失孩子一樣!
優秀傳統是一個民族的靈魂,一個最注重光榮傳統的部隊,竟然將自己的靈魂丟掉?
之後我自費到貴州、雲南、四川各地戰友處搜集,將當時贈送戰友們的照片再次翻拍。這小部分照片的失而復得,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我將這幾十張照片編成了《豐碑》畫冊和《越戰驚魂》。
10年中越戰爭,正規成為歷史畫冊的不多,其中蘭州軍區王紅出了《生命的記憶》,我出了《豐碑》。《生命的記憶》獲山西平瑤國際大獎,而我散落殘缺的《豐碑》,則被各地檔案館、陳列室爭相收藏。歷史,有時就在一念之間!
多年來,先後有我的老團長、北京軍區司令員朱啟,老團長、雲南省軍區司令員姚雙龍,副團長、雲南省軍區副司令劉廷貴老首長和老戰友戰友從各地來到貴州看望過我,作為一名戰場上活下來的軍人,這已是最高榮譽!
生命的意義不在於長度,而在於深度。這些構成了我生命最好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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