瞞著家暴丈夫參加同學聚會，剛落座富豪初戀向我示好

1.人至中年

都說好看的女子是風花雪月的，那不過是她的外衣，女人一旦歸結了生活，再好看的女子，也是柴米油鹽下的普羅一員，容顏成了舊日的一張掛曆，失效了期限。

四十八歲的如虹是霧雨鎮上的舊人物了，偶爾在人們溯往的懷舊中還能念叨出這個名字。

「哦，如虹啊！霧雨鎮子上的第一美女。」

「第一美女，什麼時候的名號？」

「那應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

如虹自己也忘記了三十年前的事兒。自從兒子去了北方城市上大學，她的日子就徹底鬆散了。三十多年前她頂職進了鎮儲蓄所，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儲蓄所改制，她被銀行買斷下了崗，隨後進了鎮上的棉紡廠成了再職女工。

如虹坐在梳妝台前，伸頭在鏡子前描著眉毛。好久沒有這樣上心地裝扮自己，全然不知眼下流行什麼樣的眉形，流行什麼樣的妝容，她依舊照著多年前的習慣，描摹著眼下的自己。

頭髮是前天去鎮上理髮店打理的，為了遮住零星的白髮特意染了一下，今天又請師傅簡單盤了一下。如虹最後塗完口紅，端坐在鏡子前愣了神，她看著鏡子里的女人，思緒開始有些飄搖，可細看下的眼角皺紋又割裂了歷史，重回現實。

上周允芳就打電話告訴她這周要辦同學聚會，說是好幾個如今在外地的同學也都會參加。

如虹坐上開往縣城的班車，鎮子離縣城不遠，半個小時的車程。她在車上給丈夫袁立新發了一條微信：

飯菜放在冰箱里，你下班熱一下就能吃。

……

飯局還沒開始，但已經來了不少人。

時過境遷，如虹保持聯繫的老同學只有允芳幾個，好多面孔已經變得生疏。

「你們看看，誰來了？咱們班的大美女如虹，梅如虹啊！」

人群開始議論、寒暄。

「聽說今天洪浩章也會來。」允芳湊過來悄悄告訴如虹。

「哦。」

「他現在在省里做的公司聽說規模很大，年輕那會兒你們不是走得很近么？後來沒有聯繫？」

如虹的臉開始紅了，她聽得出允芳話里的意思。

「梅大美女，好久不見吶！」一男人走過來。

如虹禮貌地同他握手。

「這麼多年，你還是這麼漂亮。你可是我們班男生公認的大美女。」

「都一把年紀了，哪裡還是什麼美女。」

「你們這些男同學，還真是死性不改嘞，年輕時候就想著咱們班的如虹，難不成現在還惦記著人家梅大美女？」

班上的快嘴玉萍打趣著男同學，繼而又說。

「如虹啊，這麼多年你都不怎麼參加同學會，今天得好好陪陪這幫老爺們兒喝幾杯，不枉他們惦記你幾十年吶。」

如虹一向不善言談，聽玉萍這麼說，臉刷的一下全紅了。彷彿這話裡有話，倒成了是她輕浮的原罪。

「誰惦記誰啊？」包廂的門被推開，一記響亮的聲音。

進來的中年男人穿著一件名牌Polo衫，留著短髮，高大的個子，周身壯碩，鼻樑英挺，雙目有神。只是頭髮有些灰白，既是顯露著年紀，又是襯著沉穩。來的男人是洪浩章。

「都惦記你呀，您貴人事多，怕是忘了我們小地方的老同學吧，洪總。」允芳開他玩笑。

男人大笑，繼而賠不是一般同身邊的人握手寒暄。

一圈過後，他的目光回溯到如虹身上。

男人從如虹的對面徑直走到她身旁，伸手示意。

「梅大美女，好久不見！」

如虹一時間有些錯愕，「梅大美女」四個字像是四根小針扎在她塵封已久的心臟。很多年前，只有關係不熟絡的同學才打趣喊她「梅大美女」。眼下的久別重逢在這四個字生分的喚名下又是千山萬水。

「浩章，好久不見。」如虹伸手同他握手。

洪浩章就勢坐在了如虹的旁邊，朝著同學們說，「我今天帶了不少酒來，聊表心意，今晚大家一定不醉不歸。」

2.驚悸

生活是一窪井，困頓住失意的人，哪怕從前是個百媚生。

如虹坐在洪浩章的旁邊，多年後的酒局竟然成了如坐針氈。

男人們在推杯換盞，女人們插科打諢。

「如虹，我敬你一杯。」高豐揚起身，舉起一杯酒，繼而又說，「如虹大美女，這麼多年沒見，還是那麼漂亮。」

話題還是回到了如虹身上，畢竟她還是某些人偶爾想起陳年往事里的一個頓點。

如虹起身，將滿杯里的紅酒喝了大半，引得男同學們一陣叫好。別人敬她，她回酒，不婉言推辭，不拖泥帶水。

她從包里拿出手機，晚上八點，她想看看是否有丈夫的電話，可是袁立新並沒有打來。她想給他發個微信讓他一會兒過來接她，可轉念間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胃裡猛然間翻江倒海，如虹起身走進衛生間。心裡難受，可絲毫吐不出來。她伏在洗手台的鏡子前看了一眼自己，補了一個口紅。一雙含情目，兩葉吊梢眉，三十年前的那個如虹彷彿又回來了。

「少喝點。」

如虹出了衛生間，背後有人說。

「他們年輕時個個小流氓，現在成了老流氓。」

如虹佇立，輕身回頭，停頓幾秒說：「都是許久沒見，開心就好。」

如虹和洪浩章一前一後進了包廂。

允芳湊過來對如虹說，「你還好吧？」

如虹笑著回她，「我沒事。」

飯局過後，大家站在酒店門口作久別重逢地再度告別。

人們轟然散去，允芳跟老公高原一起，他倆是同學裡唯一結成伉儷的一對，她提議送如虹回去，可是被如虹回絕。

「老袁已經來接我了，在路上，我等一會兒，就快到了。」

人匯聚而來，又潮散而退。

「我送你回去吧。」

洪浩章還沒離開，站在如虹旁邊說。

「老袁已經快要……」

「沒人來接你，對吧。」

如虹有些生氣，她拿出手機撥了一遍丈夫的手機，可嘟聲結束仍舊未有人接聽。

「你是想看我笑話嗎？」如虹望著洪浩章。

她嗔笑著，拿手綰了下被風吹亂的頭髮。

「你從今天聚會一開始不就對我視而不見么？現在人都散了，你又何必來看我笑話？」

「你一點都沒變，對我還是……」

如虹沉默不語，風凌亂了頭髮，也掩蓋住她止不住的眼淚。

洪浩章的車來了，他沖著司機說，把我這個老同學安全送到家。他把車門打開，示意如虹上車。

「不用了，你回吧。」

「我酒店離這裡不遠，走回去就行了。」

洪浩章大步流星幾步，又轉身朝如虹說，「這次回來打算長住一段時間，月底再回去。」

……

如虹被洪浩章的司機送回家，袁立新還沒回來。她酒後昏沉，可是腦海里瀰漫著洪浩章那句沒有說完的話。

「你一點兒都沒變，對我還是……」

那沒有說出口的半句話是什麼呢？自己對洪浩章是什麼樣呢？好長的歲月里，在丈夫、孩子、生活里都快要忘掉那些陳年舊事和牽絆。

磨平的生活竟然有了一絲風動，如虹躺在床上，思緒回到了三十年前。

3.那年夏天

三十年前，李連杰主演的《少林寺》風靡全國，掀起了一陣全民觀影熱潮。如虹在縣城中學上學，父親早死，姐妹五個。大姐招親在家，三個姐姐已經出嫁，剩下的如虹和母親跟著大姐一家生活。

那時候的如虹，是女人生平最好的年紀，錦上添花的是她還生著一副清麗的面容。

和洪浩章的第一次交集是在電影院。如虹跟允芳一起到縣人民劇院看電影《少林寺》，電影散場，已是傍晚六七點，外面還籠罩著熱氣。

不知哪裡冒出三個精瘦的小青年，他們用手指杵在嘴邊打著流氓哨，將允芳和如虹圍困在影院後的空巷子里。

「你們誰啊？」允芳沖著他們喊叫道。

「哥哥我看上你這個漂亮妹妹了，想跟你交個朋友。」

其中一個小年青拿手捏在如虹的肩膀上，言語輕浮地調戲她。

如虹打小也是自立慣了，毫無怯場之意，端起腳朝著正面調戲她的小年青就是一腳，正中對方下體，疼得小年青滾在地上嗷嗷直叫。

另外兩個見狀，立馬滿臉兇惡地想要向兩個女孩「尋仇」。允芳嚇得大喊大叫，被一個小年青一把推搡到地上。如虹要去救她，和兩個小青年撕扯在一起。

允芳大喊大叫，終於喊來了救兵。

來的正是洪浩章跟高原，洪浩章一個飛踹踹得其中一個小青年兒一個踉蹌，高原照著地上的一個一陣猛踢。三人見狀不妙，趕緊撤逃。

如虹蹲在地上，滿臉通紅。

剛才跟小年青的撕扯中，連衣裙被撕破，背後裸露一片。

她家住在縣城南郊，不知賣了多少顆自家雞蛋才攢夠錢扯了塊碎花布做了件連衣裙，豈料竟然在第一次穿出來的時候就遭遇流氓突襲。

心疼這一身連衣裙倒是其次，眼下的醜態才是如虹最在意的。

高原扶起地上的允芳，她被嚇得不輕，披頭散髮。浩章看了一眼巷角蹲著的如虹，然後解開身上白襯衣的扣子，脫下襯衫，遞給如虹。

洪浩章低頭望著如虹，並未言語。

如虹看了一眼赤裸著上身的洪浩章，一時間臉更羞紅。

洪浩章也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劍眉星目，高大健碩，背地裡女生都議論說他長得像《血疑》裡面的三浦友和。他父母是縣醫院的醫生，家境不錯。

如虹是在三天後把洗好的白襯衫還給洪浩章的，她一放學就在學校門口等，手裡還拿著紙包著的老冰棍。

等了好一陣子，遠遠地看見他騎著自行車過來。

「洪浩章。」她喊了一聲。

洪浩章看了她一眼，一個剎車。

如虹從斜挎書包里拿出白襯衫，遞到洪浩章面前。

「那天謝謝你！對了，這冰棍是請你吃的。」如虹轉而繼續說，奈何等的時間太久，冰棍已經化了不少，從包紙里溢出，如虹恍然間才發現紅豆冰水已經粘得滿手都是。

她面露窘色，獃獃地站著。

洪浩章見狀，伸手接過融化的冰棍兒，含在嘴裡。然後一把拽著如虹的手，用她歸還的白襯衫替她擦拭著粘滿手的紅豆冰水。

……

4.時間謎題

允芳和高原後來結婚了，如虹送她出嫁。

高原在後來說起過那天電影院的事兒，其實他們一開始就發現前排坐著的允芳和如虹。因為洪浩章提議等她們一起，所以才一直在電影院前院兒門口等著，沒有離開。

女人的眼睛總是敏銳的。同學聚會過後的第二天，允芳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虹啊，你和洪浩章沒事兒吧？」

「沒事。」

「這麼多年了，大家也都快五十的人了。高原這麼多年一直都有說洪浩章以前暗戀你，昨晚我一直覺得你們怪怪的。你現在也有家庭，洪浩章還問高原要了你的聯繫方式，他有沒有找你啊？所以你不會有什麼事吧？」

如虹聽得出允芳的意思。

「都是陳年舊事了，能有什麼事兒？別瞎擔心了。」

如虹坐在家裡，跟往常一樣，收拾家裡衛生，買菜做飯。中午老袁沒有回家，他一般在單位食堂吃。一下午閑來無事，她睡了一個午覺，起來看了幾集電視劇。

霧雨鎮子不大，但她在這裡也生活了近三十年。三十年，一個女人的全部芳華。

如虹把菜湯熱了兩次，可是老袁還沒有回來。她端坐在飯桌前，目不斜視似的坐著，已經記不清，有多少這樣孤夜遊魂般的日子了。

夜裡十點，袁立新開門進來。一聲酒氣，他在門邊開了燈。如虹正坐在飯桌前，袁立新嚇了一跳。

「大半夜的不睡覺，幹嗎呢？」

「你怎麼不打個電話回來？」

「怎麼了？加班應酬不是常有的事兒么？以前也沒見你說什麼啊？」

「你知道你還有家，還有老婆么？」

袁立新歪歪扭扭地走到餐桌前，拽起整個桌布，盤子墜在地上碎成小塊，湯湯水水灑得到處都是。

「袁立新，你瘋了？」

如虹話音未落，一記耳光打在她的臉上。燈光映襯下，她一臉慘白。還沒來得及走開，袁立新一把抓住如虹的胳膊，將她壓在地上，又是一頓狠打。

「袁立新你這個人渣，你別以為你在外面的那些骯髒事兒我不知道！」

又是一拳過來，如虹疼得身子一哆嗦。

她記不清這樣被打過多少次，亦記不清有多少次如眼下這樣伏在地上心如死灰。她的心空落落的，以前兒子是她心裡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現在兒子不在身邊，她也就泄氣般放棄最後的掙扎。

第二天傍晚，如虹起床，頭髮恣亂，面容憔悴。她在廚房裡煮著清水挂面。

突然有急促的敲門聲。

打開門的一瞬間她有些錯愕失神，洪浩章正站在門口。

「你……你怎麼來了？」

「你怎麼了?不舒服？」

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眼就看出她的異端。

「沒什麼，進來坐會兒吧。」

如虹給他沏了一杯茶，然後從廚房裡端出來一大湯碗清湯麵。

「你餓不餓，我煮了面，吃嗎？」

洪浩章點了點頭，如虹又趕忙在廚房給他炒了一點雜醬臊子。

他們二人伏在茶几上，對坐著，吃著面。

「他經常這樣嗎？」

洪浩章突然問。

「沒有，我這是昨天自己摔的。」

如虹看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淤青，一下子竟然此地無銀。

如虹繼續低頭吃著面，眼淚掉進麵湯里，又把麵湯吃進肚子里。

「沒想到你也不過如此，那以後我終於可以好過些了。謝謝你的面，我走了。」

洪浩章起身離開，推門出去。

如虹呆坐在沙發上，想不到這個男人竟是來看她的笑話。她人前裝扮著幸福人妻，其實里子的皮肉已經全然傷痕纍纍，所有的諷刺也都是她自己的咎由自取和活該罷了。

5.選擇與再選擇

男人還不都是一個樣子，就像袁立新的巴掌和洪浩章的諷刺，都是傷人的利器。

如虹在心裡想著。

砰！砰！砰！

又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如虹開門，站著的還是洪浩章。

「你……」

洪浩章一把拉住如虹的手，拉著她就往樓下跑。

如虹腿被打傷，不能跑步。

「疼……」

洪浩章一把橫抱住她，如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是這一切恍惚得讓人覺得不真實。

洪浩章把如虹抱上車，然後一腳油門，車子在公路上飛速駛離。

車子里沉默不語。漫無目的地也不知道究竟行駛了多久，終於，洪浩章把車子停在路邊。

「當年你為什麼沒有等我？」

「我沒有答應說要等你啊。」

三十年前，洪浩章也是跟今天一樣，跑到如虹的家裡，拉住她就是一陣狂跑，跑到一處無人的地方。

「我家裡安排我參軍入伍了，你等我么？」

汗從洪浩章的額頭上滲出來，白襯衫也是汗濕得通透。停下跑步的如虹臉通紅。

「等多久？」

「三年。」

如虹哭了，洪浩章把她攬在懷裡。

緩和了一陣，他望著她。

「知道嗎？等我三年。」

如虹沒有說話，痴痴地望著這個男人，然後她主動踮起腳去吻他。

……

洪浩章看著遍體鱗傷的如虹，拿手去捋了捋如虹濃密的頭髮。

「退伍回來，我聽說你結婚了，就離開這個傷心地了。前幾天我去允芳跟高原家裡吃了頓飯，他們說你當年也有苦衷。你媽媽在我走的那年病死了，一個幺妹跟在姐姐和倒插門姐夫後面生活，聽說你姐夫對你也不好，一時賭氣離家才同意袁立新的提親……」

洪浩章還沒說完，如虹開始埋頭哭了起來。這麼多年的堅強在這一刻決堤，變得功虧一簣。

「我想等你，真的。你怪我，恨我，都可以，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再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你現在也是成功人士，我是個被家暴的女人，如果這樣能讓你心裡好受一點……」

洪浩章探身到副駕駛，湊在如虹面前。

「好受，你知道看到你現在這樣我他媽心裡有多難受嗎？」

「對不起！」

「當年被家裡安排去入伍，把你拋下，始終都是我心裡過不去的坎兒，我沒有恨過你，恨的只有自己。」

洪浩章緊緊地抱著如虹，溫柔地親吻下去。

如虹緊緊地抱著洪浩章，生怕他又從自己身邊離開。時間好像回到了三十年前，荒誕到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如虹，我們重新開始吧。」

「可是……」

「我們都錯過了三十年，如果這次再錯過，這輩子就難得有機會了。」

……

霧雨鎮的這天晚上，人們口中的「第一美女」如虹又回來了。雖然韶華不在，人至中年，可她像是煥發了新的生機。

她披著微卷的頭髮，兩葉彎眉，她特意用三十年前的執念給年近五十的自己化了精緻妝容。美人的底子還在，哪怕歷經生活的辛酸，到頭來還是風韻猶存。

人們看到她挽著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那男人眉眼間露著成熟的穩重大氣。

他們徑直走到鎮中心的一家高檔飯店，推開包廂門的那一刻，三個男人跟三個女人正在一起用餐，其中一個女人正醉意朦朧地靠在袁立新的身上。

洪浩章拎著袁立新的衣領，沒等袁立新反應過來，便被一骨碌地拽到牆邊，一個飛踹，袁立新摔在了飯桌上，桌上的盤子碎了一地，酒水從上面滴淌著。

洪浩章領著如虹離開，逃離如虹困頓的日子跟三十年的風塵。

「我們錯過了三十年，還好年過半百，再度重逢。」（原題：《一個女人的鏡花水月》，作者：渡忘。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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