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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治療師》試讀

一、雨夜的來訪者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南城的夜在薄暮中緩緩升騰著。曾經有個人對我說過,不同的地方,夜晚來臨的方式不同。有的是從天上罩下,有的是從地上籠起。而海濱城市南城,這兩種都不是。南城的夜,從天空和地面同時蔓延開來,最後交匯在海平面,成為一條淺淺的紅線,漸漸隱去。

當紅線隱去之後,白天貌似端莊的南城妖嬈起來,點點燈光此起彼伏,立交橋上車水馬龍,燈紅酒綠夾雜著嘈雜的人群,南城的夜,像一個倚門弄姿的少婦。

我坐在弗洛伊德榻上,海風穿過窗戶吹了進來,味道有點咸。透過玻璃窗,樓下不遠處就是碼頭,堆集的集裝箱很容易引發困意,我的眼皮開始發沉,朦朧中,一襲紅衣的辛可怡笑容燦爛:「可喬!」

我欣喜地撲過去,她卻倏地躲開,任我怎麼抓也抓不住她,我的心像撕裂一般疼痛,拚命哭喊著去扯她的袖子,「姐姐,姐姐!」

「鈴——」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把我從夢魘中驚起,我接起電話,韓牧之的聲音溫和醇厚,讓我的心安定些許:「可喬,能走了嗎?」

「哦,」我瞥了眼手邊的預約記錄表,抱歉地說道,「還有一位來訪者,約得比較晚,七點,一個療時。」

「我等你,今晚有颱風,我送你回去,順便有事和你談。」韓牧之依舊溫如春風,輕輕掛了電話。

颱風是南城夏天的常客,我不以為意,失神地看著預約表上那個名字「陸先生」,會是個怎樣的人呢?

牆上的時鐘距離七點還有30秒的時候,敲門聲響了,很準時。進來一個男人,一身黑色的衣服,身形瘦高。我站起來,待這人走到我面前,我微微怔了一下,這是一個需要屏住呼吸看的男人,不能用一個簡單而膚淺的「帥」來形容,三十左右,五官精緻,氣質幽涼,一身黑色的衣服材質考究,上面有少許雨珠,在燈光下折射出令人魅惑的光暈。他膚色蒼白,加上瘦削的身形,很容易給人病態的第一視覺,微微上鉤的唇角有一抹玩世不恭,但他垂著的眸子里藏著不易察覺的凌厲,和深諳世事的老辣。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我請他坐在我對面,遞給他一份信息採集表,上面有姓名、年齡、學歷、工作等個人信息欄:「陸先生,我們可以以這種簡單直白的方式開始嗎?」

他沒有接,非常快速地掃了一眼表格內容後:「南城最有名的心理診所,這麼LOW啊?」他的聲音有絲涼薄的嘲諷。

他的質疑無可厚非,很少有心理諮詢師會直白地讓來訪者填信息採集表的,通常來訪者會很注重隱私,高明的心理諮詢師,會很有技巧地套問,自己填好採集表,建立來訪者檔案。

但他的質疑,太過直接辛辣。我心裡堵了一下,面上依舊穩穩的微笑:「但這的確是非常快速而高效的方式,我以為你會接受。」

「你為什麼會這麼以為?」他問道。

「颱風來了,南城應該大堵車,但你還是在7點準時到達,而且准得令人髮指,」我淡淡笑道,「你頭髮上有少量雨珠,是把車停在了門口的地上停車場,如果你肯多花三分鐘,就可以停到地下停車場,不必淋雨了。可見你惜時如金。」

「我也許沒看到指示牌呢?」他的面色緩了緩,有絲玩味。

「你進門到坐下不過3秒鐘的時間,已經躲開了空調風口的位置,又怎麼會看不到指示牌呢?」我對面的轉椅本來是沖著空調的,他坐下的時候隨手就把椅背挪向了另一側。

他認真看了看我,我接著說道:「而且,你與女朋友分手不到半個月,想來是滿迫切想解決自己的問題吧?」

「哦?」他眸子一頓,唇角終於划出個弧度,「你怎麼知道?」

「你的中指有個淡淡的戒指的痕迹,剛才下意識地摸了兩次。心理學上的21天定律,養成或戒掉一個習慣要21天,從你習慣的頻率來看,應該還不到兩周。而且,你肯冒著颱風來,應當迫切。」我的聲音不疾不徐,按理,心理諮詢師不應該如此鋒利。心理諮詢師應該把自己放在一個傾聽者的位置,緩緩誘導來訪者傾訴。但眼前的這個男人,顯然是個老江湖,眉眼裡漫不經心飄過的都是精明,我如果不反其道而行之,他是不會老老實實配合我傾訴的。

「我確實有個迫切的心理問題需要解決。」他的目光有些遊離,看著窗外。我知道我剛才鋒利的刺激性語言起了作用,收住了話頭。

「你知道是什麼問題嗎?」他的眸色有絲詭異的神情,複雜到我看不懂。

「什麼呢?」我溫聲問道。

「我想殺一個人。」他的聲音平靜,卻讓人不寒而慄。

我竭力平靜地維持聲音平穩:「哦,為什麼呢?」心裡卻在盤算著,是不是該報警。

「你是不是想報警?」他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沒有看我,眸子繼續遊離在窗外,聲音很輕,「我自己都想去報警,可是,警察解決不了我的問題,所以,我來找你了。」沒等我說話,他繼續自言自語,「我該怎麼才能忘了那個女人,她像個鬼似的竄在我腦子裡,我忍不住想掐死她。」

「她是你之前的女朋友嗎?」我試探。

他不置可否:「因為她,我沒法交女朋友,交一個,散一個,第三個了。」

他的話如果用文字表達,我會以為他是因愛成恨,陷入愛情的困擾里無法自拔。可配合著他的神態語氣,以我從事心理諮詢兼心理治療五年的經驗,我讀不出愛,只有無奈和淡漠。

「你是希望,我幫你消除殺人的想法嗎?」我問。

「不,」他看著我眸子幽幽,「我想問問你,有沒有完美的殺人方案?不會被查到?」我被他看得一個寒顫,完美殺人,唐人街探案看多了吧?沒等我說話,他接著說道,「你是藝術治療師,任何事,都是雙刃劍,能救人,就能殺人,藝術殺人,一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覺,你說呢?」他的目光深幽中帶著一絲冷厲,我下意識躲開了他的眸子。

過了半晌,我平靜了一番心緒,對他說道:「如果這是你的真實想法,我不排除會報警你有犯罪傾向。」

他忽然笑了,彷彿從剛才的冷厲陰森中剝離出來般,唇角恢復了玩世不恭的哂笑:「他們說你是這家心理診所最有名的治療師,我竟然信了。你這點心理素質,自身也不過硬啊。」

我啞然,噎得一句話說不上,過了會兒才說道:「我幫你換韓醫生吧,他經驗更豐富。」

「他?」他撇撇嘴,不信任地搖搖頭,在面前那張登記表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陸曾翰」,年齡寫了「29」,其他地方空白。繼而站了起來,深深看了我一眼,笑道:「就找你治療了。辛醫生,好好練練你的心理素質。我很難治的。」轉身不疾不徐地出了診室的門。

辛醫生!這話絕對是諷刺。在國內,我這種職業叫心理諮詢師,但我擅長用藝術療法,也可以叫治療師,只是沒有處方權。但無論哪種,絕對稱不上「醫生」這一稱呼。這家心理診所,唯一能擔得起「醫生」的,只有韓牧之。而他這種不陰不陽的語氣,除了嘲諷,就是嘲諷!

他寫了名字,我就得存一份檔案,我寫著報告:基本情況:陸曾翰,男,29歲;家庭情況:未知;個人成長史:未知;精神和身體狀況:意識清醒,有自制力;主訴(自述):有殺人傾向;診斷:——我下不了筆。

我給韓牧之打了電話,一起走出了診所。

韓牧之的車開得平穩,看我一直不說話,笑道:「怎麼了?又遇到棘手的案主了?」

韓牧之終歸還是了解我的,我把陸曾翰的情況和他講了:「你說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難道真的想殺人?還是找茬來的?」

韓牧之的臉色很難看,扶了扶眼鏡道:「你把他的檔案轉給我,下次他再預約,我讓客服把他改到我那裡。」

「也許他不來了。我看他是閑得無聊尋開心,壓根沒病。」我換了個坐姿,車外的風雨越來越大,好在從診所到我租住的公寓很近,十幾分鐘就到了。

我準備下車,忽然想起來轉頭對他說:「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談嗎?要不上來待會兒?」

「算了。明天再說吧。」韓牧之溫和看著我笑笑,「早點休息。」

「好。」我轉身跑上了樓。

二、PTSD患者

那夜,睡得很不安穩,不知道是不是那個陸曾翰的原因,夢到好幾次血淋淋的場景。猛地驚醒,陽光灑了滿地。昨夜的颱風已經過境,這次的颱風動靜不大。我望了望窗外,對面樓頂「遠航置業」的招牌一點沒歪,地上只有一層被刮下的樹葉和幾株小樹枝。心情稍微好了些,我這個北方人對南城的氣候還真有點不適應。

樓下有個老阿婆挑著擔子在賣蓮霧,可能是颱風的緣故,蓮霧上有些傷痕,我買了兩斤。要說南城有什麼吸引我的,就是水果吃足了過癮。

坐著公交車到了診所,還剩幾個蓮霧,我拿給了韓牧之:「諾,你也愛吃的。」

韓牧之搖搖頭:「你也不洗洗就吃。真是不講究。」

我往沙發上一坐,看韓牧之不急不慌洗好蓮霧,放到一個精緻的骨瓷碟子里,不禁心裡又嘆幾句南方男人的精緻,說道:「對了,你昨晚要和我說什麼事?」

「來,這回吃吧,洗乾淨了。」韓牧之把碟子放到我面前,坐在我身邊,扶扶眼鏡,「是這樣的。昨天六院精神科的同事給我電話,有個案主,想請你幫忙。」

「什麼情況?」我問道。

「一個女孩子,被強暴後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不肯說話,家人很著急,帶著到處看病。六院你也知道,以開藥為主,越吃越迷糊,所以就轉到這兒了。吳醫生點名要你來診治,我替你答應了下來。」韓牧之鏡片後的眼睛都在閃光,「你的藝術療法現在連專業的精神科醫生都認可了。」

「哦。」我應了聲,思緒卻開始飄。強暴,PTSD,這個案主不知道經歷了什麼。韓牧之常說我太善感,做心理治療,首先要自己心理強大。我一直在努力讓自己強大,但仍然容易跑偏。善感的好處是容易共情,和患者能建立一個良好的信任關係便於互動和溝通,但更多的是壞處,容易被情緒帶到不理智。譬如昨天的陸曾翰,就讓我險些失去方寸,如果換成冷靜理智的韓牧之,一定不會那樣。

韓牧之握住我的手,神情几絲喜悅:「吳醫生說,如果這個案例成功,她想請你去六院做個講座。可喬,我說過,你會成為這個行業的一匹黑馬的。」

「牧之,我沒有那麼大的志向。我來南城,只是為了——」

我還沒說完,就被韓牧之笑著打斷,「好,我不說了,但總歸是件好事,你的事業越來越好,我也跟著與有榮焉。」

三年前,韓牧之已經是南城第六醫院精神科最年輕的主任醫師,由於受不了體制內的生活,從六院辭職,創建了這家心理診所「驛橋」。而當時的我從美國UMN碩士畢業後,在田納西一家社區服務中心做心理諮詢已經兩年。

我一直忘不了那個深秋的傍晚,當我在納什維爾的一座教堂里虔誠地禱告時,溫文儒雅的韓牧之就那麼忽然出現在我的面前。他說服我跟著他回了南城一起創業,他說心理諮詢在國內漸火,他說我的藝術療法前景廣闊,而我跟他回南城,不是為了打造多麼宏大的事業,畢竟美國的藝術療法已相對成熟,而國內還是起步。我隨他回來,只是因為他的誠意,更多的是,南城是我的姐姐,辛可怡曾經工作過的地方。

韓牧之說的案主,三天後來到了診所,只是我沒有想到的,陪著她來的並不是她的家人,而是刑警隊的警察。一男一女,都穿著便衣。

男的很爽朗,長得也高高大大,雖然有點黑,但掩飾不住青春和陽光的帥氣:「我該稱呼您辛醫生還是?」

我微笑:「叫我名字辛可喬,或者辛老師,都可以。我不是醫生。」

「辛老師,麻煩您了。我姓楊,楊意澤,那位是向警官,這是小敏。」楊意澤主動握手。

順著他的眼光,我細細打量著他身邊瘦弱的女孩子,唇紅齒白,素顏也很美,只是全身上下都被一層驚恐和悲哀包裹著。我點點頭。女警帶著小敏進了診療室,楊警官在會客室里和我簡單介紹了小敏的情況:賀小敏,南城大學大四的學生,上個月某晚,被人在一棟別墅里灌醉後強暴。由於醉酒且被捆綁、蒙著雙眼,小敏無法指認兇手。嫌疑人沒有留下精液,也套取不到指紋,無法通過痕檢確定兇手。而小敏出事之後,變得痴痴獃獃,誰問也不說話,逼得急了就自殘,無法錄口供,也無法回憶細節協助破案。市局的心理疏導組對小敏進行心理疏導三周,沒有一絲進展,小敏閉口不言。關於案情及嫌疑人的詳細信息,楊警官不便透露更多給我。我的任務,是儘快讓小敏恢復正常情緒,說出案發時的細節。以幫助警方查找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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