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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童工:「被國家遺棄的人」?

當地時間2017年3月20日,印度加爾各答,一名兒童在磚廠打工。(東方IC/圖)

(本文首發於2018年8月23日《南方周末》)

為了籌集醫療費或是為姐姐準備嫁妝等諸多原因,他們的家庭欠下高利貸,父母不得不犧牲一兩個孩子的命運,把他們抵押給工廠主或者賣給人販子,進而淪為「抵押童工」。

印度政府始終面臨著一個「兩難選擇」:如果嚴格執行《兒童勞動法》,很多工廠和行業將面臨著勞動力緊缺的危機;如果大批兒童被剝奪基本的受教育的權利,又將嚴重阻礙該國的經濟文化發展。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9歲的默罕默德已工作3年。

「我們被關在沒有窗戶的房子里,天天做工,幾乎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在得到國際公益組織救助前,默罕默德每天工作至少16小時,他的任務是用砂紙把待售的墓碑表面打磨光滑。

粉塵侵肺,默罕默德的不少工友已患有嚴重的塵肺等疾病。當前,印度擁有全球最大的童工群體,各界對於其規模的評估卻存在著很大分歧。

2011年底,印度政府發布最新的人口普查認為,至少有435萬5至14歲的童工,他們主要集中在工農業和服務業領域。2017年10月15日,英國《泰晤士報》則援引一家權威公益組織的數字指出,印度童工數量大約在6000萬到1.5億之間。

「捲煙、制陶、刺繡、火柴廠等領域中,存在著不計其數的小作坊。」一名國際勞工組織(ILO)的官員也認為,這些灰色地帶僱用大量童工,並沒有被納入印度官方的統計數據。


印度人酷愛首飾,珠寶業是印度經濟中的一顆明星,也是拉動該國出口增長的重要引擎,11歲的碧娜用刷子把液體塗抹到裝飾面。這種液體是松節油、煤油的混合物,散發著刺鼻的氣味。

「我很討厭這項工作。」碧娜說,她經常會感到頭痛。一次,藥液不慎濺到眼睛裡,讓她的右眼至今仍視覺模糊。

碧娜生在印度東部一個農民家庭。她的父親不僅酗酒還嗜賭如命,債務纏身。碧娜說,她年僅4歲的妹妹已經學會用化學品塗抹手鐲。

多年來,手工業吸引著大量印度童工。在印度西北邊境省,手工編織的地毯質地精美,遠銷歐美世界,一直位列印度出口收益的前10位,它們大都出自農村童工之手。

這些織毯童工起早貪黑,每天也只能賺到30至100盧比,摺合人民幣頂多10塊錢。光線昏暗的石砌廠房中,空氣中瀰漫著羊毛的臭味和飛來飛去的毛屑。

僱用童工利潤高、易管理,印度社會還流傳著一個古老的傳統:這些童工手指敏捷靈巧,活兒比成年人好很多。

同樣的社會偏見,也存在於印度的採茶業。著名的茶園大多始於殖民時代,清新的空氣,靚麗的風景,每年都吸引大量的境外遊客慕名而來。

阿薩姆邦和大吉嶺是印度最有名的茶葉種植區。採茶季節,不乏幾歲到十三四歲的採茶女,背著大筐辛苦勞作,為躲避毒蛇,還要用厚厚的襯墊綁在小腿上,到了夜晚,她們只能在茶園中搭起的簡易窩棚中休息。

這裡沒有田園牧歌,只有超過法定時長的艱辛勞動。近三十年來,隨著印度工業化進程的加快,大量童工日夜操勞在礦洞或工廠流水線上,他們已沒有手工業、農業童工那麼「幸運」,面臨著各種工傷甚至死亡的危脅。

煙花是印度南部省份的重要產業,大大小小的工廠普遍使用童工。2018年2月,筆者受邀訪問泰米爾納德邦錫瓦卡市的一處煙花廠,發現,至少有五分之一的工人是童工,一雙雙粗糙的手與幼稚的臉龐明顯不相稱。

「這些工廠大多是由火柴廠改制而來。」一名42歲的女工說,她9歲時就在這家工廠「裝火柴」。時過境遷,她如今又帶著三個孩子到這家工廠做工,8歲的小女兒已經學會用膠水粘貼封裝。

與其稱之為工廠,不如說是露天的煙花爆竹作坊。工人直接用手在瓷盆中攪拌著火藥,發生爆炸等傷害性事故並不鮮見。最嚴重的傷亡事件發生在2012年9月,當地一家鞭炮廠發生爆炸,導致四十多人死亡,七十餘人受傷。

那次爆炸的受害者中不乏大批童工。近年來,印度的雲母礦開採業又成為吸引童工的「血鑽」,摔傷、割傷和摩擦傷,以及硅肺病、肺結核等呼吸系統疾病的侵害,礦難則是更可怕的殺手。

過去十多年裡,「拯救兒童運動」組織一直試圖制止賈坎德邦普遍的僱用童工現象。荷蘭「跨國公司研究中心」估計,賈坎德邦和比哈爾邦參與雲母礦開採作業的童工高達2萬人。

印度的紡織小作坊大量使用童工。(東方IC/圖)


儘管印度法律明文規定,不滿18歲者不得從事採礦等危險職業。不過,生活的壓力讓貧窮的家庭忍痛割愛。對於礦業經營者來說,童工不僅手指靈巧,適合分揀刀片一樣薄的雲母晶體,還不用支付成人工資。

最為凄慘的童工群體,當數「契約工人」或者「抵押勞工」,這是一種十分愚昧且殘酷的僱傭形式。他們大多來自印度最為貧困的群體「達利特」(Dalit,意為「不可接觸者」)家庭。

通常,為了籌集醫療費或是為姐姐準備嫁妝,或者因其它各種原因欠下高利貸,一些父母不得不犧牲一兩個孩子的命運,把他們抵押給工廠主或者賣給人販子,進而淪為抵押童工。

這些被父母抵押出去的「包身工」,無休假、無工資,甚至還要常常忍受僱主的辱罵乃至毆打,喪失了基本的人身自由。

9歲時,賈楠德被父母賣為「抵押勞工」,在得到國際組織救援之前的5年間,賈楠德被包工頭輾轉帶到多家磚廠里打工,他跨越比哈爾邦、奧里薩邦和西孟加拉邦,其間沒有工錢,只能勉強吃飽肚子。

如此龐大的童工群體,卻少有勞動維權案例發生。一項統計顯示,2012年10月到2015年4月期間,僅有280宗非法僱用童工案遭到起訴。這意味著,每40萬名印度童工中,只有不到1人受到印度《兒童勞動法》的保護。

早在1986年,印度政府就實施《兒童勞動法》,規定14歲以下的兒童不得以任何形式從事有害身心的工作,違反者最高可能獲刑2年監禁和2萬盧比(約合人民幣2000元)罰款。

「一個不滿十四歲的兒童,無論他本人還是家長都輕易不願控告僱主,因為他們都害怕失去維持生存的機會。」印度「兒童之家」的工作人員介紹說。

一些新聞工作者也批評說,數量龐大的童工之所以能夠自由進出工廠,與政府懈怠和執法機構長期資金不足有關。例如,執法者缺乏年齡審核程序,導致偽造、借用他人身份證件等亂象盛行。

印度政府似乎也無意根除童工制,立法部門甚至一度考慮將合法工作年齡從14歲降到12歲。來自印度社會研究院的專家們則堅決反對,「這無形中助長了企業僱主的氣焰,他們是披著羊皮的狼」。

印度《兒童之聲》是一份小眾報紙,也是世界上第一份完全由流浪兒童和童工自己采編的刊物,主要負責人昌德妮(Chandni)5歲時隨父親在印度街頭賣藝。

2008年,父親突然中風去世,年僅11歲的昌德妮只好以拾荒為生。一年後,昌德妮在街頭遇見非政府組織「CHETNA」的志願者,命運發生逆轉:她不僅參加了公益學校的課程,還參加記者培訓班。2014年,昌德妮開始接管《兒童之聲》主編的工作。

2015年11月,《兒童之聲》的工作人員和志願者對德里的街頭兒童進行樣本調查,成功追蹤到1320名兒童的生活軌跡。

「我們希望通過此舉提醒政府和警察,以我們的綿薄之力尚可做到精確調查街頭兒童的生活狀況,」參與者山諾(Shanno)說,「那對擁有強大資源與人力的政府來說,這又有何難呢?」


在公益組織看來,印度兒童淪落為廉價勞動力的原因並不複雜——貧困。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的統計數字也可佐證上述觀點,2017年底,印度人口已逼近14億,但至今仍有4億貧困人口,佔世界總貧困人口的40%。

印度又是一個年輕的國家,18歲以下的人口大約佔國家總人口三分之一。

多年來,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公布的全民教育發展指數中,印度始終徘徊第100名左右。

一項較大樣本的社會調查顯示,在阿薩姆邦的一些地區,80%的兒童從9歲開始勞動,入學率只有15%。長期居高不下的兒童輟學率,一直讓印度政府頭痛不已。如今,印度的文盲率已高達25%。

1950年1月26日,印度憲法生效即規定,國家應努力為所有兒童提供免費義務教育,直到他們年滿14歲。當前,印度初等教育狀況不容樂觀,基本普及初等教育的目標仍未實現。

印度社會貧富差距嚴重,與貧困階層的童工相比,中產階層普遍存在「望子成龍」現象。英德拉是班加羅爾一家軟體公司的高級職員,她成功地把兩個兒子培養成計算機領域的高級人才,並移民美國矽谷。

英德拉說,二十多年來,她家幾乎放棄了汽車、服裝等方面的物質享受,省吃儉用把兩個孩子送到昂貴的私立學校讀書,還不惜財力在孩子的音樂、體育等方面進行投資。

中產階層是印度社會的一個不可忽視的群體,他們大多居住在大城鎮中,至少佔據該國總人口的20%。早在上世紀90年代初,《印度時報》就報道說,一個印度中上階級家庭(年收入超過10萬盧比的家庭),撫養一個孩子到18歲,平均花費大約為100萬盧比。

目前,對待童工問題,印度政府面臨「兩難選擇」,如果嚴格執行《兒童勞動法》,很多工廠和行業將面臨著勞動力匱乏的危機;如果大量兒童被剝奪基本的受教育的權利,將嚴重阻礙該國的經濟文化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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