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麼要保護麋鹿？

為什麼要保護野生動物？這一問題在有關動物保護的書籍中、特別是教科書中多有涉及，無非是為了科學價值、生態價值、社會價值、經濟價值、文化價值及法律法規依據。麋鹿也是野生動物，而且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保護價值同樣體現在這諸多方面。

其實，從生態倫理生態道德的角度看，1982年聯合國第371號決議通過的《世界自然憲章》中的一席話十分發人深省：「應信服，生命的每種形式都是獨特的，不管它對人類的價值如何，都應受到尊重。為了使生命的每種形式得到這種尊重，人類的行為必須受到道德準則的支配。」這個道德準則，我認為，就是生態道德，人與人之間有道德規範，人與自然（包括地球萬物）之間也需恪守道德規範。在這方面，我們的老祖宗很有先見之明，《周易》有：「天地之大德曰生，宇宙之大德曰慈」，這是古代哲學家對生命的禮讚。

具體到麋鹿保護的理由，從倫理上考慮，我想，至少應該包括如下內容：

其一，物種價值。地球上的每個物種，都代表著絕無僅有的存在、具有解決生存問題的獨特方式，都是生物群落中的一個組成部分，和人類有同等的生存權利。南海子這塊神奇的土地上何以歷經千年，存在、承載並延續了一種大型哺乳動物？麋鹿的進化歷程幾乎與人類同步，約300萬年，是什麼樣的時空「因緣」造就了人類這個靈長類物種和麋鹿這個有蹄類物種，幾乎先後同時奇蹟般地發生、發展、與我們的先民在同一塊土地上繁衍生息的呢？生物學家正好可以對這些活的線索進行研究，如果麋鹿這個獨特物種因為我們淺薄功利地視為「肉可食、皮可穿」的產品而滅絕了，謎底將永遠無法揭示。

其二，生態價值。麋鹿是典型的濕地動物，在保護生物學中，我們將其視為自然保護的旗艦物種。以麋鹿保護為核心的生物多樣性保護、特別是對其賴以棲息的濕地環境的保護，是喚起公眾生態保護意識的有效途徑。保護麋鹿及其棲息的濕地環境，保護一個物種及其生物群落，與保護生物群落得以完整發展的生態系統即生命共同體，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一榮俱榮，一辱俱辱。當然，不言而喻的是，這個系統內也包含著人這個物種，這就是為什麼說，保護野生動物也是保護人類自己。「生態興則文明興，生態衰則文明衰」。

其三，文教價值。您聽說過有哪種動物，千百年來，被視為祥瑞之兆和皇權象徵、被看作神仙坐騎嗎？您聽說哪種動物一度從其故里滅絕、又曾作為海外遊子飄泊異域、近一個世紀之後才作為「歸國華僑」回歸家園嗎？您可曾聽說過哪種動物的科學發現之地、本土滅絕之地、成功回歸之地，三地合一，又都與一座城市——中國北京，息息相關。這種俗稱「四不像」的動物，就是麋鹿。全世界5000多種哺乳動物中，能有如此離奇身世、坎坷經歷的，恐怕非麋鹿莫屬。關於麋鹿的詩文不絕於古籍，僅唐詩中就不下百首。把麋鹿視為活的自然文化遺產，就要在保護、擴散這個物種的同時，極力挖掘麋鹿的文教價值、文化意象、吉祥符號。

其四，備擇價值。備擇價值是一個物種為未來的我們提供某種利益的潛能。麋鹿作為一種陸生草食性偶蹄類哺乳動物，食性廣泛，適食的草類在100種以上，且具有不遜於一般馴化食草動物的飼草轉化率，甚至有進食海藻、大米草（一種外來入侵物種）的記錄，這樣廉價而廣泛的食源，使麋鹿成為發展家養動物新種類的最佳「人選」。每個物種，包括麋鹿，就是一座遺傳性狀獨特的基因庫，一旦在我們有能力發現它的價值之前滅絕了，就會使我們的後代喪失一次選擇和開發的機會。

作為一名自然保護科教人士回答上述專業問題，肯定會掛一漏萬的，專業人士當然大可逐條進行深入論證。總體來說，我認為，保護麋鹿等地球物種及生物多樣性，是人類生態文明的覺醒，是道德倫理的提升。只有和諧，才能平衡，只有多樣性，才有穩定性。

（作者系北京南海子麋鹿苑博物館副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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