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謀害光緒的謠言是怎麼來的｜小道
原標題：慈禧謀害光緒的謠言是怎麼來的｜小道
「
光緒和慈禧一前一後，一天之內相繼死亡，然而，官場或民間卻流傳著一股永遠也無法澄清的謠言。時至今日人們仍然不肯相信，光緒之死與慈禧無關，純系巧合。
」
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十月，大清政壇接連發生了兩件大事，先是光緒皇帝於二十一日酉刻駕崩，接著，第二天，傳來主政48年之久的老佛爺慈禧太后病逝的消息，二者的死亡，時間相隔只有二十二小時。
於是，我們就知道了這樣一種說法，慈禧太后深知自己不久於人世，便先痛下殺手，將光緒皇帝毒殺。儘管史學家在此後有多人對此進行過辯誣，認為，二人先後去世，純是巧合，內中並無什麼神秘的宮庭諱事，然而即使到了今天，人們仍然不相信。
那麼，慈禧謀殺光緒這個謠言是怎麼來的呢？
從時間上看，曾經就讀於京師譯學館的才子、後來成為有名的漢奸黃濬說:「清德宗之非令終,當戊申十月,已有此傳說,蓋西後與帝一生相厄,而帝畢竟先後一日而殂,天下無此巧事也。當時群疑滿腹,而事無佐證。其所以使眾且疑且信之由,則以德宗卧病已久,而醫者僉斷其不起,事理所趨,一若德宗之死,勢必所至,西後之死,轉出意外者。其實,德宗正坐西後暴病,遂益趣其先死,此則純為累年之利害與恩怨,宮中府中,皆必須先死德宗也」。（《花隨人聖庵摭憶》,上海書店出版社, 1998年,第117頁）
就在帝後先後死去的同時，民間就有此傳說，兩個一生相厄的怨家，先後一天死去，天底下哪有這種巧事？而且，大家都相信，光緒之死，是勢所必然，光緒必死於慈禧之前，慈禧之死，倒是出乎人們意料。
事實上，這個謠言並非帝後死後才出現，早在四年前，即1904年5月,日本駐華公使內田康哉在與外交官伍廷芳閑談清廷政治,就已經聽到有關傳言。日本外務省外交史料館藏《各國內政關係雜纂》中內田康哉寫道:「對皇太后駕崩後皇帝會如何之問，伍言道：亦如世間傳聞，誠為清國憂心之事，萬望勿生此變。伍話中之意，皇太后駕崩誠為皇上身上禍起之時。今圍繞皇太后之宮廷大臣及監官等，俱知太后駕崩即其終之時，於太后駕崩時，當會慮及自身安全而謀害皇上」。（轉引自孔祥吉、村田雄二郎: 《日本機密檔案中的伍廷芳》, 《清史研究》 2005年第1期,第12～ 13頁）
慈禧死的那一刻，就是光緒帝的死日。這樣的猜測不免令人悚然一驚。可見，慈禧有不利於光緒的傳言早就在官場與民間發酵，連日本外交人員都聽說了，也引起了一些大臣「禍不久矣」的擔憂。
晚清是一個從未有過的政治謠言盛行的特殊時期，其中，帝後相厄始終是一個核心話題，可以說，它自太后垂簾開始，卻並沒隨之而終。馬忠文先生說，尤其是甲午、戊戌、己亥、庚子年間，種種謠言更是瀰漫朝野。庚子事變後，雖然兩宮迴鑾，表面上母子同心,力推新政，但太后虐待皇帝的傳聞仍不絕於耳，甚至光緒病死的消息都幾次傳出。
有預言在先，有事證在後，這樣，謠言便自然不翼而飛。
民間的謠言家們，為什麼會有太后對光緒不利的判斷？除了帝後不和的原因外，還有什麼深層的原因？
筆者以為，恰恰是由於慈禧出於防止或杜絕謠言的考慮而一步步催化了這一謠言。
本來，光緒帝體弱多病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但是，對於光緒的病情，清廷卻有意採取措施杜絕謠言。《申報》光緒三十四年十月廿九日發表一條「緊要新聞」記載了一條上諭：「外城巡警總廳通諭京師各報館雲，各報登記新聞，凡內務府傳出之御醫脈案准其記載，除脈案藥方外，不得據傳聞之詞，遽行登載，用昭敬懼，仰即遵辦，勿違此諭」。這是指令媒體只能報道光緒的脈案藥方，其他傳聞之詞，不得報道。
其實，十月初九日《申報》就已報道，當時光緒已是「步履其艱，上下殿階須人扶掖」。皇帝的病情，媒體是及時跟進的，這說明，清廷是有意為之，公開光緒的病情就是怕世人誤會他的死跟慈禧有關。她似乎心裡明白，這個鍋不能背。
那麼，光緒和慈禧到底得了什麼病？
光緒的病，在光緒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發布的一道上諭中說的很清楚：近復陰陽兩虧，標本兼病，胸滿胃逆，腰腿酸痛，飲食減少，轉動則氣雍咳喘，益以麻冷發熱等症，夜不能寐，精神困憊，實難支持，朕心殊焦急。
光緒的病並非突發，而是由來已久。慈禧年事已高，病也常發。光緒三十二年，由「慶邸(奕)與瞿相(瞿鴻)交章薦舉」, 福建名醫、時任商部主事的力鈞與工部尚書陸潤庠同時入宮為慈禧太后及光緒皇帝請脈。相對而言，光緒身體之差，遠勝於年逾七旬的太后。「慈聖步履甚健，場中周圍約十餘里，盡皆步行。德宗則以兩人小肩輿隨後」。光緒的病久治不見好轉更令其煩躁，經常對醫師或身邊太監大加申斥，據劉聲木記載:「光緒三十四年二三月間，德宗景皇帝久病未愈，早入膏肓。有時肝氣大發，憤無所泄恨，以手扭斷某太監頂戴，以足跌翻電氣燈。情勢日亟，遂有令各省督撫保薦名醫之上諭」。（《萇楚齋隨筆續筆三筆四筆五筆》,上冊,中華書局, 1998年,第587頁）
另據《惲毓鼎澄齋日記》，皇帝病重，已經無法召見大臣的同時，太后的身體出現了不適，似乎已很嚴重，以至於慈禧派慶王赴東陵，為自己的後事做準備。「皇太后亦瀕危險,乃再召樞臣議定國本，命醇親王立時回邸，抱阿哥入宮，年甫三歲…… 訪綬金於法律學堂久談。綬金竟日在憲政館，略知禁中事，病勢頗危，梓宮均已敬備。皇后往來兩宮視疾，兩目哭盡腫。」「朝士驚惶，慮有非常之變。且聞樞臣討論道光庚戌、咸豐辛酉故事。」
據朱金甫、周文泉利用清宮所藏醫案記錄，並結合相關文獻研究，得出了光緒與慈禧的死因：光緒因長期患有癆瘵，病入膏肓，臟腑皆已壞死，最後心力衰竭而亡；慈禧則因年邁體衰，病情逐漸加重，直到十月二十二日才發生突變，很快死去。光緒之死與慈禧之死二者沒有必然聯繫,兩人病死相隔不到一日，完全是一種巧合。
問題是，慈禧出於防止謠言的考慮而有意隱瞞自己的病情。
因此，清廷在廣召名醫為皇帝治病的同時，卻對慈禧的健康問題儘力掩飾，胡思敬說:「德宗先孝欽一日崩,天下事未有如是之巧。外間紛傳李蓮英與孝欽（即慈禧——筆者注）有密謀。予遍詢內廷人員,皆畏罪不敢言。然孝欽病痢逾年，秘不肯宣。德宗稍不適，則張皇求醫，詔告天下，惟恐人之不知」。（胡思敬: 《國聞備乘》,上海書店出版社, 1997年,第71頁）
張謇在二十二日的日記中也說:「見報載,皇上二十一日酉刻大行。稍有知識者無不疑眩哀痛。八月各省保薦醫生南來，固言上無病，日進方三四紙，進葯三四碗。太后病，服藥則不許人言也」。（《張謇全集》第6卷,江蘇古籍出版社, 1994年,第607頁）
正是越是不想出鬼，便越是容易出鬼。越是刻意防範謠言，謠言越是飛得快。
到了20世紀30年代，有「晚近掌故史料之巨擘」之譽的徐一士在《光緒殂逝之謎》中列舉種種謠言後寫道：「昨與王書衡先生(式通)晤，談及光緒帝是否善終，據云帝實病死，非被弒。當逝世之前一日,召諸醫翌晨九時入診，閩人周景濤方以名醫薦被征診帝疾。屆時趨往，余醫尚未集，乃先為帝診切，奏曰:『上下焦不通』。帝嘆曰:『我一輩子不通了』。時帝病已危，隆裕暨載灃均在帝所，聞隆裕私詢載灃帝病尚無礙否？載灃對以恐不治，後事宜預備。是日,帝遂逝世。證以周氏親所見聞，帝死於病蓋無疑也」。（《凌霄一士隨筆》,山西古籍出版社, 1997年,第2冊,第539頁）
慈禧哪裡知道，她想到了可能出現的謠言，卻不理解謠言的真諦：謠言的內容是虛假的，但謠言背後反映的社會問題卻是真實的。無視社會問題，無論如何扼殺不了謠言的產生。
歷史上，皇權神秘是導致謠言盛傳的原因之一，然而，慈禧刻意防範謠言、隱瞞真相的做法，則恰恰滿足了謠言的心理機制，即民間對政局的焦慮心理。進入清末民國之交後，滿漢矛盾上升，慈禧成了人們發泄、抹黑的對象，人們將國力衰弱的原因歸究於慈禧的統治。人們寧願相信光緒之死與慈禧脫不了干係，也不相信二者之間純系巧合。謠言成了抹黑機制的最好工具。
經書括根本 史書閱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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