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李四王二麻子，你的名字誰取的？

1.

誰都有名字。

但是，細想想，它怎樣被發明？怎樣從嘴唇里被氣流第一次輕輕送出？

那一天，選擇這名字，是不是新奇，激動，又忐忑？

這名字背後，有什麼意願？

你去問問吧。一定能聽到個不錯的故事。

有個較真的人，叫索緒爾。他一定要把每個字眼兒都拆開來。看看這個字背後藏著的是什麼東西。

是一個蘿蔔，還是一塊橡皮？

是一棵高高的樹，還是山腳下的一條小溪。

這個字眼兒，他叫做「能指」，字眼背後代表的那根青色的蘿蔔本身，就叫做「所指」。

你看看，他是不是織了一張大大的文字的網。每一個網結，都是一個名字，所有這些名字，網羅了全世界所有的東西。

2.

我妹阿發沒有大名，我們都叫她阿發。她懷裡抱著的小狗叫小白。

阿發六歲，到明年上學前，會得到一個名字。她要像桃娃一樣，一筆一划歪歪扭扭寫在所有的作業本上。

阿發天天都盼上學，為了要一個名字。

她愛做的遊戲是給小狗小白取名字。

小白阿花二寶妮妮，她總是這樣叫來叫去。

你聽了可別弄錯啦，我們只有一隻小狗。

我弟桃娃，今年也是六歲。他有名字，叫朱濤梧。

他恨死了，這名字太難寫。

考試的時候，他要比別人多花兩分鐘寫名字。

阿發和桃娃是雙胞胎。

桃娃的老師叫金變鳥。她五十歲。

桃娃伸出十個手指，說，老師有這麼這麼多年齡。

老師提起自己的名字，會笑。

取下自己的黑框眼鏡，眼睛凸出來，像金魚一樣，有著花白頭髮的老師捂著嘴笑：

老師出生的時候，媽媽做夢，金子變成鳥兒了！

老師到了五十歲，什麼金子都沒有，果然是變成鳥兒了。

桃娃回家就給阿發講金變鳥的故事。

3.

阿發尤其喜歡問別人名字。

社，根，群。嗯，這些人是鄉下來的。捉過蟋蟀，爬樹摘過核桃，在小溪里游泳。

那當然。我就對她說，城裡的人，名字是另一樣。

鵬，倜儻落拓的。

峰，溫厚木訥。

軍，天生惹禍坯。

娟，再有個性，終歸要回歸傳統，做個娟秀的人。她可惹不起鄰居還有周圍的人。

外婆抱著針線簸籮抿嘴笑，農村人講究：男不離峰，女不離霞。早池村的表哥叫文崇峰，表嫂叫門愛霞。日子過得好呦。

4.

桃娃上高中二年級的時候，又給我講個故事。

他在班上的好朋友，喜歡上了一個在美甲店裡工作的姑娘。

那姑娘小小的個子，編一根辮子，像雷雨里的四鳳。

她名字果然叫「叱干小鳳」。

桃娃好奇，這像從三國里走出來的名字，應該是屬於什麼樣的人？

叱干小鳳果然沒讓他失望。

伸出一雙手，手背攤開在眼前。看，食指是咖啡蔻丹，中指叫法蘭西豹紋，無名指是楓葉棕紅調，還沒想好怎麼畫，最小的小拇指最普通，就叫水晶甲，我想在上面畫一幅梵高。

叱干小鳳姑娘的故事不知結局，我卻想起來一個叫第五莨的警察叔叔。第五莨還有個妹妹叫第五莠。

第五家的人都很神秘。他們的老家在終南山裡。他們兄妹是唯一從山裡出來讀書的人。

我家住在五樓，夏天下過大雨，站在陽台上，遠遠的終南山青色的山巒影子就跑出來了。

阿發站在凳子上張望，回頭叫桃娃，我看見第五莨叔叔的家啦！

桃娃查字典，念出來。他們最老最老的祖先是姓田，在齊國。因為總被迫遷徙，就編成第一，第二，第三，一直到第八。

最後，似乎只有第五家留傳了下來。

所以，他們取名字就這麼取。

我要取個名字叫第一。叫第一……發！

阿發大聲喊。

5.

等阿發終於上了學，學了認字，學了歷史，學了地理，學了自然。

她說，你們真笨，明明法國應該叫美國才對，美國才應該叫法國！

德國應該叫英國，英國才是德國。

我到了德國了，隔著電話說，不對不對。聽聽，我還有好名字。

M?nchengladbach，叫僧悅溪。

Düselldorf，是一個叫迪塞爾的村落。

Essen是小吃城。

Darmstadt可不得了，是一段扭扭曲曲的腸子城。

Lieblos是個硬心腸的城市。

Baden Baden那地方有兩個浴盆。

阿發隔著電話忽閃著長睫毛大眼睛，跟我賭氣，那你都沒去過！

我怎麼沒去過？我呀，我先是在小吃城吃了金紅色的豬肘大餐，跑到腸子城做過胃鏡，又去了迪塞爾村度假，用兩個浴盆泡溫泉，最後，卻在硬心腸城裡遇見了我喜歡的姑娘，最後，我們決定要到僧悅溪度蜜月。

後來，因為這件事，阿發已經決定了以後要來德國。能讓阿發喜歡的地方，那名字一定是好玩的。

可是，我還有很多好玩的人名字沒告訴她呢。

什麼姓「木頭腦袋」啦，姓「好德國人」啦。

什麼姓「豬肉湯」啦，「磨坊主」啦。

有個故事下次一定要告訴她。就是我鄰居「豬肉湯」姑娘的婚事。

「豬肉湯」小姐同時有兩個追求者，一個是「鞋匠」先生，一個是「牛肉」先生。

豬肉湯姑娘最後選的是鞋匠先生。畢竟，這比起牛肉先生來，相配在一起，還是更加保險一點兒。

PS. 這些名字們被我編排得不輕，親，你敢不敢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尤其，是叫張三李四王二麻子的那一撥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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