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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聯的搖滾英雄也姓「崔」,紅場音樂節之後,他們的國家就解體了

「當孩子們在走廊上唱起你的歌,那才是真正的搖滾。別太在意錄音的業餘效果。」電影《盛夏》中,列寧格勒搖滾圈大哥Mike安慰著小夥伴維克多·崔,初出茅廬的這位未來搖滾巨星,打一開始就有著很高的自我要求。

是啊,勃列日涅夫時期的最棒錄音棚,顯然是為人民功勛藝術家們準備的,沒有腐朽墮落的西方資本主義,也就不會有為反叛躁動青年們準備的商業流通機制。在赴俄羅斯世界盃之旅前,我提前從在線音樂平台上下載了維克多·崔和KINO樂隊最初的兩張專輯,《45》和《46》。效果糟透了,乾癟的吉他和弦托不起維克多詩意的表達,再說我也不懂俄語,於是在俄國一城城遊盪著,渴望應景聆聽的我,不得不按下了停止鍵。

不過相繼亮相戛納電影節和First影展的《盛夏》,卻有著極其出色的聲響和畫面,清爽又悠遠,如每個人記憶中最美的17歲歌聲,黑白卻透亮,似我們用夢境美化雕飾的最浪漫的夏日。

故事開始於上世紀80年代初的列寧格勒,從外到內的第一場戲,將時代背景交待清楚。兩個年輕姑娘爬梯翻窗,在演出策劃人的幫助下,偷偷摸進列寧格勒第二搖滾俱樂部。那是社會主義蘇維埃常見的禮堂,有著屁股離席會彈起來發出噪音的塑料板凳,台上長發披肩的動物公園(Zoopark)樂隊,在嘶吼著極富煽動性的朋克歌曲《你是垃圾》,台下的觀眾卻在巡場管理員的嚴密監督下,只能用腳尖輕打著拍子,不敢晃動身子,更別說忘情起舞,一曲告終,拍手致謝,而在台上賣力演奏的,是馬林斯基劇院的古典樂團。

搖滾樂迷們都記得有著Metallica、Pantera、AC/DC等金屬名團出場的《1991莫斯科紅場搖滾音樂節》,錄像裡面,黑壓壓的觀眾在振臂嘶吼,維持秩序的警察在用鐵棍暴揍歌迷。當然,這或許是剪輯故意製造的對立感。以此反推回10年前,民謠旗幟維索斯基在莫斯科冬奧會前逝世,悲傷的群眾接著聽到其精神衣缽的繼承人維克多·崔。

《盛夏》的故事時間段很短,幾乎就是維克多·崔融入列寧格勒搖滾圈的第一個夏天,劇情也很簡單,維克多與賞識自己的伯樂Mike英雄惜英雄,再加上Mike的漂亮妻子Natacha,而發展出一段坦誠又糾結的三角戀。

片中雙男主角中的維克多·崔(Viktor Tsoi),是蘇俄愛好者熟知的搖滾英雄,對於中國樂迷來說,因為維克多與我們的搖滾教父崔健同姓又同是朝鮮族,就產生出一種巧合的神跡,其實維克多·崔從出道時間上看來,遠稱不上蘇聯搖滾教父。第二位男主角Mike,更算得上是列寧格勒搖滾圈的大佬級人物,雖然Mike的樂隊「動物公園」也同樣貫穿了《盛夏》始終,其後世影響力卻遠不如維克多·崔和他的KINO樂隊。

如今俄羅斯很多城市的中心公園裡,可能都會有著一座手持吉他的民謠英雄維索斯基雕塑,而維克多·崔卻是出現在窮街陋巷最多的塗鴉形象,同樣如電影中Mike所願,大小城鎮的孩子們至今仍抱著吉他在走廊上哼唱他的名曲《血型》,如同走入一個雲南的偏遠鄉村可能會看到少年在彈唱Beyond的《海闊天空》一樣。世界盃決賽那天,我穿過葉卡捷琳堡列寧廣場的地下通道,牆壁上畫著維克多·崔,少年樂團恰在彈奏著電影《盛夏》的片尾曲——《夏末》。

墨鏡與香煙,長發與雞冠頭,短袖與長裙,如若不是片中角色說著俄語,我們可能會認為這些好看的青年是曼徹斯特的朋克或舊金山的嬉皮。列寧格勒的搖滾青年們,試圖做出與西方,也與蘇聯不一樣的聲音,可他們追逐著地下絲絨和David Bowie的唱片,跟上了從T-Rex華麗搖滾到Joy Division「後朋」的潮流。他們不知道末日將至,也沒有找到上世紀80年代新一輩的集體價值,但與西方同行一樣,追求著「和平與愛」,信奉著「藝術家不能被婚姻束縛」,偏偏放手讓愛人去吻(暫時)更愛之人的,正是不該被束縛的藝術家Mike。

與我們推廣西方搖滾樂的樂評前輩一樣,Mike在陋室里翻畫專輯封面,查俄英字典翻譯Lou Reed的歌詞。他借口工作,讓Natacha與維克多共度一夜,坦誠而大度的表面之下,卻是涅瓦河畔任雨夜折磨的傷痛身心;他邂逅一個從海參崴飛了大半個俄羅斯過來尋愛的瘋婦,產生了與《猜火車》中雷登一樣的幻象和一樣的音樂——Lou Reed那首《Perfect Day》——「去公園裡喝杯桑格利亞,到動物園逛逛,看場電影,然後回家,多麼完美的一天。」

電影中所有伴著簡筆動畫效果的幻想畫面,全被一個墨鏡解說男一一否認,「這不是真實的」。列車上朋克與克格勃干仗不是真實的,演出現場觀眾和監督員一起跳水碰撞不是真實的,雨夜裡的Perfect Day也不是真實的。墨鏡解說男是片中角色視野所不及的隱形繆斯,他聽著Mike那些關於情情愛愛的布魯斯,批判著「相較鮑勃·迪倫,俄羅斯所謂的搖滾一點也不關照現實後,世界上哪可能有抒情的英雄」。

電影中除了蘇維埃禮堂和城市大家庭客廳外,最多出現的室內空間算是廚房。這兒才是前蘇聯最重要的思想空間。在白俄羅斯諾獎作家阿列克謝耶維奇的採訪回憶錄《二手時間》中,人民「感謝赫魯曉夫,正是在他的領導下,人們才走出公共宿舍,轉入私人廚房,在那裡親朋好友們一道,產生各種思想,天馬行空的規劃,胡扯的政治笑話……我們一起偷聽維索斯基的民謠和BBC……只不過大多數人不過是『廚房裡的持不同政見者』,在口袋裡豎起中指」。

當搖滾小夥伴們只是在口袋裡豎起中指時,音樂愈發成熟的維克多·崔卻通過《我們想要改變》和《血型》等名曲,讓他從列寧格勒小夥伴群體中脫穎而出,成為時代英雄。

當然,電影並不想講述一位英雄的整個搖滾人生。維克多·崔在1990年8月15日凌晨,在拉脫維亞因疲勞駕駛遇難,年僅28歲。我們鮮少知道,電影中維克多那位伯樂、好友兼情敵的Mike,在一年後的8月27日,因公寓里一個事故導致的顱內出血而去世。而他們歌唱又抗爭的巨大祖國,在四個月後轟然倒塌。

與去年另一部搖滾傳記電影《Nico》相似,《盛夏》也只是截取了搖滾英雄生命中的一段時光,去精心打磨。不過與頹喪的Nico不同,《盛夏》的上世紀80年代初,是維克多·崔最純凈最美好的時光,即便他整天聽著頹喪Nico的地下絲絨。

影片結尾,一個夏天過去了,滿腹的心裡話也該講完了,在一段關於詩意日常的城市民謠中,維克多吻別了Natacha,鏡頭轉入次日清晨Mike夫婦關於浪漫和夢想的無聊對話,再轉入超8錄像中波羅的海邊的盛夏,那是維克多初識友人和愛人的美好盛夏,是全片中唯一彩色卻失真的部分。

文|seamouse

本文刊載於2018年08月24日 星期五 《北京青年報》B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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