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漢克斯「阿甘全傳」(二十四)
在漢克斯主演過的電影里有不少是重拍片。重拍片是一把雙刃劍,創作者在汲取原作精華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被捆住手腳。這一點在漢克斯的4部作品裡體現得更為明顯,《西雅圖不眠夜》和《電子情書》獲得了成功,而《穿一隻紅鞋的男人》和《法網恢恢》則難逃厄運。
出於強烈的挑戰意識,漢克斯希望在有生之年演一個真正的反派角色。它不像《毀滅之路》里的薩利文因為良心的衝動最終完成了自我救贖,而是在一個喜劇的環境里隨著劇情自我覆滅。漢克斯很謹慎地選擇這一演藝生涯的突破口,他希望這是一個重拍片里的角色,因為這樣他可以直觀地看到自己未來在銀幕上的樣子。恰好在這時候,好萊塢傳來要重拍《老婦殺手》的消息。
看上去這絕對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原版的《老婦殺手》是英國伊林製片廠於1955年出品的喜劇片,由老牌奧斯卡影帝亞歷克·吉尼斯爵士扮演一夥盜賊的頭目,這夥人最終竟然在一位老婦人手中全軍覆沒。重拍片由喬爾和伊桑·科恩兄弟執導,這對搭檔憑藉一部《冰血暴》(Fargo)成為好萊塢最受歡迎的怪才。漢克斯是科恩兄弟的忠實影迷,多年來一直想找機會與他們合作。之前因為與《荒島餘生》撞車,他不得不推掉了他們送來的《逃獄三王》(O Brother, Where Art Thou?)的劇本,但是這一回他彷彿在多爾教授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多爾教授是《老婦殺手》的一號男主角,他身披白色風衣,操著南方口音,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在這副外表之下,他帶領一夥盜賊將一家賭場的金庫洗劫一空,並密謀除掉艾爾瑪·霍爾飾演的女房東。
這是一部喜劇版的《十一羅漢》(Ocean』s Eleven)。原始劇本里鮮明地打著科恩兄弟的商標——一起計劃周密的陰謀卻因為執行者的笨手笨腳和意外中的巧合而導致難以逆轉的結果。
「我更喜歡他們最初的那稿劇本,可惜在拍攝過程中他們迫於投資者的壓力而作了大幅的改動,」漢克斯說,「在劇本里,多爾真的是一個美國南方的紳士,他在密西西比大學做了11年的教授,他所說的一切並非謊言。我很喜歡這樣的安排,這與通常看到的犯罪黑幫片截然不同,那裡面的壞蛋就是壞蛋。」
對科恩兄弟來說,他們固然渴望與漢克斯合作,但他並不是這部電影里唯一重要的人物。「他是個好演員,能夠在各種環境下找到自己最合適的位置。有些電影明星不願成為演員集體中的一員,所以對這種群像式的電影退避三舍。湯姆另一個令我們印象深刻的地方就是他先考慮的是角色的刻畫,然後才考慮喜劇的表演。」
不幸的是,事實證明漢克斯並不適合科恩兄弟的喜劇片,他最終得到了自《虛榮的篝火》以來最猛烈的批評。影評界不僅認為這是他「從影以來最糟糕、最不像樣的一次表演」,而且稱他的扮相「令人討厭透頂」。
觀眾也同意這一結論。該片只收回了3900萬美元,終結了漢克斯不可思議的票房神話。
這樣的結果必定給漢克斯的心態造成了衝擊波,但他不願表現出來。在接受《娛樂周刊》採訪時,他說:「我認為科恩兄弟像是60年代的約翰·卡薩維茨、70年代的伍迪·艾倫。他們只拍他們感興趣的電影,票房不會影響到他們的動機。當然,你希望每件事情都能在商業上有所作為,但並非任何事情都能讓別人也覺得重要。《老婦殺手》已經得到了它想要的東西,也許是比錢更重要的東西。我決不會拍《阿甘正傳》第四集,因為它不能給我帶來激動、藝術和社會價值。」
短暫的挫折感只會激勵他抖擻精神準備反擊,而這第一場戰役便是他與斯皮爾伯格重新牽手的《幸福終點站》。
《幸福終點站》與《荒島餘生》有許多相似之處,漢克斯的角色均是被困於孤島之上,進退維谷。不同的是,這一回他受困的地方不是寥無人跡的荒島,而是人流穿梭的機場大廳。
《逍遙法外》的教訓不僅讓漢克斯和斯皮爾伯格重新回到了人性光芒的照耀之下,也促使他們回歸到更簡單的敘事方式。《幸福終點站》沒有藝術上的創新,沒有手法上的突破,只想全神貫注地講述一個人與人在非常狀態下交往的故事。
漢克斯扮演的維克多·納沃爾斯基是一個虛構的東歐國家的移民,他在茫然無知的狀態下成為官僚體制的犧牲品,不僅被拒絕入境,也無法返回祖國,只能棲身於紐約的肯尼迪機場。
一個人因為護照問題竟然在人來人往的國際大機場生活了幾個月,看起來這像是個荒誕的故事。實際上,這部電影取材於一條真實的新聞——1988年,伊朗難民默罕·納塞里在法國巴黎戴高樂機場被拒絕入境,從此他便以候機大廳為家。納塞里被機場工作人員習慣地稱作「阿爾弗雷德先生」,他的床是一號航機樓里的一條紅色塑料長椅,每天在公共廁所里洗漱更衣。極具諷刺意味的是,他最終不僅獲准進入法國,而且拿到了夢工場影片公司支付給他的20萬美元的版權費。
在片中,漢克斯的納沃斯基也有額外的補償,這便是與凱瑟琳·澤塔—瓊斯飾演的空姐之間的一段小小浪漫史。為了獲得與凱瑟琳演對手戲時準確的感覺,漢克斯不得不乘坐了幾趟航空班機,因為他已經習慣了坐私人飛機出行,對空姐以及喧鬧繁忙的機場有了陌生感。
以能否獲得奧斯卡獎的青睞為前提選擇角色並非漢克斯的天性。畢竟,他的書櫥里已經有了兩座金像。問題是他的觀眾們不敢確信漢克斯能否始終抓住他們的注意力。太多的人對機場習以為常,他們不會去關注云集在候機大廳里的芸芸眾生,不管有名還是沒名。
預期中的成功畫面沒有出現。又一次,一部湯姆·漢克斯主演的電影沒能在美國突破1億票房大關,況且這次他的身後還有好萊塢的「印鈔機」斯皮爾伯格。就連斯皮爾伯格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他的電影第一次沒能坐上首映周末票房排行榜的頭把交椅,取而代之的是本·斯蒂勒的打鬧喜劇《瘋狂躲避球》(Dodgeball:A True Underdog Story)。
突然間,漢克斯不再堅不可摧。紐約的《村聲》雜誌竟然有膽出來說《幸福終點站》「陳詞濫調,是廉價的情節劇」。英國影評家托比·揚走得更遠,稱該片是「騙人的小孩把戲」,而他的文章標題竟然是「湯姆·漢克斯是否該回家了?」
揚在文章中說:「從他的第一部賣座片《美人魚》誕生以來的20年中,漢克斯一直排名10大票房明星,他應該感到滿足了。也許現在是該他把自己送進維修站,享受他豐衣足食的退休生活了。」
雖然退休為時尚早,但漢克斯還是毫不遲疑地作出決定:他將暫時告別幕前,轉戰幕後,那裡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
當妻子麗塔看到妮婭·沃達洛絲的自傳體舞台劇《我的盛大希臘婚禮》(My Big Fat Greek Wedding)時,她堅持說服丈夫將它搬上銀幕。這個要求聽上去毫不過分。沃達洛絲在劇中扮演醜小鴨似的女主人公,她不僅把自己變成了白天鵝,還試圖說服她的希臘家庭接受她的美國未婚夫,這個故事足以觸動全球觀眾的神經。
漢克斯第一次給沃達洛絲打電話,問她是否有興趣與他的普萊東公司合作,對方居然掛斷了電話,因為她不相信電話那一頭的真的是漢克斯。漢克斯擔當起了製片人的角色,他和麗塔自掏腰包啟動這一項目。由於精打細算,該片只花費了600多萬美元,卻在2002年成為有史以來賺錢最多的獨立電影,總票房超過了兩億美元。
如此巨大的成功使得漢克斯有心情在2004年的小製作電影《貓王不在了》里客串了一個小角色。該片由《我的盛大希臘婚禮》的導演喬爾·茲威克執導,金·貝辛格和約翰·科貝特主演。它連進影院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被製成DVD投放音像市場。
下一部電影里,漢克斯信守了他暫別銀幕的諾言。根據克里斯·凡·艾斯伯格的經典聖誕童話改編的《極地特快》是一部造價上億美元的大製作,導演是與漢克斯有過兩次合作的羅伯特·澤米基斯。澤米基斯是好萊塢公認的「技術狂人」,早在1988年的《誰陷害了兔子羅傑》中,他就把動畫與真人結合到亂真的地步。在《極地特快》中,他更進一步,運用最先進的動作捕捉技術捕捉演員的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並把它們反映到數字影像中,向觀眾呈現了一種從未見過的表演與動畫的結合。
漢克斯在片中飾演5個角色,包括列車長、聖誕老人和8歲的小男孩,這5個角色的配音也都是由他一人完成的。對於同時出演這麼多個角色,漢克斯表示:「每個角色都是用動作捕捉技術在電腦上做出來的,所以我能扮演全部五個角色。當時導演跟我說:『你要演全部角色。』我說沒問題,但其中有一個是女性角色,我懷疑我能不能演。導演立馬說:『沒問題,效果更棒。』在試演那天,我一口氣演繹了好多個角色,5個、6個,還是7個我都忘了,之後我跟導演說:『我已經累死了。』」
這的確是一個累活。和其他演員一樣,漢克斯必須身穿每個關節點都裝了電子標記的特殊服裝在一個特製的舞台上表演。在拍特寫鏡頭時,他的面部要安裝180個反射裝置,這樣電腦就能捕捉到他80%的表情變化。
「我也許做了一件令每個同行都要詛咒我的事情,」漢克斯事後說,「電腦科技的威力實在太強大了,這部電影的成功標誌著終有一天數字科技可以取代演員,我們將統統失業。」
漢克斯的預言其實已經在一步步實現。在電影《角鬥士》拍攝期間,主要演員奧立佛·里德不幸病故,他沒拍完的戲有一部分就是靠電腦特技幫他完成的。在《極地特快》中飾演兩個角色的邁克爾·杰特也是在拍攝中途因艾滋病去世,澤米基斯依然能靠其他演員的幫助替他補足了剩餘的鏡頭。
相對於影片令人目眩的視覺效果,漢克斯更感興趣的是原著本身,艾斯伯格的童話故事將他帶回到對自己童年的記憶中。
「在《極地特快》中,當小男孩乘坐列車駛向北極時,我彷彿看見兒時的我每年坐著大巴四處奔走,」他說,「有時是和哥哥姐姐們一道,有時就只有我自己,但絕非奇幻的旅程。入夜時,我看見點點燈光飛閃而過。車廂里有人悶聲悶氣地聊著天。這就是我永遠在路上的童年,前排座位上沒有爸爸媽媽,口袋裡只剩下幾枚零花錢,而前面的路似乎總也走不完。這樣的記憶令我久久難忘。」
還好,這部電影的票房歷程沒有這般感傷。1億7千萬美元的驕人戰績足以表明漢克斯重又回到了既定的軌道上來。除了影片本身,《極地快車》在另一領域也取得了成功。早在2003年,著名的遊戲製作公司THQ就與華納兄弟影片公司簽署了協議,將當時還在製作的《極地快車》改編成為遊戲,而這款以多平台形式出現的遊戲也在影片上映之前,先於電影在北美正式發行。
現在,漢克斯開始謀划下一個大的動作,這一回他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信心充足。在前往英國倫敦的飛機上,他拿起一本書讀了起來。這本書他已經不知讀了多少遍,書名是《達芬奇密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