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成：感恩勞苦一生的養母，履行做人的信義
作者:梁國成，男，生於1966年，廣州市從化區人，一直生活在農村，自小愛好文學，以前在從化本地《流溪》雜誌及當地報紙發表過少量詩文，近三十年來甚少動筆。近年來，隨著文學文化的復興與繁榮，開始在個人公共號及個人簡書寫過少量文章，分享給微信朋友們，在本地的微信文學平台也發表過小量小小說等，在讀後感雜誌及嬌陽之聲微信平台也發表過少量小小說，如《夜雨凄風吹醒夢》、《置身絕境 振臂一呼》、《流年那些能滋潤生命的心言》……
一、感恩勞苦一生的養母 履行做人的信義
成年後，從我眼裡湧出的第一滴淚，是在難忘的1988年，寒冬冷冽的日子，我家的母豬剛產下十二隻小豬，僅過了兩天，母豬嘴唇滿是白沫，躺在豬舍，沒了氣息，懷疑是被別人投毒。看著嗷嗷待哺的小豬挨餓，我老媽嚎哭著，年輕的我也在一旁啜泣……
因小豬失去母乳哺食，縱使老媽煞費苦心地用煮飯的開水加糖餵食，也不能保住這些小豬的小命，相繼死掉了。那時，十分喜愛小豬的老媽幾乎痛穿了心窩。從此，我家對於養母豬便一蹶不振了。多少年來，惋惜與遺憾縈繞著我的心頭。
我漸漸感悟到人的境遇篤定歷經成功挫敗，跌宕起伏，一路風霜雨雪的。
我不是老爸老媽的親生兒子。聽說以前他們不能生育，心靈里掩埋著膝下無兒無女的創傷。在我不到一歲那時，他們懇求我生身父母，讓我過繼給他們做養子，以作將來養老送終，繼承香火。我生身父母生前住在從化街口城內，從化中學後門附近，生父姓歐陽，而養父養母和我就住在七星路體育公園後面的姓梁圍，我隨之跟養父姓梁。我成家當年，政府早已開始狠抓計劃生育，這政策如同壁壘森嚴的陣地，老媽還是極力要求我夫妻勇闖這陣地，結果生了四個孩子，我們連生活水平也跌落了低谷，這不僅是因為養幾個孩子的緣故，而是因當年我長時間做金屬焊接的放射性高溫作業，體內吸入太多焊接煙塵，連身體也垮了，要花一筆錢治療，調理身體。
2008年開始，老媽便開始身體欠佳，抱恙住院好幾次了。那時，老媽看到同村許多家庭紛紛建新樓房，見自己家的樓房太舊了，老媽也很希望自己家也能在放雜物的瓦房改建一所新樓房。賣田地的錢雖所剩無幾，但我夫妻倆還是要竭力讓她在有生之年得償所願。可是，在建造新樓房期間，老媽的健康狀況更加糟糕，又要住進醫院治療。從第一次手術失敗開始，我侍候她足三十八天，沒上床好好睡過一晚。我不但要給她餵食、換衣、洗衣，還要服侍她洗澡、端倒屎尿……老媽只有我這個養子，年邁的老爸不能照料老媽，我想請護工，但一來擔心服務不到位，二來資金非常短缺。本來該由我老婆來侍候老媽較為方便，但因為我當時暫無工作，要讓老婆工作掙錢以維持家計，侍候老媽的事只好由我來做了。
老媽頻頻進醫院治療許多次了，因此，我向親友借了不少錢，而老媽的身體還是很不樂觀！那時候，我對未來已經產生了恐懼感，不知何時能還清欠親友們的債？也不知道前程還有多少凄風苦雨？
記得年輕時，我曾多次見到親生父母，他們比我養父養母更早過世，生前囑咐我好好侍候養父養母，這些話語在我心中永不消彌，我的承諾也沒有在心中湮滅。如今，我卻落得如此田地，反而讓養父養母憂慮而黯然傷心，我感到自己的處世多麼失敗！我多麼狼狽！彷彿我的信義化成一片蒼白！那時，我的心多麼灼痛與不甘！我一定要儘快讓老媽在有生之年住上新樓房。因此，新樓房還沒裝修好，我夫妻倆便籌劃新屋入伙的事兒，就在2010年的年底，年廿八那天，我家倉促地辦了那喜慶之事。我邀請了所有親朋摯友來祝賀，意在讓母親了卻住上新樓房的願望，也是讓她在世間最後一次分享自己家辦喜事的樂趣，在人前綻開了笑容！
僅幾個月後，老媽便溘然長逝了。往昔的回憶：
當淘氣的我還年少
您起早貪黑多麼勤勞
打泥磚 建瓦房
經受了多少疲憊的煎熬
您為了把豬養大
寒冬在外撥野菜到日高
手足爬滿了殷紅的爆拆裂痕
朔風卻依然無情地呼嘯
母豬臨盆生產
您一直在豬舍守候到破曉
夜以繼日苦累
倦極的您不折不撓
年老還要照料我的孩子
一天天吵吵鬧鬧
還要打掃家裡衛生與做飯
直到孩子們都背上了新書包
……
回眸老媽含辛茹苦的一生，一次次激勵我振起睏倦的臂彎……對不起！老媽，是我沒能耐使這個家富裕，讓您憂心忡忡於人生的夕陽。您雖不是我的生身母親，但我懂得養育之恩比天高！回憶每當我花錢買美食孝敬您，而您老是嘮叨要節約，我懂得您是為了家。多少個日日夜夜，我在醫院陪伴您，您都認為是自己拖累了這個家，我卻安慰無方。當您已行將就木，我多少晚落淚在寂寥的寅夜，在舊祖屋獨自聽你痛楚的呻吟聲，我如錐刺心，卻束手無策……
從此，無論風聲、雨聲、雷聲、車聲、鳥聲，蟲鳴、蛙叫……我總幻覺是您的聲音在叮嚀：「國成，你一定要還請欠別人的債、要感恩借錢給自己家的人……」
回想老媽離開我那時，我連為她辦喪事的經費也嚴重不足，急需的錢很難求啊！第二天就要為老媽送葬了，沒經費怎麼辦？對於一些親友，我先前欠人家的錢沒還，別人家也有難處，若一借再借又情何以堪呢？我哽咽著，出外向一些老友訴說了，終於有同情我的同學和朋友肯伸出援手。
那刻，我卻接到一個近親兄弟的電話說：「國成呀！聽說你要到外面向朋友借錢是嗎？我們兄弟一場，如果在關健時刻沒有體現到兄弟的情義，那麼我就感到太丟臉了。你給我回來，為你老媽辦終身大事的錢我有……」
辦完喪事，我夫妻倆要攢錢還債。憶起一年前，我向某老闆娘借了一萬元，後來有一天，老闆娘跟我說：「國成，你欠我的那點錢不用還了，只要你照料好你的老媽……」我知道她出於一番好意，但我聽了，卻悲從中來，情緒掀起了波浪，糊亂地想：「難道親友們對我失去了信心？認為我會長期欠債不還嗎？」
困境中，我像置身於迷迷茫茫的世界，對著鏡子， 瞧自己滄桑的容顏失去了光澤，沒有神採的眼睛凝滿了空虛與無奈。我卻每時每刻提醒自己不能頹廢，不能讓自己在倦怠中遺忘了儘快攢錢還債的信義，更不能讓困難蝕空了一個男子漢應有的意志。
想到自己當時最強的謀生技能是做鋁合金門窗、不鏽鋼防盜網加工安裝等工作。為了早日還清債務，我只好重操舊業，別無它法了。於是，湊錢買了衝擊鑽，小鑽床，氬弧焊機……等等工具，加工場地就在自己新樓房的首層。一開始，我到處串門搜羅到一些小工程，跟兒子一起干，漸漸發展，老婆休息時也會幫忙。
經過幾年的努力不懈，我欠其他親友們的債已經償還了。最後還欠某老闆娘一萬元。我多次遇上這位老闆娘，總是對她說：「對不起！我還沒攢到錢還給您……」「唉呀！我又不是等著這點錢買米下鍋，你就別放在心上吧！」她總是大度地說。終於，我攢夠錢去還給她了，我說：「欠你的錢好幾年了，太對不起你了……」老闆娘卻說：「我說過不用你還，你為什麼還是那麼執著呢？」我說：「你當時肯出手相救，我已經感激不盡，我既然舉債就一定要有還債的信義。」
二、不忘傻乎乎的養父也付出了一生的愛
在我還清債幾年以後，2017年的年頭，虛齡九十歲的老爸也離世了。
老爸生前智商很低，耳聾，跟老媽一樣目不識丁。老年的他縱使嚴熱天時也不願洗澡，身體很容易散發出嗅覺難堪的異味，洗澡這事兒，老太龍鐘的他總要我跟大兒子效勞。
他年輕時幹活總帶著一股蠻勁，跟圍村的許多男人一樣用撐竹排的竹篙擔著鸕鶿(魚鷹)及魚網到河裡捕魚……我們祖輩靠捕魚為生。聽說鸕鶿大多從安徽買回來的，價錢昂貴。那時，老媽總是嚷著叫老爸跟著圍村的人到安徽買鸕鶿，到三水西南買新魚網。同行者有梁彬、梁洪，梁榮、阿滔、阿桃、阿錦、戴(單)眼遲、聾奸、孖指瑞、先生……等等，而我老爸叫聾煊。現時，這些男人當中半數已不在人世了。鸕鶿啄魚的技術各別有高低，至於怎樣分辯？我們無法知曉，也許只有老一輩才能弄懂，或者使用過才能了解。在我的兒童時代，我依稀記得鸕鶿鬧溫疫，大多數人家的鸕鶿死光光！我家的也不例外，老媽哭了多少次，有點弱智的老爸總在夜裡悄悄落淚……自那時開始，因畏懼鸕鶿生病死亡的風險，而且在狂風暴雨天時還要買魚餵食，挺麻煩的，老爸與圍村大部分男人不再養鸕鶿了。至於竹排用的竹，太多數要到呂田黃竹塱或從化大嶺山等地方去買，要我們買家自己選那棵便砍哪棵，很艱難才能弄到山腳，用豬籠車運回來，路途遙遠。為了生活，圍村人也願意去做，而且在生產隊開工時到河裡打魚，屬於「搞富業」，還要掏錢補給生產隊哩！我十八歲那年跟老爸到過一次呂田砍竹，兩天來累得骨架都散了似的，渾身酸軟麻木了，回到家時，手腳根本不由自己擺布，躺在床上老半天不願動彈，稍微一動便酸痛得要命，連上廁所也老是喊「哎喲」，連飯也吃不下。
後來，圍村的人發展到用電魚機、艇尾機電魚，不少本地人也以此為生，河裡的魚蝦變得稀少了。直到二十年前，政府禁止捕魚，這行祖業隨之土崩瓦解了。那時，圍村裡有幾個人偷偷使用鸕鶿捕魚，被政府沒收，上了從化電視新聞，聽說罰了很少的款，經過一番教育後，便發回鸕鶿……我深知上一代人熬盡了非一般的艱難困苦，老爸的事還記憶猶新：
多少年隆冬嚴寒時
您在河裡撐著竹排打魚
操勞為了生計
道不盡辛酸故事
多少個開耕的時節
您趕牛步履凝重地走在田裡
粗糙的雙手握著犁耙
滿身汗水與泥巴粘衣
多少年火燒火燎天氣
收割的日子
您中午在田頭守著打禾機
我帶午餐姍姍來遲
歲月流淌不息
年邁的您不能像鷙鳥振翅
臉上的黑黝
是您一生磨難的痕迹
我對您悉心照料
是每天可相見之時
今天您已不再讓我麻煩
便成了永久的思憶
我緬懷養父養母，同時也偶爾回想生父生母的囑咐，以及我的承諾，總會感思：人的一生能夠活得坦坦蕩蕩，也許是因為能了卻平生夙願，沒有留下遺憾，沒有一絲虧欠別人的愧疚。人的存在價值不單純是因為賺了多少錢，得到過多少物質，而是有多大的擔當，履行完成了多大的責任……事到如今，我總算把養父養母好好侍候到終老，欠別人的債全還清了，長存於我心間那種信義的蒼白已經化作了虛無，永遠不屬於我。無論走到天南地北，看天穹，往昔總對著我冷嘲的殘雲徐徐飄遠，現一片湛藍……
編輯：詩羊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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