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送宮花,遭到黛玉譏諷,她錯在哪裡?
薛姨媽分宮花,真沒有什麼用意。要是別有用心,就派自己家的奴才去了,讓周瑞家的捎,可見她就是隨便送個不用的東西。
周瑞家的先送三春和王熙鳳,後送黛玉,也沒什麼用意。雖然從後文來看,周瑞家的的確是個勢利的人。但她也就是個粗人,在這麼一件不太情願、被臨時拉了差的活計上,也動不出太多腦筋來。
薛家住的梨香院,挨著王夫人的住所。三春這時跟王夫人住,離梨香院較近,所以先給三春。王熙鳳的住所在王夫人和賈母之間,林黛玉拜見二舅舅的時候已經交代過了,所以順路給王熙鳳。黛玉跟著賈母住,是此行終點,所以最後給黛玉。完全沒有問題。不管是勢利的周瑞家的,還是不勢利的別人,都會這樣安排順序——最簡單的統籌安排。
但是林黛玉對這個順序不滿意,說出「別人不挑剩下也不給我」的話來,弄得周瑞家的很下不了台。林黛玉也是大家閨秀,怎麼這麼不開眼,把幾枝宮花——還是薛寶釵不要的,要是寶釵喜歡,就留著自己戴了——看得這麼重?未免有失身份了。
有的讀者解讀下去,認為周瑞家的不敬,沒把黛玉放到第一位,黛玉因此生氣。可是你在賈府是客人,本來就不是第一位呀,憑什麼要求人家格外尊敬你?賈母看重你是賈母的事,怎麼能要求全家上下不分里外把你捧在掌心裡?
問題似乎限入絕境:不是黛玉小氣,就是周瑞勢利,二者必選其一。可是,真相不會是第三個選項嗎?
林黛玉不傻,也不小氣,可是常常被人認為小性子。問題出在哪裡?關鍵是黛玉的「情情」,她心裡眼裡,只有一個寶玉,其他的都不在乎。
「這鴨頭不是那丫頭」一回,黛玉打趣寶玉打盜竊官司,把彩雲捎了進來。黛玉事後「自悔不及」,那麼,當時怎麼就衝口而出了?她不像寶釵面面俱到,只想著寶玉一個人,所以就顧不到別人了。
類似的情節還有很多。寶玉給大家依次斟酒,黛玉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把自己的酒杯送到寶玉唇邊,喂他喝,失禮之甚;寶玉私祭金釧,黛玉就借戲發感慨:祭淹死的人用不著去江邊,就對著一碗水哭就行了,這話說得不通之極,所以寶釵都懶得回答,只有寶玉聽了發獃。
戀人眼裡,只有心上人一個,遠在天邊也像近在眼前;除了戀人,身處人山人海之中,也無感。這種感覺,只要是戀愛過的,應該都有體會。
說到這裡,挑剩下的宮花也就有了眉目:不是黛玉小氣,也不怨周瑞家的勢利,黛玉這話,根本就不是嫌周瑞家的送宮花先後如何,而是另有所指。
送宮花事件,發生在薛家進京後不久。寶釵剛來,比黛玉得人心,「便是那些小丫頭們,亦多喜與寶釵去玩。」黛玉倒不是在乎小丫頭們,關鍵是寶玉。寶玉本來是「情不情」的,何況對寶釵這個美麗少女?就是出於禮貌,也斷不了常來常往。這讓黛玉產生了深刻的醋意。
這會子黛玉正跟寶玉解九連環為戲呢,周瑞家的闖了進來。老婆子闖進來也沒什麼,偏又帶來薛家的消息——果然,接下來寶玉就問寶姐姐在家做什麼、為什麼幾天不過來,又派人去探問——在寶玉,這不過是順嘴客氣;在黛玉,那就是周瑞家的、薛家聯合起來吸引寶玉的注意力了。至少是客觀上起到了這樣的作用。
我跟他情投意合做遊戲,你卻帶來情敵的消息,叫我怎能不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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