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島 兩個人 三生不離
來源:國防在線客戶端 作者:李晨、馮開華
王繼才夫婦在開山島的最東邊舉行向國旗敬禮儀式。(資料圖)李響 攝
於祖國萬里疆土,大海深處的開山島只是毫不起眼的一個「點」——面積僅為0.013平方公里,卻是扼守黃海的前哨陣地。
32年來,有一面五星紅旗,在這片方寸之地與東方旭日一同升起。只是現在,那擎旗人王繼才,卻孤影遠航……
一島如一城,一望便一生。
遠觀開山島。中國軍網記者 馮開華 攝
(一)
王繼才走了20多天,午夜夢回,妻子王仕花耳畔似乎還縈繞著丈夫喚她的聲音——「王仕花,起來升旗了。」
沒有國歌伴奏,也沒有一根像樣的旗杆,陪著夫妻倆的只有呼嘯的海風和叢生的雜草,一人升旗、一人敬禮,旗升起來了,這荒蕪的海島才有了顏色。
「開山島雖小,但它是中國的東門,國旗升起來,證明有人在這守著!」王繼才總是認真叮囑著妻子。
4年前,夫妻倆走出海島,第一次在天安門前觀看升旗儀式。祖國心臟與邊陲小島,就這樣緊緊連在一起。
王仕花是全村最後一個知道王繼才去守島的人,當看見「野人」一般的丈夫,再多的情緒也只剩心疼——幾排空蕩蕩的舊營房沒水沒電,蛇、老鼠和蛤蟆躥來躥去,臟衣服胡亂堆放著。王仕花想要把丈夫拉下島,可他腳底下卻像生了根一樣……
你守著島,我守著你。
日子一晃,就是32年。可再上島,卻只孑然一人。
一抹晚霞泄在海面上,如同王繼才走時的那天。上島後,王仕花一刻不停地打掃起來,也許這樣做,能讓她感受到丈夫曾留下的些許溫存。
颱風過境,吹落了島上的牽牛花,也打破了王仕花心中的幻想——「我總覺得老王沒走,他還在島上的某個地方。」
王繼才穿過的毛衣,破了洞也捨不得扔。馮開華 攝
島上每一處都是他生活過的痕迹——老王腌制的一壇壇黃豆水,用它做肥料的桃子才最甜;被颱風吹散枝葉的苦楝樹,是老王一棵棵親手栽下;裂開的塑料水瓢,被老王用魚線縫上接著用;小狗毛毛臉上的毛遮住了眼睛,老王替它仔細修剪;破了洞的毛衣,老王「穿在裡面,別人也看不到」……
王仕花愛唱《最浪漫的事》,「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每每唱到此處,王繼才便對她說「到了80歲,我還會陪著你。」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卻已不在……
誰都沒有想到,王繼才會以這樣一種方式永遠守在開山島。他兌現了對開山島的諾言,卻對妻子食了言。
一個人時,王仕花常常會暗暗抹淚。 馮開華 攝
(二)
時隔22年,還能見到「再生父母」王繼才夫婦,讓潘弗榮感念上天的再次眷顧。
只念到小學三年級,潘弗榮便因家庭貧困輟學。1996年的6月,只有19歲的她,跟著30多位村民一起上到開山島撿蝦皮賺錢。
「可家裡再窮,也比島上的條件好。」
那天剛吃過午飯,潘弗榮腹部陣陣絞痛,疼痛難忍,她不慎摔倒在地上打滾,腳後跟都蹭出了血。
村裡人哪見過這樣子的情形,一時間都沒了主意,圍在潘弗榮身邊干著急。
出海賺錢,最忌諱船上「出事」。老闆怕她有什麼閃失,硬是不願開船送她去醫院。王繼才一邊聯繫漁船,一邊跑上跑下給潘弗榮找葯吃。疼痛讓人絕望,可摟著王大哥的胳膊,潘弗榮心裡就還有希望。
王繼才像抱女兒一樣把潘弗榮抱在懷裡安撫著,自己的胳膊被抓破了也渾然不知。把潘弗榮送進醫院,交了住院費和醫療費,他才放心回島。
「當時我覺得自己被遺棄在了路邊,如果沒有王大哥,也就沒有今天的我了……」
多想再聽一次王大哥叫她「小老妹」,多想再像以前那樣跟在他身後討好吃的……潘弗榮本想著中秋節再上島去陪陪王大哥,竟不想已是天人永隔。
王繼才是「偏心」的。他把溫情都留給了他人,卻把無情都留給了自己的孩子。
被颱風和海浪打死的綠植。 馮開華 攝
「我爸就是在這兒揍的我。」兒子王志國說道。
月光映照下的開山島,仿似「海上的布達拉宮」,神聖又靜謐。王志國站在營房的欄杆前,腦子裡閃過那個時刻里有的情節,他低下了頭,陷入回憶中——
那年冬天,颱風連著颳了17天,開山島成了與世隔絕的「水牢」。糧食和柴火都用光了,8歲的小志國餓得哭鬧不止。王繼才咬咬牙,頂著寒風到海灘上去撿拾一些半死不活的牡蠣,帶回來撬開牡蠣殼扒肉吃。
腥臭的牡蠣肉實在難以下咽,小志國在地上撒潑耍賴。王繼才氣急之下,狠狠地揍了兒子一頓。
……
兒子當兵,他高興得喝起了小酒;兒子結婚,他把兒子結婚照放在床頭;兒子上島,他總要陪兒子聊到深夜,細數島上每一粒果、每一塊石的變化——「島上挺好的。」
只是當時已惘然。
自父親走後,開山島的每一次星空與日落,都不再圓滿。
王仕花向第二批上島的民兵介紹附近海域情況。 馮開華 攝
(三)
「在島上才呆了2天,就體會到老王這32年,有多不容易。」
即便在物資充裕的當下,島上也是一副落後現代文明幾十年的模樣。牆壁像石頭一樣光禿禿,床板也硌得人渾身疼,颱風吹得門窗哐哐響,海水都能衝進二層營房裡……
再登上開山島,陳寬華已是開山島哨所的一名哨員。「老王走的太突然,知道他放心不下這座島,我就上來替他守著。」
9歲的毛毛和4歲的小白是王繼才養在島上的兩隻小狗,自出生就被帶到島上。夫妻倆每次巡邏,陡峭石壁,它們先去探路;路遇蛇蟲,它們驅逐清路……
主人走後,陳寬華和兩名哨員每次巡邏,毛毛和小白依然會像從前那樣,跟在隊伍後面。
它們不會說話,卻最懂人心。
王仕花撫摸著小狗問它們:「毛毛、小白,島主去哪了?」 馮開華 攝
出海打漁的二十幾年間,陳寬華常趁著停靠碼頭的空隙,上島來看看老王。只要看見有漁民上島,顧不上剩下的給養還夠吃幾天,哪怕只煮個麵條,老王也要留他們吃頓飯,聽他們講講陸地上的變化……
王繼才常說,「漁民就是我的腿。」漁民們也感恩老王的照顧,只要出海,就會帶些給養給他。
蔬菜一直是島上的稀缺資源,總是沒過幾天就腐爛。沒有菜吃的時候,老王就吃一口飯,再吸一口海風,海風佐餐,這滋味在開山島是獨一份。
蔬菜難貯存,植物也難在島上存活。
見不得島上光禿禿,王繼才托漁民從岸上捎來土壤,用石頭壘砌一個個小園子,開始種樹。第一年,栽下100多棵白楊,全死了;第二年,種下50多棵槐樹,沒有一棵活下來;第三年,一斤多的苦楝樹種子撒下去,終於長出一棵小苗……
島上的片片生機,讓曾經駐守在這裡的老兵們既驚喜,又窩心——「是你替我們守住了這座島!」這群鐵錚錚的漢子,抱著王繼才痛哭了起來。
他吃過的苦,他們懂。
今天的開山島植被茂盛。馮開華 攝
不是每座山峰都高到無與倫比,遠到驚心動魄。也不是每座海防哨所都能得此一守護者,作為太陽的戰壕,作為海洋的碉堡。
32年前的7月,他義無反顧捨棄小家守護這座孤島;32年後的7月,他把58歲的生命永遠定格在這裡。
山海拱手,為君一別。
也許多年以後,王繼才還會記著歸去來兮的路,千里萬里回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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