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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敬亭之女:要不是毛主席,沒人能替我父親平反

高敬亭

1939年6月24日,新四軍第四支隊司令員高敬亭,這位蔣介石花10萬大洋買其人頭卻不得的一代名將,卻被新四軍領導人向蔣介石呈請而「槍刑照準」,年僅32歲。36年後,高敬亭的遺腹女高鳳英冒著巨大風險上書毛澤東,請求中共中央澄清其父被殺原因,並作出結論。正在病中的毛澤東親自指示有關部門重新審查高敬亭一案。1977年4月27日,沉冤38年的高敬亭案得以昭雪。2013年冬,乍冷還暖,高鳳英女士在家中接受了本刊編輯王金梅的採訪,講述她為父親平反的坎坷經歷。

「我母親要不是堅強,早死過了」

王金梅:1939年您父親高敬亭被錯殺時,您多大了?

高鳳英:當時我還在我母親肚子里,我父親1939年6月被殺,我是這年8月出生的。我還有個姐姐,當時才剛剛一歲。

王金梅:您母親史玉清也是一位老紅軍,曾經的「金剛台英雄八姐妹」之一,您父親被錯殺後,她也受到牽連了吧?

高鳳英:我母親15歲就參加革命,1931年入黨。之前因為家裡窮沒讀過書,後來有點文化都是自學的。她人很堅強,又機靈能幹。當年金剛台8個女兵,最後有的給國民黨捉去了,或賣掉或給人做了小老婆。我母親卻從沒被捉到,因為她每到一個地方首先就熟悉環境、查看地形,猜想如果敵人上來的話,她要從哪跑。聽她講,我父親被關押不久,她就被軟禁起來了。父親被錯殺後,她受到牽連被開除黨籍,成為「反革命家屬」,遭到無盡的歧視和打擊,甚至連平時的戰友、朋友都不能與她有任何接觸。我母親自尊心很強,參加革命後各項工作從來不落在別人後面,卻一夜之間成為打擊的對象,精神壓力可想而知。我母親要不是堅強,早死過了。她說,當時她也想過不如投河死了算了。但一想到我年幼的姐姐和肚子里的我,就於心不忍,而且也不甘心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後來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她決心不管受到多大打擊也要活下去,把兩個孩子帶大。

王金梅:在這種情況下,您母親能堅持下來真的很不容易。你出世後,跟著母親也吃了不少苦吧?

高鳳英:我出世後就和母親隨部隊行軍。當時部隊給有孩子的人都安排挑夫,但我們那個挑夫身體有病,我媽把糧食都省給他吃,他還是把我掉到稻田裡去了。我那時好小,都不知道哭。我母親說一次行軍途中,因為挑夫沒勁,走得慢,我們掉隊了。結果人家都到部隊吃過飯了,我們還沒到。後來部隊負責人講怎麼到現在她們母女還沒到,就派人來找。這才發現原來挑夫正帶著我們往敵人方向走,幸虧找得及時,否則我們可能就被敵人發現,殺掉了。

王金梅:當時部隊戰友對你們怎麼樣?

高鳳英:我母親講,其實那時大多數人心裡對我們還是同情的。她生我的時候缺衣少食,我父親又剛被錯殺不久,但就這樣她還收到好多好心人送的吃的、穿的,都不知道是誰給的,全是悄悄放在窗台上,不敢直接給我母親。因為迫於當時的形勢,大家表面上都不敢和我們多接觸。我母親說我剛會走路的時候,有一次她去打飯,旁邊很多人在政治學習,她因為是「反革命家屬」,政治學習不讓參加。她就把我放在那裡,結果她打飯回來的時候,發現我趴在泥地里,滿臉、滿鼻子、滿嘴都是泥巴,要是她遲來幾分鐘我可能就被憋死了。那些人都在旁邊學習,卻沒有一個敢過來拉。那天晚上我母親飯都沒吃,抱著我哭了一夜。

王金梅:後來您母親因行軍環境所困,不得不先後將你姐和你寄養在當地老百姓家了?

高鳳英:是的。我姐先被放在了一個老百姓家。其實開始我母親是準備把我放在這家的,後來知道他家本來小孩就多,又窮,怕我在他家受苦,就要把我領出來。但他家死活不讓我走,因為那時如果一個部隊孩子放到老百姓家,只要部隊給戰士發什麼,就給這老百姓家也發什麼,像糧食、毛巾、衣服都有,他家窮所以不願放我。我母親因為我小,便把我帶出來,把我姐姐放在他家了,我就跟著母親隨部隊走。後來,我母親把我寄養在了另一戶老百姓家。

王金梅:當時把你寄養在哪?

高鳳英:蘇北盱眙縣一個古城。當時,我媽通過地下黨找到這戶條件算不錯的人家,他家沒有孩子,就夫妻兩人和一個老父親,在農村來說因為人少,條件還好。後來鬧荒年,村裡榆樹葉、榆樹皮都被人吃光了,我在他們家沒吃這個,因為他們有存的糧食種可以吃。不過那時農村孩子還是很苦啊,我在他家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幹活,家裡人吃的菜、豬吃的菜都是我一個人挑。所以我很能體會農村人的不易。後來農村病人來醫院找我看病,我都盡心儘力,病人家屬請吃飯,我也絕對不去。你想100斤稻子才七八十塊錢,請我吃一頓飯花四五百塊錢,要賣多少稻子?送紅包我也不收。我一生當醫生,很坦蕩。一沒出過醫療事故,二沒收過紅包。

王金梅:您在他家待了幾年?期間您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高鳳英:大概有7年。我養父母人非常好,也沒有隱瞞我的身世,我從小就知道自己是紅軍寄養在百姓家的孩子。他們一家待我就像親生女兒一樣。記得有一次,因為地主告發,說我養父母家藏了共産黨,還有槍和子彈,就把我養父抓了起來。但養父為了保護我硬是不說,差點被槍斃掉。最後還是我養母花了20多擔糧食才把他擔保出來。

王金梅:在他家的這7年間,您母親來找過您嗎?

高鳳英:沒有,她後來隨部隊一路行軍到山東、東北,敵人就緊跟在後面打,那樣危險怎麼可能來找我!

「我入黨、當兵都沒受到影響」

王金梅:您是哪一年回到母親身邊的?

高鳳英:1949年3月我母親從東北一路南下到合肥後,被安排在皖北行署工作。新中國成立後,我母親派警衛員先後3次到我養父母家接我,我都不願意。因為我和養父母感情很好,捨不得他們。最後還是他們親自把我送回合肥的。為了感謝養父母對我的恩情,我回合肥後我母親每年都寄錢給他們,也經常接他們到合肥來小住。

王金梅:那您姐呢?

高鳳英:她死了,新中國成立後我媽也派人去找了,但因為我姐待的那家人得了霍亂,全死了。

王金梅:回來後您就和母親生活在一起了?

高鳳英:回合肥後我母親就送我上學了。我在合肥讀完小學、初中,1958年考到合肥一中。在一中念了一年,因生病住院休學一年後轉到蕪湖醫專(皖南醫學院前身)上學,後又回合肥到安徽中醫學院西醫專科班學習。

王金梅:您什麼時候知道您父親事情的?您母親和您說過嗎?

高鳳英:我是1958年上高中之後才知道的。此前我只知道我父親是高敬亭,被殺了,但具體怎麼被殺的不知道。母親也一直沒告訴過我,因為她怕我知道事情原委後會仇恨共産黨。直到我上高中後,我父親生前的戰友、干休所好多叔叔才告訴我,我父親是被錯殺的,是冤假錯案。像干休二所的熊挺叔叔來我家提起我父親的事時,都氣憤地拄著柺棍直搗,說我父親是被冤枉的。還有上海市原副市長裴先白等,都跟我講過。

王金梅:裴先白也是您父親的部下?

高鳳英:是的,當時他是新四軍四支隊宣傳科科長,算是有文化的。我父親的事都是他們和我講的。

王金梅:那時候在學校,人家可知道您是高敬亭的女兒?

高鳳英:都知道。

王金梅:您有沒有因此受到影響?

高鳳英:沒有。因為當時大家心裡都知道我父親是被冤殺的。上蕪湖醫專時,校長就是我現在愛人的父親,也是新四軍老兵,他們都知道我的情況。那時我在班上是班長,還入了黨。

王金梅:入黨也未受您父親冤案的影響?

高鳳英:沒有,可以說我入黨、當兵都沒有受到影響。入黨前,支部找我談過3次話,讓我寫入黨申請書。我提出兩點:第一,按共産黨員標準一條條對照,我不夠格;第二,我父親是高敬亭。對我提出的這兩個問題,組織上說,第一,不可能每個共産黨員對照黨章都條條符合,是要經過教育學習的;第二,你父親的問題對你沒有影響。

王金梅:那幫助雖然當時您父親的冤案還沒有被平反,但大家心中都有桿秤。

高鳳英:是的。就這樣組織找我談過3次話後,我寫了入黨申請書,之後就批准我入黨。

王金梅:從安徽中醫學院畢業後您到了哪?

高鳳英:我被分到四川了。因為那時修成(都)昆(明)線,沿途部隊醫院急需人,就從安徽、遼寧、上海、浙江、北京這幾個地方的醫學院要人。我被挑中分到了四川西昌的三十七醫院,因為當時我是黨員,他們認為我比較優秀。挑我的人和我講,西昌這個地方氣候很好,冬暖夏涼,去了之後確實是這樣。後來我們醫院又轉到四川雅安,離成都近一些。

王金梅:反右和「文革」的時候,您和您母親可受到衝擊了?

高鳳英:沒有。反右我們都沒受衝擊。「文革」時,我母親在省牙防所(即今天的合肥市口腔醫院)任領導,當時醫院有3個領導,另兩個領導一人參加一派,我媽哪一派都不參加,因為參加哪一派,都要和另外一派斗。我因為在部隊也沒受衝擊。

「做好脫下軍裝的準備 給毛主席寫信」

王金梅:據說在您上書毛澤東之前,您母親就曾萌發過為您父親申訴的念頭,後來也寫過信給毛主席,您知道嗎?

高鳳英:我知道。1959年毛主席視察安徽後,我母親曾為我父親的問題給黨中央寫過一封信,但那封信未轉到毛主席手上就被轉回安徽省委了,我母親還因此遭到一些人的訓責。1963年開展甄別平反工作時,我母親日思夜想就是有一天黨中央能為我父親說句公道話:「高敬亭不是反革命。」但因為之前寫信遇阻,我母親對再次向黨中央申訴就心有疑慮。

王金梅:您是哪一年為父親的事寫信給毛主席的?

高鳳英:我最後寫信的時間是1975年11月10日,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我已經從四川調到合肥一五醫院了。

王金梅:您是哪一年從四川調回來的?

高鳳英:1971年。當時因為我母親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她又只有我一個親人,便給省軍區打報告,希望調我回合肥。後來省軍區調令到成都軍區,正好成都軍區政治部主任和安徽省軍區政治部主任是老鄉,一通電話就同意放我了。那時正值林彪事件後,部隊團以上幹部都要學習一個星期,學完後我就辦手續回來了。

王金梅:您寫信時「文革」還未結束,黨內正大張旗鼓地開展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在這樣的背景下您是冒了很大風險的。當時是怎麼想起來給毛主席寫信的?

高鳳英:那時我正好看了一部戲叫《楊三姐告狀》,對我觸動很大。我想楊三姐一個農村姑娘都能把自己姐姐的冤案告贏,我不管怎麼說還是個大學生,有知識有文化,為什麼不能為我父親的問題寫信給毛主席呢?父親被錯殺的時候,我還沒出生,我要向毛主席把這個問題問清楚。於是,我就鼓起勇氣,做好脫下軍裝的準備給毛主席寫信。當時我還和我愛人說,可能因此要倒霉。我愛人講,怕什麼,大不了回農村,我們父輩不都是從農村來的嗎?我想也是,就算回農村,他有知識,我有技術,實在不行給人家看病不收錢討口飯吃總行吧。就這樣,我提筆給主席寫了一封信,開始寫得很長,有8張紙。我母親看後說,你寫那麼長,主席哪有時間看啊?所以我就把信的內容減啊減,最後只剩不到兩張紙。後來這封信是託人帶到北京寄的。

王金梅:也是通過郵局寄的嗎?

高鳳英:是的。

王金梅:您信封上是怎麼寫的?

高鳳英:我寫的是「北京市中央毛澤東主席收」。

王金梅:信發出後,你們等得很焦急吧,可知道一些進展?

高鳳英:從信發出後,我和我母親可以說是天天想、夜夜盼,那種萬分焦急的心情真是難以形容。後來我聽人說毛主席收到信後20天,也就是11月30日,便叫中央辦公廳主任汪東興調查我父親的案子,並囑「以其結果告我」。

王金梅:您可知道是誰把這封信轉到毛主席手上的?因為當時主席的眼睛已看不清東西了,剛剛做過手術。這中間肯定有人幫您轉這封信,否則這封信到不了主席手裡。即使到了,也不一定會看並作出批示。

高鳳英:1975年7月唐由之給毛主席做過白內障手術,這我知道,當時我正在北京廣安門醫院進修。這封信最後能到主席手裡,過程很複雜,確實有人幫我,但我不能告訴你,這個我和誰都不會說的!我只能說這個社會好人還是多數,人家都知道我父親是被錯殺的,他太冤了!

王金梅:那時四人幫還在呢!

高鳳英:對,他們也看到了。後來12月14日,毛主席批示:請軍委討論一次,我意此案處理不當,其責任我懷疑是項英。

王金梅:也就是說對於這封信辦理過程的每一步,基本上您都知道?

高鳳英:差不多。1976年4月我再到北京進修,每個周末休息時我父親生前的老部下、老戰友就喊我去,還帶我到解放軍總政治部去了解情況。我這才知道毛主席批示後,中央軍委辦公廳為調查我父親的事,專門召開了知情老同志座談會,我父親生前的很多戰友都為我父親寫了證明材料。

王金梅:應該說您父親的那些老戰友,為您父親的平反做了很多工作。

高鳳英:可以這樣說。

「要不是毛主席, 沒人能替我父親平反」

王金梅:毛主席在批示中明確說,懷疑您父親冤案的責任在項英?

高鳳英:是的。雖然葉挺當時是新四軍軍長,和蔣介石一直有聯繫,處死我父親的電報也是蔣介石批的,但葉挺畢竟是黨外人士,項英作為新四軍政委,難道會毫不知情?

王金梅:當時蔣介石在新四軍領導人所呈電文上的批示是「所請將高敬亭處以槍刑照準」。

高鳳英:你想當年蔣介石懸賞10萬大洋都抓不到我父親,現在白送上來,還不高興死了。所以我父親的死和葉挺有很大關係,但項英也有責任。現在看批判我父親時曆數他的「七大罪狀」,一條都不成立。還講他貪污軍餉回家買房置地,真是可笑。

王金梅:主要原因是「曹楊叛變」。

高鳳英:當時都講是我父親讓曹玉福、楊克志投靠國民黨的,哪有這個事呢?其實「曹楊叛變」我父親事前根本就不知道,我後來聽我父親一些老戰友講,當時曹、楊跑掉以後,我父親氣得不得了,還罵了句「媽的,跑什麼跑啊,有事照事講啊」。但結果就把這個事情加在我父親頭上。你想,國民黨把我父親的父親、哥哥們都殺了,我父親可能投靠國民黨嗎?還講我父母結婚時,炮竹紙就有一尺厚,可能嗎?

王金梅:我看材料講,您父母結婚時條件非常差,在一個破廟裡,什麼都是破的,只有一副對聯是新的。而且那時也不敢放那麼多炮竹啊,要是把國民黨軍引來怎麼辦?

高鳳英:講我父親對中央派來的同志不尊敬,他戰友後來都跟我講,這是胡說,中央來人後,我父親把自己的床都讓給他們睡,把他們安頓好好的。不能說因為有一點不同意見就是對中央不尊重啊?我母親講,長征前中共(鄂豫皖省委)領導讓我父親把藏在大別山老百姓家的傷員集中起來,繼續堅持武裝鬥爭。當時困難得很,很多老兵、傷兵都是從一家一戶找到治好後加入我父親部隊的。國民黨又實行殘酷的清剿計劃,兩里就設一個崗嚴查,不許百姓和紅軍接觸。我父親他們冬天沒有吃的,沒有穿的,但就這樣我父親部隊的人數卻越來越多,成為新四軍成立後4個支隊中人數最多、裝備最強的支隊。為什麼?就是因為他勝仗打得多,得民心。人家都講他愛兵如子,哪怕一個戰士犧牲了,他都絕對不會丟下不管。

王金梅:那時交通很不方便,您父親能在失去與黨中央任何聯繫、敵我力量懸殊的極端困難情況下,獨立堅持游擊戰爭3年之久,把紅二十八軍發展壯大,使大別山紅旗不倒,可謂功勛卓著。不過,我也從一些資料上了解到,說您父親有一些軍閥作風。

高鳳英:這你講得對,我也聽我母親講過我父親這方面的事。那時子彈不是很缺乏嘛,一次李占彪開了兩槍沒打到敵人,我父親一生氣就甩了他一鞭子,罵道:「媽的,你子彈打哪去了?」

王金梅:我看台灣余英時先生的書上講,他父親當時是岳西大別山一帶的地主,也就是通過勤儉節約攢了點錢的小地主,後來紅二十八軍的人去籌集軍餉,讓他們家交兩三萬大洋,他家沒湊到這麼多錢,最後就被紅二十八軍槍斃了。

高鳳英:這個我不清楚,你要到當地去了解。據我父親戰友和我說,我父親當年在大別山群眾中影響很大,他被錯殺後,百姓都很懷念他。如果有你說的這種事,恐怕也是在當時戰爭的惡劣環境下,沒辦法。但你看當時肥東褚老圩子等地的大地主,我父親都沒有槍斃啊。

王金梅:我曾聽離休老幹部龔緯說,他當時在褚老圩當兒童團團長,看到了槍斃您父親。

高鳳英:我父親性格很剛毅。當時殺我父親的時候,他不服,一直講我沒有錯,最後被按到水裡。

王金梅:我看他穿軍服的那張照片臉很瘦,戴個軍帽,您的眉眼和他很像。

高鳳英:我母親說我父親是很瘦,高個子,臉長長的,身體不好,常打瘧疾,一打瘧疾就用擔架抬著。我父親很好學,小時因家裡窮,沒念過書,後來在部隊就跟鄭位三他們學知識。當時他練毛筆字的紙都能堆一房間,後來他毛筆字寫得很漂亮。

王金梅:那時在大別山區,很多人都聽過「高敬亭」這個名字,但不知道人長什麼樣子。據說那時候國民黨緝拿您父親的懸賞告示上,名字都寫錯了。

高鳳英:所以講,為什麼在大別山我父親被國民黨那麼多軍隊圍剿,最後都沒抓到。當時他得不到黨中央任何信息,就靠看國民黨的報紙來分析形勢。

王金梅:後來搞國共談判也是您父親之前在報紙上看到了,然後自己去談的,還用的化名。

高鳳英:談判的時候,我父親寸步沒讓。抗戰中,他帶著四支隊在廬江、巢縣一帶和日軍打仗,也是節節勝利,還繳獲了很多槍支彈藥等。

王金梅:對啊,新四軍東進抗日第一戰——蔣家河口伏擊戰就是他們打的。

高鳳英:所以講我父親太冤了。要不是毛主席,沒有人能替他平反。

王金梅:後來哪一年正式給您父親平反的?

高鳳英:1976年因為毛主席去世,他生前批示對我父親冤案的複議和討論被擱置下來,直到1977年4月27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才正式發出《關於給高敬亭同志平反的通知》。

王金梅:接到這個平反通知後,您很激動吧?

高鳳英:那是啊。我是5月份被省軍區和一五醫院領導喊去後,才知道我父親的冤案正式平反了。當領導把平反通知交到我手上時,我忍不住哭了,心裡百感交集。院領導就安慰我說,小高別難過了,您父親總算平反了,這是好事,你和你母親也應該欣慰了。到家後我激動地告訴母親,爸爸平反了!我母親看著盼了多年的平反通知,既高興又難過,往事一件件、一樁樁都湧上心頭。

「我爸生前的老戰友 對我都很好」

王金梅:您父親平反後,組織上可對你們母女給予一些照顧?

高鳳英:平反後,很多關心我們的老同志都到我家來看平反文件,大家都為我們感到高興。中央軍委、南京軍區、安徽省軍區、一五醫院領導也都來看望我們,對我們母女很關心,並徵求我們意見,詢問我們有些什麼要求。我們實事求是提出的幾條意見,基本都得到了採納。後來民政部部長程子華還專程來合肥找到我們母女,詢問我們幾十年來的生活情況,希望我們能正確看待我父親的問題,還勉勵我們要繼續聽黨的話。

王金梅:聽說您父親平反後,為尋找他的遺骸還費了一番周折,最後是在哪找到的?

高鳳英:我父親當年被錯殺後就葬在肥東青龍廠,當時也沒有墓,所以很難找到準確的埋葬地點。為了找他的遺骨,我在肥東縣人武部和我們醫院領導的幫助下,曾經3次到青龍廠找當地老同志開座談會,後來找到一位當年給我父親抬棺的老人,按照他的指點,終於在一個三角形的水田下找到了我父親的棺材。棺材挖出來的時候都爛掉了,我就把骨頭撿起來火化了。

王金梅:當時您母親也去了?

高鳳英:沒有,因為她身體不太好,就我去的。

王金梅:挖出來的一剎那,您應該是淚水縱橫吧?

高鳳英:心裡很難過,心情根本就沒辦法形容,悲傷和恨都融合在一起了。我當時真是恨,這也才理解為什麼我母親以前一直都不和我講我父親的事。

王金梅:您父親火化後,骨灰安放在什麼地方啊?

高鳳英:安放在南京,開始是讓安放在北京八寶山,因為太遠了我就沒同意。

王金梅:以您父親的資歷安放在北京八寶山是足夠的。當時他是新四軍四支隊司令員,一支隊司令員是陳毅,二支隊司令員是張鼎丞,三支隊司令員是張雲逸。

高鳳英:因為那時南京我還有個叔叔,我叔叔孩子都在南京。

王金梅:您還有一個叔叔?

高鳳英:是我的親叔叔。

王金梅:那他也應該受到您父親的牽連了?

高鳳英:我叔叔叫高志強,是我父親帶出來參加革命的,我父親被錯殺後,他離開了四支隊,好像到了沙家那一塊,我母親就和他失去了聯繫。解放後,他在南京軍區後勤部工作,後來是南京八一醫院的副院長。當時為了聯繫我們,他找了全國28個省都沒找到,最後還是寫信到安徽省委才找到我們。找到我們後,他就叫我到南京去。我初二放暑假的時候去了他那裡,他讓我到南京上學,我捨不得我母親,就沒去。我叔叔是個軍事幹部,性格很強硬。「文革」期間有人因為我父親的問題批鬥他,他當場就把桌子一拍,指著那些人,「你們給高敬亭定性,給他定性啊!」結果他們都不敢吭聲了。當時我嬸嬸是南京一個大廠的書記,也因為我父親的問題被免職了。

王金梅:據說您父親骨灰安放儀式舉行時,遺像還被搞錯了?

高鳳英:是的。骨灰安放時要我父親的照片,但戰爭年代哪有幾個照相的啊?我叔叔原來有一張我父親的照片,後來打黃花塘的時候身上一張紙片都不給帶,就搞丟了。我父親被錯殺後,身邊的東西都被搜走了,我母親也沒留任何紀念品。後來是一位老同志提供了一張1938年葉挺、項英、周子昆等5人的合影,錯把周子昆當成了我父親。

王金梅:您母親當時也沒認出來?

高鳳英:因為時間太長了,加上我母親父親結婚在一起也僅有一年多,我父親就被錯殺了,所以沒認出來。

王金梅:那後來怎麼找到您父親照片的?

高鳳英:是在解放軍陸軍第61師武漢辦事處找到的。該師的前身就是新四軍第四支隊。

王金梅:您父親平反後,他生前的那些老戰友都來了嗎?

高鳳英:是的。像萬海峰叔叔他們都來了。

王金梅:成都軍區原政委萬海峰以前是您父親的警衛員吧?

高鳳英:對,萬海峰這個名字還是我父親幫他起的,他剛參加革命的時候叫毛頭。所以他對我父親很有感情,現在每次我到北京去,他都讓我住他家。還有其他一些我爸生前的老戰友對我都很好。其實他們是把對我父親的感情,寄托在我身上了。

王金梅:他們看到您的時候,會感慨萬千,這是我老首長的女兒啊!從小受那麼多磨難,老首長又被錯殺,而且他們中有的人還受到了牽連。

高鳳英:有的人受到牽連,有的沒有。後來離開這支部隊的都沒受到牽連,還在安徽這一片的就受到了牽連。像萬海峰叔叔後來調到其他地方去了,就沒受到影響。我父親平反後,李先念高興得不得了,講我們是老朋友了,這是大好事啊。我聽說後心裡還很疑惑:他和我父親當年不在一個支隊啊。後來才知道,那時李先念的部隊打得沒什麼人了,就到紅安來找我父親。我父親在紅安有個留守處,留守處的人就和李先念講,首長,你不要到山裡去找高敬亭了,我們也是高敬亭的部隊,你就在這領導我們打仗,也是一樣的。

王金梅:李先念後來是五師政委,其實他一直有一個情結,總覺得大別山區的這些指戰員們受委屈了。

高鳳英:是啊,所以我為什麼寫信給毛主席,一個是為我父親,第二個是為當年大別山區犧牲的那麼多同志,還有那些受我父親冤案牽連的同志,他們有的後來作為「高敬亭餘毒」被肅清,或降職或離隊,我也要為他們鳴不平啊。

作者:高鳳英 王金梅

來源:《江淮文史》 2014年01期

原題:《「要不是毛主席,沒人能替我父親平反」——訪高敬亭將軍之女高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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