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模樣-清風徐來
清風徐來
古人的生活,看看清明上河圖,就知道:其實跟現代人一樣豐富。
只是東西不一樣。
現代人抓著手機不放,一離開手機,就心神不寧。
古人同樣有這個毛病。
手裡一定要抓點什麼。
首先,不能太招搖。
金銀珠寶,不但招搖,而且還招災。
所謂「財不露白」。
其次,也不能太含蓄。太一般,就俗了!
現代叫「個性化」。
最好是:雖然是平常物,大家都有;但一般人看不懂講究,而內行人則對之講究超多。
這個,現代也有個說法,叫「低調的奢華」。
過去幾百年來--嚴格的說,是七百多年來,這個東西,一直都是扇子。
從王公貴冑到販夫走卒,不分男女老少、無論居家出遊,人手一把。
扇子基本兩種:能收的、不能收的。
能收的,除了少數幾種特殊設計的造型,基本就是摺扇。
不能收的,除了最土的蒲扇,最講究的是團扇。
後來,男子外出,基本不用團扇。在家如用,也用素的。因為一個不慎,就會有點娘。
男性--尤其是有點社會地位的,用摺扇較多。
蒲扇是社會底層的人用的。
當然了,以上這些是指普遍情況,不敢說絕對。
扇面上的書法 (圖片來源於網路)
扇子之為用,大矣!
當然,搧風就不用說了。
首先,如果太陽太毒,可以蔽日。如果風沙太大,可以遮臉。即使天並不熱,搖著扇子,也是顯示一種淡定從容。有時,還可以讓對面的人從扇面上得知你的身家、你的品味。
這是打開來的時候。
扇子收起來的時候也有用處。
有教養的,在外忌諱拿手指指點點,只能用扇子略作比劃。東西太骯髒,不願上手,就用扇子示意。或者東西太名貴,表示禮貌,只用扇子品評提點。
哪怕是時百無聊賴,搖頭晃腦、抖手抖腳,均屬窮賤之相,千萬忍住;只好輕拍扇子,略表心境。
偶爾進店購物,結賬之時,如在身上掏摸碎銀,不成體統;於是言明金額,留下隨身扇子,先拿走所購物品,待回家後,再命家人付錢取回。
在現代,這叫VIP級的服務。
當然,這是一般金額不大的情況。如果相中進口寶馬,光拿扇子作抵,還是不夠的。
這些都是扇子的實際用途。但是,那些低調的講究呢?
一把扇子,蘊含著無數的學問。論面積,不過尺余,論重量,不過兩許,卻是精緻文化的最佳載體。
那許多的講究,基本可以分成四大方面:材料、形式、工藝、創作。
扇面上的繪畫 (圖片來源於網路)
說到材料,摺扇的扇骨,以竹製為最佳。其中,素麵的玉竹最受推崇,並且最適合雕刻;紅湘妃則最稱名貴。至於扇面,則以泥金最為富麗。
另外,扇頭處鑲以金玉牙角,也有可觀。
這些材料,光是準備,就有非常嚴格的技術要求。
例如:製作扇骨的竹料,就必須選擇八年生的良材,然後在適當的季節里取得,再經過一連串複雜的工序,最後還要進行至少八年的儲放。
所以,所謂認識材料,並非只是簡單的知道幾個相關的名詞而已。
再者,扇子的形式也不光是尺寸、檔數、扇頭式樣而已。
不是越大越好、越多越好,這樣是很容易鬧笑話的。
例如:在摺扇文化中,蘇扇是公認的第一。而蘇扇與江南的文人藝術密切相關,意趣相投。
展開蘇式摺扇,角度只能在九十到一百二之間,超過範圍,就成土鱉。
了解形式,就是了解規矩。
但這不是目的,而是得窺堂奧的途徑。
然後是工藝。
欣賞工藝,又有兩個層次:一個是技藝,一個是巧思。
扇人對於相關材料的掌握,令人嘆為觀止。
用材要精、用功要細、用心要巧。
幾根竹蔑子,收攏規整、彈指即開,看似爽利、撫之順滑。
兩面紙片頭,既宜書畫、兼擅辟水,本來柔軟、實則堅韌。
在經常展收的情形下,摺扇連同扇面,居然能傳承幾百年而不壞,可見其工藝之精良。
最後是創作部分。
創作也分為兩方面:扇骨與扇面。
扇骨上的雕刻,原來只能算是工藝,但江南的能人,把它提升到了藝術的境地,跟其他的竹雕藝術並列。甚至,有些時候,其藝術性還更高一些。
這要歸功於清末以來的許多名家。
王士襄寫的「刻竹小言」,對此有詳盡的介紹。
至於扇面上的藝術,應該最稱普及,本來就是我國傳統書畫家的常用創作形式,在此無需多說。
不過可以強調一點:
通常藝術家在摺扇扇面上的創作,會高於其創作水平。
可能是因為:面小而彎,創作難度較大,不能不全力應對。
另外,扇子出外隨身,等於作品經常見人,要是弄得不好,等於是高調地砸自己的招牌。
蘇州既然是摺扇文化的中心,要追求其極致,當然仍得到此處尋找。
其他的地方也有扇子,但最多只能做到一個:特色。
廣度、厚度仍然遠遠不及。
董其昌、文徵明、唐伯虎,全用的是蘇州摺扇。
王健重現明代的烏骨泥金扇的技藝 (圖片來源於網路)
只是,跟其他許多傳統文化一樣,蘇州摺扇文化,是否能在現代社會中繼續生存發展,我一直不感樂觀。
這是在台灣的時候。
在台灣收過幾把朋友轉讓的老扇骨,扇面因為在台灣無人能夠修復,為了長期打算,全讓這位朋友給拆了,另外裱成鏡心。
我倒是覺得這些扇骨可惜。
它們狀況尚可,但也需要整理。可惜我孤陋寡聞,又怕所託非人;幾年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蘇扇文化集大成之第一人 - 王健 (圖片來源於網路)
後來長住大陸,幾經探詢,得知有一位王健先生,乃是業內中堅、內外功夫了得,於是帶著老扇骨登門拜訪。
「老師,有救沒救?」我問。怕他嫌浪費時間。
「要不要住院?」我再問。怕保險費不夠付。
「可以。不用。馬上就好。」他很爽快的答應了。
他號了號脈、整了整骨,拔了一下火罐,再全身上下微調一陣,最後在關節處重新打上一根鋼釘--不,是角質扇釘,居然就好了。
病號既痊,理應告辭。但聊著聊著,從摺扇聊到其他,理念想法,互能理解,頗覺投緣,又看到他那裡正在醫治疑難雜症的好多老扇子,住院治療後均得以恢復生機,因此心生佩服。
從此,成了好朋友。
說來也是十多年之前的事了。
本周,王健與他的學生在上海舉辦了作品展,地點在福州路的藝苑真賞社。有興趣的朋友,不妨前往一觀。


TAG:六次產業工作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