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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費掙夠了,母親累死了……

合陽縣本土作家黨憲宗老先生帶你了解身邊真實的故事「沉重的系列」三部曲之《沉重的母愛》

《沉重》系列是黨憲宗老師多年來關注農民家庭供養大學生難的血淚之作。他歷經5年時間入戶調查了400戶農民家庭供養子女讀書付出情況及子女回報父母現狀。調查目的是讓社會知曉供養之難,教育大學生知恩圖報,回報父母,報答鄉里,感恩社會。調查結果令人沉重。從本期起,我們將以一個個獨立故事的形式連續刊發,以饗讀者。

該死的都死了,

該活的都留下了

(故事二十六)

為了供一個大學生,母親累死在送煤球的車旁,哥哥自殺了,嫂子也病死了,父親勞累得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這個大學生的大學之路,讓整個家庭付出的代價太沉重了。

老朋友王選民陪我一起到了王大慶老漢家。

王老漢正在揉面,高大的身軀瘦得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老槐樹皮似的臉上長滿了花白的鬍子,乾癟的雙手沾滿了麵粉。他一邊揉面一邊吁吁地喘著粗氣,顯得很吃力。但揉面的動作和程序卻很熟練,一看就知道經常下廚房做飯。王老漢揉好面,沒有擀,坐在爐灶前,開始架柴燒水,一邊燒水一邊和我嘮叨。

王老漢今年七十三歲,刨了一輩子黃土。他有四個孩子:兩個女兒,兩個兒子。前三個孩子幾乎都沒上過學。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後期,農民的兒女們都做起上大學的夢。王老漢最小的兒子也在「掙死掙活要進城,農家兒女不再耕」的潮流中,於一九九七年進了大學校門。小兒子上大學這四年里,家裡先後死了母親、哥哥、嫂嫂三個人,王老漢身上也掉了幾十斤肉。

王老漢的大兒子,小時候出天花留下了後遺症。人雖然一直有點呆,幹活卻很賣力,但是要有人在旁邊給他安排。將近三十歲了,一直沒人願意嫁給他。

人常說,婚姻事,由天定。鄰村一個女孩子因考大學沒考上,患了精神病,到處跑來跑去。家裡人將她送到西安精神病院醫治了半年,也沒治好。回家後,人不再胡跑了,只是整天不說話,坐在房裡哭。家裡人沒辦法,眼看著女子長到二十二歲。女大不能留,在媒人的說合下,瘋女孩嫁給了比她大八歲的王老漢的呆兒子。

結婚第二年,兩人生了一個男孩,娃才五天,兩口子不小心用被子把娃捂死了。第二年,又生了個女孩。老伴王大媽擔心再有什麼意外事發生,在娃出生的當天,王大媽讓兒子和老伴住在一起,她伴陪著兒媳管孩子。

孩子滿月後,王大媽把孩子抱到自己屋裡由自己管。王老漢的兩個女兒已出嫁了,都嫁給了農民。王老漢一家六口的日子過得不寬裕,但也將就過得去。

王老漢每天領著大兒子下地勞動,王大媽在家領著兒媳婦做飯管孩子。農活忙的時候,王大媽要到地里幫忙,孩子讓媳婦帶著。說也怪,也可能母愛是天性吧,媳婦在家什麼活都做不了,燒水時水開都不知道,常常燒乾鍋。但管孩子卻有她的一套辦法,她用門檻板擋在炕沿上,不讓孩子掉下來。炕上放滿了孩子能玩的東西和大小饃塊,從不讓孩子哭一聲。孩子哭了,她馬上抱著孩子站在炕上轉來轉去地哄。

王大媽幾次回來看到媳婦熱得滿頭大汗還緊抱著孩子不放,笑著說:「你抱著孩子到院里轉一轉。」

媳婦聽到這話,臉色都變了,把孩子摟得更緊。說:「外邊風大,恐怕孩子感冒。」

王老漢的小兒子上學念書一直很優秀,上初中時學費也不高,一家人辛辛苦苦供著王家的這個秀才。王家的一切希望,王老漢全寄托在小兒子身上。地里的活從來不讓小兒子做,幾時要錢,幾時給,從來不打絆搭。一次老漢實在沒錢,瞞著家人賣了兩次血,給兒子湊夠了上高中的學費。小兒子也勤奮努力,終於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

錄取通知書送來的當天晚上,王老漢叫來村裡的自樂班,在家門口唱戲。高興了沒三天,王老漢和王大媽就發起愁來,幾千元的學費咋辦呀?

王老漢只得厚著臉皮到東鄰西舍、親戚朋友中借,最後還挨了兩千元的黑貸。好不容易湊夠了錢,兒子送走了,一塊石頭才落了地;另一塊石頭又壓在了王老漢和王大媽的心上,娃的生活費咋辦?明年的學費又咋辦?老兩口商量了幾天,最後決定給城裡送煤球,給娃掙學費。

平時王老漢和大兒子拉著架子車送煤球,農活忙的時候,王老漢乾地里活,王大媽和大兒子拉著送。那時,王大媽總有點乏,不停地喝水,不停地小解,飯量也越來越大,人卻明顯地消瘦。家裡人都說能吃能喝,保證沒病。王大媽也認為是睡眠不足。她想,為了兒子上學累點乏點也值得。

到了第二年,王大媽越來越瘦了,腿乏得抬不動,但王大媽還是堅持每天送兩次煤球。往返要跑八十里地,在村頭還要上一條五里路的大坡。

每天回來,王大媽把掙的運費往錢匣子里一放,坐在炕上心裡盤算著,掙下多少錢了,娃的學費還差多少,十天半月往信用社裡一存。有時拉著煤車,心裡也在算著,再拉多少天煤球能掙夠娃的學費了。

有一天,王大媽正在坡上拉煤球,忽然覺得眼睛模糊得看不清東西。到醫院一檢查,是糖尿病晚期,引起了眼睛和腎臟的病變,腎功能已明顯衰竭。

醫生沒敢把病的真情告訴王大媽,給她開了葯,勸說她停止一切體力勞動,在家休息。王大媽到了藥房划了葯價,藥費三百多元,王大媽愣住了。一月不停地送煤球,才掙三百元,一年才能給娃掙三千多元的學費,哪有看病的錢?

王大媽心想,我老婆子一輩子做好人,老天爺會保佑的,何況我娃還要上大學哩。假使老天爺有眼,等我娃大學上完再要我的命,我就燒了高香了。王大媽沒買葯就回到家。

第二天,她又和大兒子拉著車送煤球。沒隔幾天,王大媽死了,死在煤球車旁。大兒子說:「我媽臨死時只說了一句話,兒子的學費快掙夠了。」送葬時,巷裡人給王老漢的大門口寫了副對聯,上聯是「學費掙夠了」,下聯是「母親累死了」,橫批是「死也值得」。

送走了王大媽,王老漢和他的大兒子繼續種地、送煤球。為了給小兒子掙學費,可苦了大兒子。平時大兒子的生活都靠母親替他照料,失去了母親這個靠山,他的媳婦和女兒往往飯也吃不上。

王老漢的小兒子第二年放暑假回家,不知為什麼,大兒子不讓父親去拉煤球,硬要弟弟和他一塊送煤球。每次拉的煤球也比過去要多三分之一。到了平路,哥哥拉著車,讓弟弟跟在車後面。弟弟看到哥哥拉煤球賣力的樣子,感動得流下眼淚。

拉了一個月煤球,弟弟開學了,拿著父親和哥哥勞累了一年給他掙下的學費走了。不幾天,又一個天大的禍事降在王老漢的頭上。

一天中午,送完第一車煤球後,王老漢回去做飯。飯做好了卻不見大兒子回來。他以為兒子出去了,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人。王老漢猛然想起兒子在路上說,要到母親墓地去,他當時只顧拉車,也沒在意。王老漢慌忙趕到王大媽墓地找兒子,兒子已經躺在王大媽墓前喝農藥自殺了。

王老漢身上一下子掉了幾十斤肉,從此,王老漢再也不送煤球了。小兒子第四學年的學費,王老漢是厚著臉皮向東鄰西舍、親戚朋友討借下的。王老漢說,人什麼時候臉皮最厚?為兒女上大學的學費向別人借錢時臉皮最厚。什麼時候最不要臉?為兒女上大學的學費借了人家的錢沒還,再向人家去借錢時最不要臉。

第四年,又一件禍事降落在了王老漢的頭上。小兒子開學後不到一個月,大兒媳婦也死了。

王老漢的大兒媳婦本身有病,母親和丈夫先後死去,對這個病殘的女人更是雪上加霜,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王老漢的小兒子開學走時,來到嫂嫂的炕前,跟嫂嫂告別。他看到瘦得已經沒人形的嫂嫂,心裡好似刀挖,淚如雨下。嫂嫂用手拉著他的手,另一隻手指著炕前站著的小侄女,嘴唇微微張開,卻說不出話來,眼淚嘩嘩地往下流。弟弟知道,這是嫂嫂給他託付小侄女呢,他的心哭碎了。

小兒子知道,這個家的不幸都是為了他。他有時也怨恨,農民的兒女為什麼冒出上大學的這個念頭。多少個大學生這一頂帽子是父母,甚至是家庭所有成員用血和淚乃至生命換取來的。

王老漢說:「兩年多工夫,我家墳地里堆了三座新墳。我沒死,我也不能死。」說到這兒,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依我說:該死的都死了,不該死的都活下來了,少一個人省一份心。」

這時外面進來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見屋子裡有人,沒說話。看到案板上揉好的面,望了王老漢一眼,動手擀起面來。老漢對我說:「這是大兒子的女兒,叫王莉,今年考上了南京一所大學。這幾天在村上的磚廠出磚,想掙幾個學費。」

我望著這個失去父母的姑娘,臉上、頭髮上、衣服上都沾滿了磚灰。端莊的五官和明亮的眼睛,顯示出姑娘的聰穎和秀麗。自古俊秀出寒門。苦難的家庭,父母的厄運,給這樣一個天資聰穎的女孩子一個又一個的不幸。

王老漢接著說:「王莉媽死時王莉十三了,小學剛畢業,我們爺兒倆相依為命。王莉懂事又聰明,我的心勁又來了。不過王莉的運氣比她二爸好得多,王莉上高中時她二爸畢業了,分配到新疆工作。王莉高中的學費都由她二爸管。」

我看著王莉在擀麵,擀麵的動作和速度不像一個大學生,簡直像農村一個能幹的年輕媳婦。切面的刀用得穩而勻,我想問王莉幾句話,又不願意打斷王莉的表演。等王莉切好面,又用手提起面摔了摔面薄,把面整齊地擺到案板上,我才問王莉:「你出磚累不累?」

王莉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說:「不累。假期經常在磚廠幹活。」

「一天能掙多少錢?」

「十幾塊錢。」

「比你爺爺當年拉煤球掙得錢還多?」話說完,我又感覺到有點失口,恐怕王老漢不愉快。王老漢也沒在意,接著我的話說:「小兒子去年結了婚,已經有了孩子,聽說又要買房。不過小兒子還是有良心,常常寫信給我說,他永遠忘記不了家庭給他的巨大付出。前幾天打來電話,說他每年給王莉五千元學費。」

我問王莉:「你們學校每年學費多少?」

「六千元。」

「學費六千元,再加上每年生活費和各種費用,最少也得一萬二千元。你二爸給五千元,那七千元咋辦哩?」

王莉沒說話,看著爺爺,王老漢也沒說話。

停了一會兒,我對王老漢說:「為了你二兒子上學,你失去了三個親人,你承受了世界上最大的苦難。兒子這幾年寄的錢你又供了你的孫女。你可以說沒有花過兒子一分錢,現在又要供孫女上大學。你知道不知道,孫女的學費比二兒子上大學時的學費高出一倍還多呢。再過四年,你身上又得掉幾十斤肉了。」

王老漢苦笑著說:「前多年掉肉,身上還有肉掉;現在身上早沒肉了,再掉就是骨頭了。」

說到這兒,王老漢看著孫女說:「掉就掉吧,即使這把老骨頭掉完,也要供我孫女上大學。」

作 者 簡 介

黨憲宗,陝西省合陽縣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華文化促進會旅遊文化研究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陝西省第二屆最有文化影響力人物,關雎詩社社長、《關雎詩刊》主編、出版報告文學《沉重的母愛》、《沉重的回報》、《沉重的陪讀》「沉重」系列三部曲,詩集《黃河頌》、長詩《血祭九一八》。「沉重」系列出版後轟動全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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