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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烏蘭巴托到布倫,所見非想像

2018年7月29日上午十點,我抵達烏蘭巴托,開啟了為期十五天的大地藝術之旅。此行參加的是第五屆蒙古大地藝術雙年展,本次展有20個藝術家,來自17個國家和地區,是舉辦五屆以來最為國際化的一屆。

烏蘭巴托

藝術家統一採購材料的市場

店主

採買所需物料後,我們走了走烏蘭巴托市中心區,滿眼的俄文字母、新蒙文以及俄式建築,可以清晰、直觀感受到前蘇聯在這裡的影響。正如這座城市的名字一樣,1924年由庫倫更名為烏蘭巴托(紅色英雄),以紀念共產主義的勝利。從20世紀40年代開始,蘇聯人按照典型的俄羅斯風格建造這座城市,也破壞了大量的蒙古僧院及寺廟。

烏蘭巴托,興仁寺

光緒御筆

為數不多的,如興仁寺這樣的寺廟,是作為展示過去「封建制度」統治方式的博物館所保留下來的。至今,寺院入口大君廟上的「興仁寺」光緒御筆還在,整個中式古建築院落夾雜在當代玻璃幕牆建築里,顯得特別突兀。

開喝

7月30日上午,所有藝術家乘坐大巴前往大地藝術的實施地布倫(Murun Sum)。車行將半,藝術節組委會負責人Dolgor開始給大夥分酒喝,中途休息的時候,下車我看司機手邊也有一瓶酒,也不知他是不是邊開邊喝。後半程,我搭乘蒙古藝術家Bataa的越野車,車上其他蒙古藝術家也不停的分給我蒙古伏特加喝,就這樣邊喝邊唱的到了木倫。木倫營地近木倫鎮13公里,是退役軍人Miigaa在2015年建起來的旅遊項目,坐落在群山之中,共有15個蒙古包供客人使用,本屆大地藝術項目就在他營地周邊實施。

布倫鎮

藝術節在布倫的營地

8月1日,藝術家開始四處走走,選擇各自所想呈現的地方。這裡山並不高,景緻俱佳,只是對於我這樣在內蒙古出生的人,倒也不覺稀奇。我此行最大的願望是能夠獲得一些關於蒙古深處的見聞,以及今天蒙古人和中國人真實的關係是怎樣。歷史上,蒙古在13世紀經歷了巨大的輝煌,一個民族的驕傲都集中在「成吉思汗」這個焦點上。就像所到之處無不是這個榮光的烙印,城市的名字是,機場名字是,廣場的名字是,就連啤酒和伏特加的名字也是。

拍攝於蒙古國家博物館,2018

但是,到了滿清時期,滿族的漢化導致對蒙古表親的壓迫,直到宣統三年也就是1911年蒙古人宣布「自治」。1921年白俄軍隊進入蒙古,蒙古人尋求了布爾什維克的幫助,隨後蒙古被蘇聯控制。20世紀60年代,中蘇關係惡化,因此蒙古驅逐了數千華人,與中國貿易停頓。直到蘇聯解體,殖民統治結束,蒙古逐漸變得真正意義上的獨立。獨立後的蒙古也一直保持著和中國的距離,尷尬的地緣決定他只有兩個,且是兩個大國的鄰居,這似乎就必然有個選擇。就如我剛聽到蒙古人說到,蒙古包的爐子蓋口一定是面朝南,為的是永遠提示自己,南邊有個巨大的威脅存在。

從牧民家買牛奶

8月3日,在我開工前,本地策展助理Solongo囑咐我,要先將奶彈到空中,以示祭祀天神。蒙古人對大自然的崇敬,在這個動土的行為儀式中就可以看的到。於是,我在鄰居家裡買了一瓶牛奶,在想實施作品的山上潑了下去,沒想到意外獲得了之前雕塑淋漓的素材。

我在這裡實施的作品材料就是膠帶,非常簡單的材料,我利用膠帶粘接的特性將其展開在自然環境里。這個想法來自生活的一些細節,脫落的毛髮和灰塵這些在日常極不顯眼的微弱之物,附著在我們深色衣服的時候,得以顯現。我們視其無用甚至是累贅,用粘毛器或者膠帶來去除它們。在這裡,我將這個經驗逆向,用膠帶粘連一周時間內,這個空間環境的「毛髮與灰塵」,附著在膠質上的這些物體如同標本一樣,自證了本身的存在,也提示著我們經常忽略的「無用之物」。

無一物,膠帶,木樁,2018 @布倫(Murun Sum)

突然出現的鄰家青年,熱情的幫我「布展」

我選擇的空曠多風的兩山之間,固定設置結構點,用透明的膠帶拉在結構之間,隨後這幾天里真正的作者就是風了。

8月4日,在地圖檢索下,我發現所在地木倫離溫都爾汗很近,開車僅需二十分鐘。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去看一下著名的「913」事件所在地,不知為何我對這個地名記憶很深,教科書里的文字至今可以道出:距溫都爾汗東北60公里。溫都爾汗是個省會城市,2013年為紀念成吉思汗而更名為成吉思市。我向同行的蒙古人問起「913」事件,他們都不知曉,還是一個攝影師問了他父親才知道,但具體位置沒人知道,據說後人在墜機處立了墓碑。

成吉思市

中午蒙古藝術家開車帶我去了成吉思市,這個城市和中國的小縣城差不多一樣,特別之處就是各種建築的顏色漆的豐富,似乎在掩飾著城市的凋敝不堪。我問起緣由,他說是因為從中國二連浩特進口的廉價建材有關,我想這並不是正解。

我們從成吉思市向東開了幾十公里,草原山脈還是無限連綿著,起伏重疊,就像此刻的心緒難平一樣。

8月5日,草原的網路就像風一樣飄乎不定,營地位於窪地是根本沒有網路的,即便我替換的蒙古當地手機卡也是不行。平時我會在山腰上工作,網路就是時有時無的,而且也不是流暢的3G網。我想是不是爬到山頂就會好了,於是,下午時間爬到了山頂,結果還不如下面,徹底無服務了。想來有趣,對於當地人而言,這有無網的問題無關緊要,這種脫離城市問題的生活就是他們的根本。就如營地主人Miigaa一家本來在烏蘭巴托是有樓房住的,但退休後的他還是要回到草原上。他說,這是他父親生活過的土地。反觀我們這些城市動物,沒有網路急的上躥下跳,很怕分秒間錯過了什麼。就這樣,每天我一次次的爬山,為的是尋找網路,直到微弱的「E」信號出現,從北京傳來藝術家崔岫聞去世的消息。我與她素不相識,但這個消息不知為何,感覺和自己好近。

8月6日,「WHO ARE WENOW」,我們現在是誰,這是雙年展的標題,也是我每天在山頂自問的問題。草原對於我來說,看似廣闊無際,其實卻是極不自由的,因我只能活動在發電機的周邊,唯恐手機沒電。每天的生活是上山尋信號,下山急充電。帶了幾本書,翻了幾遍,尤其是夜深人靜想看書時沒有電。我和這次雙年展的策展人Lewis Biggs聊起此事,他大笑說,我們只有兩種選擇,要麼像蒙古人一樣做自然的奴隸,要麼就是回到城市去,做社會的奴隸。

蒙古包

飯局

蒙古藝術家倒真是很享受這種生活,每夜都在營地聚會,喝酒唱歌,精力甚是充沛。他們大都在烏蘭巴托生活工作,但每年也會因各種活動來到草原生活一段時間,他們說,他們非常願意回來。

蒙古藝術家BAT-ERDENE BATCHULUUN在工作

蒙古藝術家BAT-ERDENE BATCHULUUN作品

入夜,蒙古藝術家BAT-ERDENE BATCHULUUN開始擺弄他的裝置,在白天看來就是普通的圓圈和一些放射狀的白線,在夜裡投影的光作用下,竟發出了迷幻的體驗感,真是不可小覷。

梁美萍作品

香港浸會大學視覺學院的老師梁美萍,製作了可以觀星的木床,並在面上寫下了頌星之詩,這晚天空極其晴朗,正是觀星難得機會,她邀請我們躺在椅子上觀星。營地發電機已熄火,周遭一片死寂。這個經歷極其難忘,我從未見過如此多的星星,甚至銀河。瞬間留下了眼淚,是因為那一刻我覺得地球並不孤獨。

荷蘭藝術家RONALD VAN DER MEIJS開了30年的愛車

荷蘭藝術家RONALD VAN DER MEIJS的愛車

荷蘭藝術家RONALD VAN DER MEIJS在工作中

荷蘭藝術家RONALD VAN DER MEIJS作品

荷蘭藝術家RONALD VAN DER MEIJS作品

8月7日,作品實施接近尾聲,各國藝術家作品也都陸續完成。來自荷蘭的藝術家Ronald,從阿姆斯特丹駕駛自己開了31年的Toyota越野車,歷時三個月途經波蘭、俄羅斯、哈薩克等國直到烏蘭巴托。一路上收集了各個國家民族的樂器,諸如小提琴、蒙古鼓、冬不拉等等,在現場製作利用太陽能傳動的無人樂隊。

加拿大藝術家TANYA P. JOHNSON在工作中

南非藝術家ELIZABETH PRINS在工作中

來自南非的藝術家Elizabeth,做了一個移動的野外生存車。加拿大的藝術家Tanya在山上,用麵粉在石頭上寫下詩句:

Inside my head are the blue thoughts of goats.

Followingthe dream of the toothless girl hold and the owl.

8月8日,全體成員返回烏蘭巴托,準備在蒙古國立現代美術館的展覽。展覽將整個活動,通過視頻、圖片以及實物的形式再現整個過程。也繼續思考本次展覽的主題:「我們如何將藝術,尤其是蒙古語境中的藝術與人文主義和人類時代聯繫起來?跨文化、跨民族或跨民族藝術的思想是人文主義遺產。如果不相信人類的共性,就不可能通過吸引全人類共有的東西來創造超越一種文化的藝術。

另一方面,人文遺產必須(連同軍國主義、帝國建設、商業貪婪和金融力量)為產生全球化和人類時代負責。這些力量威脅著千百年來發展起來的那些,在世界範圍中我們所珍視和認可的,每一種特定而獨特的地理和語言文化。我們今天有興趣就人類價值觀展開討論,這些價值觀將在全球最偏遠地區之一分享,以便在首都烏蘭巴托的雙年展場地展出,以加強在這些問題上的相互交流。—文字來源於蒙古LAM360大地藝術節官網」

(How do we situate art, and specificallyart made in the Mongolian context, in relation to Humanism and the AnthropoceneAge? The idea of a trans-cultural, or trans-national, or inter-national art isa Humanist legacy. Without a belief in the commonality of human beings, itwould not be possible to make art that communicates beyond one culture by appealingto that which is shared by all humans. If we deny the legacy of Humanism, itmeans that whatever art we make will only ever be understood or appreciated bypeople from our own culture.

On the other hand, the Humanist legacy mustbe held responsible (along with militarism, empire-building, commercial greedand financial power) for producing globalisation and the Anthropocene Age. Andthese forces threaten each of the specific and unique geographic and linguisticcultures that have evolved over millennia, and that we value and recognise indifferent parts of the world. We are interested to open a discussion on humanvalues today that will be shared in one of the most remote areas on the globefor a display at the Binennial venues of the capital Ulaanbaatar to enhance amutual exchange on these issues. - http://www.landartmongolia.com)

藝術真的有這樣的能量,跨越文化,跨越民族尋求共識么?我和兩個蒙古藝術媒體的工作者聊天,期間,他們都令我意外的直面談到了蒙古人對中國這個鄰居的厭惡,我努力自我安慰這只是少部分人的想法。回到烏蘭巴托的三天里,就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團隊經歷了南非藝術家Elizabeth的包險些被搶,台灣藝術家吳修銘的手機被偷,香港藝術家梁美萍的手機被搶。梁美萍笑對我說:「中港台,港台失守」。我們同行的一位中國記者在市場被認出是中國人,差點被群毆。還好一同的蒙古藝術家解圍,但也被斥責「為什麼和中國人在一起」。這個刺耳的聲音令人錯愕,群體之所以成其為民族,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群體文化相對於其他群體的獨特性,族體之間的歧異和差異在一定意義上是文化上的歧異和差異,世界上的每一差異中就已經包含著矛盾,差異就是矛盾。我每天都努力在使自己釋懷這些矛盾,尤其徜徉在山頂,感慨著自然浩瀚和人類的渺小。不經意間手機信號飄來,北京傳來一大堆問候曹遠航的視頻。

日裔加拿大藝術家JUNICHIRO IWASE作品

蒙古藝術家MUNKHJARGAL JARGALSAIKHAN在創作中

美國藝術家RICHARD JOCHUM在工作中

阿根廷藝術家ANA LAURA CANTERA在工作中

蒙古藝術家BATSAIKHAN SOYOLSAIKHAN作品

德國藝術家Marc Schmitz作品

印度藝術家VIKRAM DIVECHA作品

在布倫的藝術家大本營

蒙古國立現代美術館,本屆藝術節開幕現場

更多信息:

烏蘭巴托的夜

 我的名字叫做安

安來寧 

00:00/04:12

彩蛋:開啟這次蒙古國之行前夕,偶然聽到這個版本的《烏蘭巴托的夜》,反覆聽了不止幾百次。但此行結束,只能感慨文藝作品的精神毒害,所見非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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