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文山包種告訴我的
這是文山包種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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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天的向日葵讓茶空間浮動了幾分爛漫的味道，能夠借著花表達出陽光的和暖，也是主人的美意，這種超越了氣候的用心意味深長，雖由人作，宛若天成，有了這樣一筆暖色，倒春寒真的也就算不上什麼了。
買山居就是這樣一個叫人覺得非常溫馨的地方，灑金紅宣鋪設的茶席簡明而娟秀，錯落有致的茶器閃著緻密溫潤的釉色，在燈光下呈現出明暗的節奏，有序而又生動。加上花影扶疏，鐵壺口水汽曼妙，一切動態都成為靜謐的一部分，能讓人瞬間打開知覺，與茶相遇。
來自台灣的一位茶人老師帶來了一款今年的文山包種，這種條索緊結的台灣烏龍茶發酵較輕，不需要窨花卻能彰顯出花香，算得是清茶的上品。老師說，這一款文山包種和傳統意義的老茶不一樣了，它的發酵度更輕，這也許是這個時代帶給茶的改變吧。
老師的瀹泡和我的認知很不一樣，注水之後並不蓋上，也不計秒，而是用碗蓋反覆撥弄蓋碗里的茶葉，她說台灣很多人對茶的口味都比較重，這樣子可以在短時間裡把茶湯發揮到極致。
這卻叫我不能理解，我以為的瀹泡是人與茶的溝通，而溝通的姿態應是對等的、娓娓道來的，想要一下子打開一款茶的全部，好像有點貪心哦，刻意的營造果然讓茶湯氣重，與我清麗脫俗的期待有些不一樣，沒有鮮爽，但迅猛里仍有甜軟，像是個回憶，美好而沒有懸念；似有花香，努力分辨卻又覺出些寡淡，難以真正捕捉到。鐵板銅琶唱曉風殘月，也許是另一種意趣；但有些粗暴了吧，我更喜歡那種生機勃勃、自生自滅，漫無目的的交集。
茶重香短，一時的濃釅反而閉鎖了茶葉應有的香息，好像花季少女塗抹了艷妝，或者也有別一種妖嬈的儀容，卻並非由衷而發、細微動人的天真。我喜歡那種無畏的天性，不是張揚，不是順從，它孤立而完整，格格不入，卻又不可或缺。
我總以為，有些東西是有它自身底色的，你能恰到好處地喚醒，它就能煥發出神的光，反過來照耀我們，帶給我們知覺上爆炸性的覺醒。
我懷疑，這種缺乏質地的感受會不會是一個誤會；但豆香並不清晰，有青澀的放縱，但的確沒有稠密的厚質，香氣褪得很快，彷彿海市蜃樓，若有還無。
我是個臆想氣質大於寫實的人，在喝茶的那一刻我是有些凌亂的，我不知道應該相信權威，還是相信自己，對於茶，我還是個小白，但我又那麼在意自己的感受，真的覺得那樣的沖泡索求太急，一覽無餘極其痛快，卻也少了無窮回味的過癮。
沒錯，就是這麼簡單，我們很多經歷都伴生著另一種面目。好味道實在太多，能真正得到的卻少之又少；它一直都在，只是我們無法獲取，也許應該忘掉迫切，學會制約自己的熱情，也許那樣所有的美好才有可能被悄然催發，彷彿它該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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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並不確定自己的感受，於是向胡老師請教，發現感觀頗有類似；但她說，這未必是沖泡的問題，也有可能是這款茶本身因為迎合當下的改變，在品質上露出了破綻。堅持經典是一件耗時耗力的事情，在瞬息萬變的如今，沉得住氣似乎已成奢侈。
胡老師拿出了她珍藏的一款文山包種，那是她出身包種茶製作世家的師傅親手製作的極品。她將用我們熟知的方式同時瀹泡這兩款茶葉，讓我們感受一下兩者的區別，可以這樣子反覆揣摩和辨析的體驗，有著無比的魅力，你可以在所有的細節上找到最直接的印象，叫人幸福得連自己都覺得有些恍惚了。
兩款茶都置入茶荷，昨天的那款茶色澤翠綠，香氣較重，酣暢卻略顯單一，遊離著浮華的輕忽；而今天的這款呈墨綠色，顯得沉靜了許多，香氣鬱實，聞上去異常清爽，沒有任何故作香醇的做作，卻充滿動感，有許多不易察覺的幽微的氣息，不動聲色，妖嬈自具。
其實前者文山包種的所有特徵似乎都已經完備，但它仍是一個速成的作品，少了一點雋永的東西，而這個與用心有關，與歲月有關，其中貫穿著制茶人的思想與證悟，我總以為，茶人的浪漫要比一片茶葉更長久、更有滋味。
時間真是一個讓人為難的東西，它漫長而節奏單調，我們又知道自己生命的短促，我們總在期待一種怒放的勁道，而那種急迫常常使我們錯失從容與滄桑的味道。我們忘記歲月，歲月也就不再帶我們玩了，我們很難察覺到這種遺棄，而這會讓我們越來越多的在生活中遭遇尷尬。值得生活的世界其實是我們自己用心建造的，這與環境的關係並不很大。這個道理，在茶中尤其明顯。
昨天的那款茶入口有淡淡的苦味，雖然消散很快，但舌面的感覺是在的；但茶湯還是很鮮滑，有回甘，齒頰間也有活潑清揚的香氣，儘管這種香略顯誇張，少了幾分靈秀溫柔的純凈。葉底總體泛黃，應該是在最初搖青的過程中就帶下的問題，但總體感覺這款茶也都中規中矩，只是不夠鮮明。
另一款茶湯色黃亮，入口細膩柔滑，有稠厚的質感，滋味清甜，絲緞一般柔滑；花香明麗，乾淨而又絢爛，這種在搖青的過程中被茶人用心喚醒的花香婉轉旖旎，有輕吟淺唱的嬌妍；喜歡這種細膩含蓄的清秀，帶來豐富活躍而敏感的想像，令人愉悅的清揚氣息，成為這款茶最動人的表達；而且生津極快，鮮爽的感覺清新而纖媚，喉底甜柔清涼，細滑爽利；掛杯輕柔舒緩，靜逸而純，幽雅低迴，飄而不膩，彷彿天真無邪的孩子，舉手投足毫無掛礙、渾然天成；而葉底柔韌整齊，呈典型的綠葉紅鑲邊，看上去極美，視覺和味覺以及觸感都層次分明；飲後有明顯的體感，頸背之間微微發熱，並且慢慢向四肢舒展，溫暖、微汗，整個身心都已融入茶湯，「花氣無邊熏欲醉，靈芬一點靜還通」，這就是文山包種帶來的。
比較，的確是我們學習的最好方式，那一刻不需要想像，不需要糾結，只要全心全意的去感受，你就一下子關聯了所有，所有故事、所有隱喻，都在其中慢慢顯影，你會在辨識用心裡發現生活的道理，並且從中得到滋養，肯定，就是這樣一種幸福。幸福到飛起的人裝不出無動於衷的樣子，我像一張白紙一樣聽由一款茶構圖著色，然後自己也和茶一起，變得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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