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人都應該詩意地棲居大地之上
每一個人都應該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
我記得看過這樣一句話：「人生不如波德萊爾的一行詩」。我也讀過荷爾德林的一句詩:「人，詩意地棲居大地上」。詩歌對於我們每一個人來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或者擴大一點範圍來講，我們與藝術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關係？此時，我坐在電腦前寫這篇文章，陪伴我的是周杰倫唱的《蘭亭序》歌曲。熟悉的旋律讓我平靜而心情愉悅，美妙的歌詞讓我深入藝術之思中，讓我想表達很多關於藝術和詩歌的看法。我不禁要問，詩書繪畫音樂舞蹈等藝術對於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到底有何用處？就現代人的生活而言，除了音樂被人們普遍接受和喜愛外，詩歌、繪畫已和大多數人無緣了。在許多人的眼裡，詩書繪畫只不過是故弄玄虛，徒有虛名的無聊之作罷了。藝術與大部分人無關，只和為數不多的喜愛它的人有關。藝術已經被燈紅酒綠的俗事生活所淹沒，繁忙的人們根本沒有空閑的時間再去關注藝術，上班、下班、送娃上學、放學等等一系列的日常生活已經佔據了人們大量的時間。然而，自古以來，藝術就和人息息相關，只有人才能進行藝術創作。當人在勞作完以後，心情處於喜悅之中，再加之風景如畫，收穫在即，人們免不了要引頸高歌，表達一下喜悅的心情，於是藝術就產生了。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表述自己的思想見解，這就是藝術產生的根源。如今生活在繁忙之中的我們，面對浩淼的夜空和日復一日的時空變化，面對紛繁複雜的社會關係和單調枯燥的世俗生活，我們是不是還會想點其他的東西，比如美的體驗、情操的陶冶、理想的實現等等。藝術就屬於我們除了衣食住行以外而想要的其他的東西。
當我們抵達一所陌生的城市，當我們被它的琳琅滿目的市井繁華所征服時，我們是不是還會在精神上感受到一種親切的人文氣息，那就是藝術帶給我們的精神享受。內在的人文文化藝術氣息事實上把人類聯繫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比如你聽不懂英語、俄語、德語，但你會覺得用這些語言唱出來的歌好聽；你雖不了解希臘文明，但你會覺得希臘雕塑很美；你不懂歐洲的文學繪畫藝術，但你在那些大氣磅礴的作品面前，你不得不被它的氣勢所震撼。除此之外，藝術還包括建築，服飾、舞蹈、歌曲、雕塑等等很多的內容。藝術構成了人類文明的基礎和整體，也是人類生活美好的價值坐標。
人類為什麼要產生藝術？產生詩歌？因為人除了具備生物意義上的人外，還具備精神意義上的人。人是萬物之主宰。人世間再也沒有比人更智慧、更完美的物種了。藝術是因人的「需要」而存在的，正如食物、水源是人的需要一樣。人們需要藝術來表達自己對美好事物的追求和美好願望的實現，需要藝術來升華人的定義，賦予人價值和意義。人們利用自己的智慧去發掘美，欣賞美、體驗美、崇尚美，使美得以展示出來豐富人們的生活，這就是藝術存在的價值所在。
然而，人們對待藝術的態度越來越淡漠。藝術離我們現代的生活越來越遠，詩意更無從談起。今天的我們因為奉行「金錢至上」的價值觀，削弱了藝術對人們生活的價值意義。金錢的無所不能和極其強大的社會功能，使我們成為「金錢」的奴隸。有錢就可以有一切，無錢就什麼都沒有的觀念在人們心中根深蒂固。由於社會價值導向的缺乏，人們不以「藝術」為榮，反以「藝術」為恥。你擁有多少財富決定你的社會地位和人生是否成功的判斷標準。藝術家只是墮落和無所事事的代名詞。即便有部分擁有巨大的財富少數人，也不願意涉足藝術領域，似乎藝術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人們的生活的理念處於基本的生存狀態，無法抵達藝術的中心，享受更高的精神層面。雖然我國已成為世界經濟大國，但整體國民藝術修養不高。
藝術的發展和傳播是需要氛圍的，是需要強有力的價值導向的。
在音樂之都維也納，無論是誰都有興趣去聽一場演奏、去看一場歌劇，去為一個藝術家捧場，音樂因此在維也納盛行，音樂家在維也納也常見。價值的導向讓人們以藝術為傲，以藝術成就感為人生的榮譽感。學習藝術，創作藝術的人也就越來越多，藝術的氛圍也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以色列以詩人的頭像印在紙幣上，代表著詩人在這個國家得到極大的尊敬和獲得極大的榮耀。在猶太人中，你擁有多少金錢，擁有多高的政治地位，擁有多大的權勢，並不能使你引以為傲，並不會給你家族帶來多少榮耀。人們對待富人和對待窮人的態度是一樣的。但人們對待有成就的藝術家、科學家和對待富人、政治家就會有不一樣的看法。對於猶太人來說，富有固然重要，那是生存的必要條件，但創造更重要，那是生命的必要條件。人的價值在於你創造了多少價值，而不是你積累了多少財富。對藝術家、科學家的重視、對價值的理解、財富的理解、榮譽的理解、藝術的理解，創造的理解，必然對人們帶來不同的導向作用，產生不同影響的後果。人們熱愛什麼，社會提倡什麼，價值在哪裡，榮耀在哪裡，人們的追求在哪裡，哪裡就繁榮昌盛。正是因為我們社會的價值導向存在偏頗，才導致了我們藝術生產力低下。當然，光有藝術價值的導向還不夠，還要有一定階層的人喜愛藝術，熱捧藝術，藝術才會有更大的發展空間。歐洲的許多藝術家和藝術成就無不和許多有名望的家族的傑出貢獻息息相關。如米開朗琪羅、提香、達芬奇等文藝大師都得到美第奇家族的贊助。沒有富人階層的支持，文學藝術的創作難以登上它的頂峰。而我們的富人除了享受財富所帶來的優越感和滿足感外，真的能為藝術做點事的人少之又少。
作為有著五千年文明史的我們，作為當今世界的經濟大國，我們是不是應當對我們目前的藝術狀況作一些反思。歐洲的文明並不是單純意義上的經濟文明，更是一部文化藝術文明史。而中國曾經也有一部輝煌的藝術文明史。比如中國古代的唐朝，唐都長安是一個集詩歌繪畫藝術為一身的國際大都市。開明的政治氛圍、開放的國際通商以及多元的文化包容使當時的長安一躍成為國際之都。唐朝的詩歌、繪畫、瓷器、建築等藝術的繁榮昌盛是造就唐朝盛極一時的重要因素。唐朝湧現那麼多了不起的大詩人不是沒有緣由的，而是經濟繁榮的需要，文化多元的需要，人文價值的需要，更關鍵的是人文價值導向的促進作用。縱觀中國當下的藝術狀況，由於改革開放以來，我們把經濟建設放在第一重心，對人文教育重視不夠，放在比較弱化的位置上。藝術被邊緣化，人們只注重物質上的追求，對精神需求漠不關心。追求財富成為我們「生活好過」的唯一價值尺度。事實上，是這麼回事嗎？金錢真的能讓國民的生活幸福指數不斷往上漲嗎？我看未必，經濟越發展，人們對幸福的理解越深刻，越寬泛；經濟越發展，人們的需求越多，需求層次越高，越需要藝術來滿足更高層次的需求。因此，追求價值的多元化，開拓藝術性的視野，提高每一個人的藝術修養，是提高國民生活水平的一個重要指標。
我們如何來追求多元的價值導向？我認為，有什麼樣的價值導向就有什麼樣的「生活好過」的標準。有什麼樣的藝術價值標準就有什麼樣的藝術發展道路。比如我們一直重視水墨畫，稱水墨畫為我們的國畫。國畫的審美價值必定導向了繪畫藝術的審美價值。我們的水墨畫是世界首屈一指的繪畫藝術品，沒有哪一個國家的水墨畫會達到我們國畫的藝術水平。但國畫只是藝術的一種，只是審美的一種，只是享受美的一種，世上還有油畫、水粉畫、素描、雕塑等藝術。我們不能單一地享受一種美。於是多元的藝術出現了，多元的藝術價值標準出現了，但是多元的藝術價值導向卻沒有出現。為什麼這麼說呢？稍微懂一點歷史知識的人都知道，從清末民初開始，自西方列強入侵中國後，中國打開閉關鎖國的國門，與世界產生了聯繫，大量外來事物衝擊著中國的方方面面。比如剪去長辮，穿短衫和西裝，脫去繡花鞋穿上高跟皮鞋，比如西洋油畫、鋼琴、芭蕾舞的引進和興起，而現代詩也是在那個時候才開始萌芽發展起來。文化藝術的多元化，價值標準也就多元化。如果說我們的國畫有自己的審美標準，我們的京劇有自己的審美標準，我們的書法有自己的審美標準，我們的古詩有自己的審美標準，但我們還沒有自己油畫的審美標準、沒有自己現代詩的審美標準，我們只能參照外來藝術的審美標準。也就是說由於這些藝術在我國發展得比較晚，我們還沒有自己獨特的價值標準體系，而價值標準體系的建立本身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是需要一代又一代的努力，需要發展幾百年，成就一批天才的藝術家後才能建立得起來的。因為這些外來藝術引進得晚，發展得緩慢，很難造就具有世界級的大師這也在常理之中，在我們還沒有自己的大師建立能夠普世的社會價值標準的時候，我們只能以人類共同的世界級大師建立的普世標準為導向。我們建立了多元的價值標準，我們的藝術氛圍就可以活躍起來，追求藝術的人也會越來越多，讓藝術繁榮昌盛起來也是完全可能的。
前面講了這麼多，其目的就是說明當下的我們由於現實的，歷史的等等諸多原因，我們對藝術的認識不夠，我們對待藝術的態度比較差，我們已經離開「具有詩意的道路」越來越遠了。我們既不發揚中華民族的文明，也容不進世界文明之中去。我們每個人的生活被俗事所拖累，缺乏追求「詩意」的更高精神享受的生活。每一個都應該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這是人的最高生活目標和最高價值追求。何為詩意，詩意的定義意味著人應當擁有一種怎樣的生活方式，詩意能夠給人生和社會帶來什麼樣的變化? 人之所以成為高貴的人，就是因為他天生具有詩意。在人世間，沒有比詩意更誠懇的東西了。詩意並不是什麼高不可攀、深不可觸的東西，恰恰相反，詩意是最簡單，最直接，最真實，在每一人的孩童時代就已經具備的品質。比如在丹麥作家安徒生的《皇帝的新裝》裡面，那個叫出皇帝什麼都沒有穿的小孩就是一個具有極高詩意天賦的人。他是那樣無拘無束，是那樣的真實誠懇，是那樣的自由自在表達自己真實的意願，所以我說他是一個具有極高詩意天賦的人。詩意，要求我們「天人合一」，要求我們「天性純善」，要求我們「獨立自主」，要求我們「真實誠懇」，要求我們離開世俗一點點，接近人的本真一點點。詩意使我們不忘仰望星空，不忘腳踏大地，不忘花開花謝，四季輪迴，不忘日出日落，晝夜變化。詩意，就是要我們多關心一下我們的生活環境，愛護我們的共同家園。每次去省耕山水走走，都會被那些亂扔垃圾，亂吐口談，隨意踩踏草坪的人惹得心煩。作為新建的城市公園，省耕山水的確很美。草坪整齊，樹林坐落有致，兩大音樂噴泉更是美輪美奐。身處園林之中，讓你感覺美，讓你感覺生活在城市之中無比幸福。可是當你陶醉在這種美中，你是否意識到了要「惜美」。它的美是否能夠改變你的想法嗎？能夠提升你的觀念嗎?能夠給你帶來「愛」的情感嗎？如果不能，那麼你就是一個缺少「詩意」的人。詩意就是要我們面對美的時候，有所感悟，意識有所提升，品味有所提高。只有我們有了詩意，才會欣賞美，才會表達美，才會愛美，才會珍惜美。
詩意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我們要詩意地棲居大地之上。如果你體會不到「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那種曠野之美，那「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的詩意你隨處可見；如果你覺得「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佳境你未必能感受到，但「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你一定看得見。無論是「乘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還是「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都給我們的心靈帶來震撼，給我們的精神帶來不一般的享受。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享受大自然恩賜給我們的美，但不是我們每一個人都能吟詩表達出自己對美的感受。詩中描述的景色我們大多時候隨處可見，但我們所視的景色給我們帶來的喜悅感和興奮感並不深刻，甚至轉眼即逝。但是詩歌卻能把日常的景色升華到一定的精神高度，讓我們能夠充分感受這種自然景觀帶來的更多的喜悅感和興奮感。詩意就是更高的精神享受，它體現出人對萬事萬物的感悟，是人的智慧在發揮重要的作用，這種感悟像鴉片一樣讓你精神振奮。心靈的溝通，心智的啟迪，智慧的交流，使美上升到了一個精神流通的領域，這樣的美不是轉眼即逝的時光景色，而是長久的亘古不變的，能夠植入人心的智慧之美。這樣的美是把現實中的景色通過人的智慧加工提煉成精神產品，使人們不用親歷現場，不用親眼目睹也能感受到的奇美。舉一個簡單的例子說，見過杭州西湖的人都認為西湖之景色也不怎麼美，但一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的詩把西湖之美深入人心，讓每個人都想去目睹一下西湖之美或者已經在精神里感受了西湖的美。李白的一首詩：「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看，黃鶴樓，揚州、長江全都因這一首詩而美不勝美，名揚天下，眾人皆知，這就是文化的魅力所在。天之廣，地之大。人們不可能都走到每一處去欣賞它的景色，但詩文能讓美景走遍天下；再美的景色也會隨時光的流逝而消失，但詩文會讓美景保存千古。在現代詩中，卞之琳的「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很好地說明了風景和人的關係。卞之琳一首寥寥數語的看風景的詩就把人與人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釐清了。你是看風景的人，看風景的人看你，你與風景，看風景的人與你事實上構成了一種詩意的關係。詩意就是流通在人與人之間的一種特殊的高尚的關係。它比平常的交際、複雜的社會關係更能表現人的智慧，更能讓人的情感豐富起來，讓人的思想境界高尚起來。
「人，詩意棲居大地上」出自於荷爾德林的一首叫《在柔媚的湛藍中》的詩。詩中有一段是這樣寫的：
當生命充滿艱辛，
人或許會仰天傾訴：
我就欲如此這般？
誠然，只要良善純真尚與心靈同在，
人就會不再尤怨地用神性度測自身。
神莫測而不可知？
神如蒼天彰明較著？
我寧願相信後者。神本人的尺規
劬勞功烈，然而詩意地，
人棲居在大地上。
我是否可以這般斗膽放言，
那滿綴星辰的夜影，
要比稱為神明影像的人
更為明澈潔純？
大地之上可有尺規？
絕無！同樣，
造物主的世界不曾阻擋雷霆的步伐。
花是美的，因為花在陽光下綻放。
我們的雙眼總會在生命中發現，
更美的事物仍然要以花為名。
……
在這首詩中，荷爾德林已經把人為什麼要詩意地棲居大地詮釋得非常完美，非常到位了。花是美的，我們在生命中發現的更美的事物仍然要以花命名。花與美，美的事物要以花命名，是詩人運用自己的詩性智慧把幾種事物聯想在一起的詩意。大地之上可有尺規？絕無。沒有尺規，即便用神性度測自身，神莫測而不可知。只要良善純真尚與心靈同在，人的詩意就同存，詩意存在，自身就無需神度測，因為神莫測不可知，而詩意卻是可知的。詩意比起神的度測更能度測人本身。人，詩意地棲居大地，是人性良善純真的需要，是命名美好事物的需要，是度測自身的尺度，是表現自身靈性，使自己更接近心靈的捷徑。人，詩意地棲居，是人的良性反映，是人追求高尚的生活方式。詩意離我們每一個人並不遠，我們天生就是懂得詩意的物種。我們懂得了詩意，才會懂得自我價值的實現，才懂得「以人為本」是怎麼一回事。詩意，要求我們拔高思想，成為大地之主，並與萬物和諧，與美景共賞。詩意，是靈魂的一種溝通方式，是心靈和情感彼此相通的默契，也是藝術修養、道德修養的一種表現形式。我們每一人都應該詩意地棲居大地，這是大地對我們的渴望和期待，也是我們對大地饋贈的熱愛和感恩。
浮塵之中，匆匆忙忙如流水；人生苦短，數十年光景轉眼即逝。我們懂得了詩意，領悟了詩意，我們的人生會更加美好，生活會更加幸福，人生會過得更加充實。我們懂得了詩意地生活，社會，自然會回報我們更多，更美的詩意。試試，做一個有詩意的人，詩意地棲居大地，你會發現你與別人並不一樣。
2018年7月20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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