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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殊途:秦瓊的完美收官和宋江的悲劇落幕

秦瓊和宋江這兩個人,一個是隋末唐初的英雄,一個是北宋末年的豪傑,不管是正史還是在演義中,或是在民間野史中,都是響噹噹的人物,他們的名號婦孺皆知,他們的故事皆是耳熟能詳,都是後世男人為朋為友的楷模。

從表面上看,似乎這兩個人風牛馬不相及,若把兩個人比較一下,就會發現兩人有著驚人相似的人生履跡,開始都是官府小吏,仗義疏財,為朋友兩肋插刀,義薄雲天。又皆因朋友落草成了響馬,劫富濟貧,殺貪官反朝廷,後又皆是投靠官府,報效朝廷。然而,人生結局卻有著天淵之別,一個被封為國公世襲後人,一個被御賜毒酒含恨九泉。一個被後人尊為門神,萬戶敬仰,一個被貼上投降派的標籤,永受後世非議。這是為什麼呢?其實,這就是一個人面臨選擇時,性格成因和理性思考決定成敗!

雖說是大英雄不問出處,真豪傑不論出身。但一個人的血統和成長環境造就的性格,是影響日後面臨抉擇時的首要因素。因為性格一旦定型,就很難在改變,而人生中重要的抉擇往往是按性格主觀意願決定的。那麼一個理性的性格和一個感性的性格的人所做的抉擇,所得到的答案,往往是大相徑庭的。秦瓊的血統及成長環境與宋江的有著很大程度的區別,所以,對日後二人的人生選擇也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秦瓊是將門之後,父親秦彝是南北朝時北齊武衛大將軍、馬鳴關大帥,位高權重,武藝高強,和大隋開國元勛靠山王楊林旗鼓相當,楊林在隋唐英雄排行榜上高居第八位,秦彝雖被楊林所殺,但他的武功和人品備受楊林推崇,正因為這樣,才有日後楊林贈送秦瓊銀槍和寶鎧的故事。由此可見,秦瓊身上流的血是大英雄的血脈,這就是造就他能成為大英雄的基因。再看看他家室:姑父是北平王羅藝,姨夫是長平王邱瑞,可謂是家世顯赫。雖家世顯貴,但他卻三歲失怙,流落鄉間市井,由寡母教養成人。因此,他同時具有朱門與草莽兩種氣質,他懶讀書、好槍棒,廣交遊,且「有勇仗義,又聽母親訓誨」,孝義兩全,外號「賽專諸」、「小孟嘗」。寡母與朋友,這兩股不同來源與性質的力量,互相滲透而影響(決定)了他的生平志氣。他原本有個潔身自愛的看法:一身不屬官為貴,我累代將家,若得志,為國家提一枝兵馬,斬將搴旗,開疆展土,搏一個榮封父母,蔭子封妻。若不得志,有這幾畝薄田,幾樹梨棗,盡可供養老母,撫育妻兒……怎低頭向這些贓官,聽他指揮?有這樣的胸襟和氣度的秦瓊,在度勢行事方面就大氣的多,視錢財如浮雲,看功名如流水。為報父仇,斷然捨去靠山王十三太保的名號,為救朋友,毅然反出濟南府。中國傳統英雄的元素,在他身上都體現出來了,以至於後來成為老百姓心中的神。

而宋江就不同了,家住鄆城農村,父親宋太公和弟弟鐵扇子宋清在沒上梁山之前都是種地為生的農民。出身和經歷是形成宋江矛盾性格的重要因素,因他骨子裡是小農思想,這對他的成長產生深刻的影響,日後他的所有行為準則都是以這小農思想為基礎的,雖仗義疏財,但生性狡黠,他的樂善好施基本上都是有目的性的。施耐庵寫宋江仗義疏財且講義氣,但通讀《水滸傳》全書,卻沒有發現幾個窮苦人家得到宋江救濟,倒是許多貪官強人,土豪劣紳笑納過宋江奉上的銀兩。李逵初見宋江時,曾受過他幾綻銀子,但那銀子卻似乎讓李逵感恩一輩子,宋江好幾次講要取他的黑頭,李逵卻因其曾接濟過自己,都按著脾氣忍了,以至於到後來被宋江害死,也心甘情願。閻婆惜先前倒是窮人,受過宋江的救濟,但宋江卻把她納為了「小三」,這是投桃報李啊!日後還差點被這個女人害死。按常理宋江也算得上義薄雲天,但貪戀權勢,追求功名,為權勢和功名可以犧牲朋友。陷害盧俊義,逼其入伙,放走高俅氣煞林沖,逼何成自殺,誑李逵和毒酒等等,並美其名曰:舍小義求大節。說他真心待人,他又時時顯示虛偽做作;說他義薄雲天,他又城府極深;說他處心積慮謀反,他又對朝廷肝腦塗地;說他為人寬厚,他又時時做出兇殘之事,這都是受後人非議的病詬。

再看兩人未反叛朝廷之前,履歷竟然驚人的相似,同為地方小吏,卻又不同的人生定位。正是這些性格上的差異,是導致兩位履跡相同但歸途迥然的主要因素。

秦瓊雖少年時胸藏宏願,但深知時機難逢,人易衰老,只得「官從小大來,功從細積起」,先在濟州郡擔任捕盜都頭,並從這裡展開了他的傳奇際遇與英雄事業:楂樹崗仗義救唐公、潞州店落難受腌臢、二賢庄賣馬識豪傑……。秦瓊在擔任捕盜都頭期間,兢兢業業,恪守職業道德,把捕盜捉賊這份職業做的是風生水起,成為遠近聞名的辦案能手,令一些小蟊賊們聞風喪膽,望風而逃。廣交天下朋友,深受領導器重和百姓喜愛,並博得一個好名聲:馬踏黃河兩岸,鐧打九州三十六府一百單八縣,鎮山東半邊天,孝母似專諸,交友賽孟嘗,神拳太保!如果沒有後面發生的故事,秦瓊一輩子恐怕就這樣了,一個飲譽江湖的好名聲,一份穩定的工作,看來收入也不低,升職的空間也很大,在單位是個好員工、好同事,在家是好兒子、好老公。但,在中國老百姓的心中,有一個既定的概念:凡大英雄,必要經歷種種磨難,否則,成不了大英雄。就像孟老夫子言:什麼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於是,秦瓊秦大英雄就開始了他的英雄行程。

宋江自幼熟讀儒家經書,深受傳統教育,一直希望建功立業,「封妻蔭子」。初入仕時為縣衙押司,刀筆精通,養成了辦事謹小慎微、隨機應變、喜歡玩權術的性格;因社會地位低微,又愛與江湖好漢的結交,使他了解和體驗百姓的痛苦,富有正義感。秦瓊在任期間,所有的心思用在捕盜捉匪上,而宋江卻深諳為官之道,在官場上趨炎附勢,左右逢源。能揣摩出上級心思,寫工作總結、述職報告、領導講話稿應該是宋江的拿手好戲,所以和領導關係搞得很好。私下又愛以小恩小惠的方式叫交朋友,所以又被那些草根族江湖人士推崇,被江湖人稱孝義黑三郎、呼保義及時雨宋公明。遊走於官場與江湖之間,典型的官場油子!在現代這個社會,宋江式的官場小吏依然很多,也依然會吃得很開,處事圓滑老道,黑白兩道通吃。用吃黑的錢來孝敬上司,混官場。然後用官場的關係網為黑勢力提供保護傘,通風報信,充當內線。

由此可見,兩個人的人生價值觀就截然不同了,一個想靠真本事打出一片天,又不願意與貪官為伍,潔身自好。若人生得志,劍舞長空,顯男兒本色;若人生不得志,勤耕田園,孝母育子自逍遙,可進可退。一個卻是靠投機專營,蠅營狗苟,在濁世里左右逢源,縱橫捭闔。

再一個看來,秦瓊和宋江的起點也不同。秦瓊的起點明顯比宋江高。同為小吏,秦瓊靠的是硬實力。在隋唐英雄輩出的時代,秦瓊在隋唐英雄排行榜上,位居第13,屬於當時的翹楚,手中的家傳寶鐧和虎頭槍相映成輝,所向披靡。是大眾心中理想的社會精英,有專長,人品好,有社會責任感。而宋江玩的卻是軟實力。雖喜愛舞刀弄槍,卻手無縛雞之力,但精通刀筆之功,寫公文是把好手,偶爾也能寫幾首詩(日後卻因題反詩險些被殺)。治世仰文人,亂世出英雄。宋江雖為文吏,但不能算上一個真正的文人,也治不了或根本輪不到他來治腐朽的大宋王朝,他該怎麼辦呢?這時,小農思想起來決定性作用:隨波逐流,同流合污。這個社會,正因為有太多宋江這樣的「能人」,才導致社會運作機制的腐朽。對自己的定位選擇和人生踐行是成功的關鍵。秦瓊和宋江對自己的定位不同,所選擇的人生踐行也不同,人生結局自然異同。

同樣的起點,但不同的命運歷程,這又是導致兩人差異的因子。

秦瓊的磨難起於他押解犯人到北平的途中。先是在楂樹崗仗義救下唐公李淵一家。當時李淵一家正被太子楊廣追殺,眼看就要有滅門之災,秦瓊恰時路過,把鐧相助,且不留姓名,純粹英雄豪傑行為,沒有任何功利性。這就成為日後李家報恩成就秦瓊成為蓋世英雄埋下了伏筆。

秦瓊原是和樊虎一同押解犯人,在潞州分道。哪知天有不測風雲,秦瓊在潞州遇見不良店家,不但盤纏被盜且病倒驛舍。這就演義出了英雄落難受腌臢,秦叔寶當鐧賣馬的落魄行徑。老子說的好:福禍相依!正因為秦瓊當鐧賣馬,結識了他一生的朋友,九省五路綠林英雄都頭領,綠林總瓢把子,人稱赤發靈官的單雄信,正因為這個人做引子,秦瓊完成了從一個緝拿響馬的捕頭到一個響馬頭領的華麗轉身。這個轉身很瀟洒,在轉身這個過程中,秦瓊把中國傳統英雄的仁義禮智信孝體現的淋漓盡致。這一路,他結識了單雄信、王伯當、徐茂公、魏徵、謝英登、齊國遠、柴紹等一批日後驚天動地的大人物,就是這幫朋友,眾星捧月般把秦瓊推上了大英雄的高座。在這個過程中,和姑父北平王羅藝,表弟羅成相認,結識張公謹,被姑父推薦給山東節度使唐壁,在其麾下任職。在排查皇綱被劫案時,結識程咬金、尤俊達,為救朋友,冒充劫皇綱的響馬大鬧登州府,卻陰差陽錯地被靠山王楊林收為義子,封十三太保。隨後又有濟南歷城賈柳樓四十六友結義,劫牢救朋友反山東占瓦崗的壯舉。

宋江的命運轉折是從殺閻婆惜開始的。當然,他殺閻婆惜是怕晁蓋等劫生辰綱之事敗露而牽連自己。這樣做,為朋友也為自己。讓宋江可憐可氣可悲可恨的是,就是這個自己當年救濟過的閻婆惜,又因以身相報成了自己小妾的閻婆惜,給自己戴綠帽子的閻婆惜,害得他丟了公職、福利、吃黑的平台,從此成了賊配軍。他有恩於閻婆惜,閻婆惜為什麼還會給他戴綠帽子,背叛他呢?千百年的事實證明,只要男人能真心實意對女人好,一般來說,女人都會對男人死心塌地。敢肯定,他對閻婆惜不好,不能讓閻婆惜死心塌地的跟他。試想,一個對自己老婆都不好的人,會對朋友真好嗎?所有的義氣看來只是虛偽的面具和利用的工具而已。由此可見,以功利為目的善行,是偽善,不會有好報的!

宋江在逃亡的和發配的途中,一路上也交結了一大批江湖朋友。宋江殺人後被好友朱仝私放,赴柴進莊上避難,並與武松相識。宋江後走往清風寨投靠好友花榮,並於清風山結識燕順、王英、鄭天壽三位山寨頭領。在清風寨觀燈時遭知寨劉高之妻陷害,便與花榮大鬧清風寨,收得秦明,黃信勸眾人同上梁山,於路在對影山勸收呂方、郭盛。不期路遇石勇得宋江家書,宋江回家奔喪被擒,發配江州,沿途結識李立、李俊、童威、童猛、穆弘、穆春、薛永、張橫等好漢,至江州經梁山軍師吳用書信介紹與戴宗相交,後得會李逵、張順;宋江又在酒醉之下於潯陽樓題反詩被判死罪,得梁山眾英雄法場相救,白龍廟聚會同上梁山。

一個人能成多大的事,往往看他身邊的朋友就知道了。來看看秦瓊和宋江的這些朋友都分別是幹什麼的?先說秦瓊,在落難時結識的單雄信。這個單雄信是幹什麼的?名譽上是山西二賢庄莊主,單二員外,實際是九省五路綠林英雄都頭領,綠林總瓢把子!什麼概念?不僅僅是一個地方黑社會大哥那麼簡單,論武藝,在隋唐英雄排行榜上僅排到第十八位,那麼,他靠什麼能領袖群倫呢?除了義薄雲天仗義疏財外,恐怕更多的是組織和管理能力,且具有領袖風範。再看看賈柳樓四十六友中其他朋友,勇三郎神射手王伯當是當朝的文武雙料狀元;魏徵後成為一代名臣;徐茂公(徐世績)後來是李世民的託孤重臣,大唐三朝名將,出將入相,深得朝廷信任和重任,被朝廷倚之為長城;程咬金(程知節)後成為大唐的柱國之良將;柴紹,李淵的女婿,一代名將。張公謹、侯君集皆為歷史名將。日後秦瓊、徐茂公(徐世績,後被唐太宗賜國姓,後故名李績)、魏徵、程咬金(程知節)、柴紹、張公謹、侯君集均被唐太宗尊為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

在看看宋江的朋友,晁蓋,名為地方保正(相當於村長),實為當地黑社會的當家的,和九省五路綠林英雄都頭領,綠林總瓢把子的單雄信沒法比。被譽為智多星的吳用,當時是個小學老師,在農村算上文化人那種。小旋風柴進,沒落貴族。當時的武松是逃犯,後因喝酒逞能下不了台才上山打虎的。燕順、王英、鄭天壽這三人拿人心肝下酒的吃人魔王;李立、李俊、童威、童猛、穆弘、穆春、薛永、張橫這些人,地頭蛇的地頭蛇,無賴的無賴,強盜的強盜、還有打把勢賣藝的、賣狗皮膏藥的,皆是一幫烏合之眾!有這樣的朋友,宋江能好到哪去?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說來也巧,秦瓊和宋江皆因朋友劫道引起的事端。但劫來的錢落處卻不一樣。程咬金和尤俊達劫的皇綱分給了百姓,而晁蓋等七人劫的生辰綱卻私分了。綜合以上因素,這樣一比,一下子就明了啦,為什麼秦瓊能成為後人敬仰的大英雄,而宋江卻遭人非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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