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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失獨者現狀調查

這幾天,溫州樂清20歲女孩搭乘滴滴順風車遇害的消息鋪天蓋地。然而,這距離鄭州空姐乘坐滴滴順風車遇害一事也不過剛剛過去了三個月而已。可能在滴滴心裡,道個歉稍微整改一下,這些事情終將會平息,但對於遇害女孩的父母而言,這不是一個慘絕人寰的噩耗那麼簡單...

誰都不忍細想,唯一的孩子走了,留下一對父母,餘生該怎麼過?

今天要聊的是一個沉重的話題,關於生命的無常,關於失獨者不能承受之重。

在清華大學的潘教授家中始終擺著一個咬了一半的饅頭。

上面貼了一張小字條,寫著:這是小宏2007年2月13日早晨吃剩下的最後一塊饅頭。

2007年2月13日,正是潘教授的獨子潘小宏突發心臟病走的那天。

在潘教授珍藏的物什里,還有一個老手機。手機上面是他的兒子潘小宏發來的最後一條簡訊:

「媽媽,我心臟不舒服」

這條簡訊即使換了手機,潘教授也一直放在身邊。

當年他和妻子結婚的時候已經近34歲。夫妻二人作為高級知識分子,響應國家計劃生育號召,35歲生育了潘小宏之後就沒再要孩子。而潘小宏離開人世的時候,潘教授已經70歲,正是到了需要人照顧的年紀。

潘教授和妻子曾經打算找一間敬老院,可入住敬老院需要子女的簽字,但是潘小宏是永遠不可能簽字了。

相似的還有來自鎮江的「葉兒黃」(網名),她在鎮江大聖寺供奉了女兒的長生牌位。

失去女兒的她從佛教中尋求慰藉,後來就乾脆直接和丈夫老龐一起住在了寺廟裡,一住就是四年。和她情況相仿的還有幾個家庭,他們在後來都在鎮江大聖寺做「居士」。

丈夫老龐是中醫,當年生下女兒之後,她曾經想再懷第二個,儘管繳納了罰款,但還是在單位的干涉下打掉了第二胎。

現在老龐在寺廟裡陪伴妻子同吃同住,別的生活習慣還好,就是抽煙很兇,用老龐的話來說:

「別的沒什麼指望了,只希望走的時候沒什麼痛苦。」

葉兒黃的女兒生前喜歡喝冰紅茶,因此在女兒的照片下面,常年放著兩瓶冰紅茶。女兒2007年因為急性腦膜炎去世之後,夫妻二人身體每況愈下。

還有「世態炎涼」(網名),她是農村戶口,在生下兒子之後,曾經想要懷第二胎,但恰好碰上計劃生育執行最嚴厲的幾年,「世態炎涼」懷了兩個孩子,但都被強制墮胎。第二次懷孕的時候已經8個月了還是被引產。

她有好幾個本子,寫的滿滿都是給去世兒子的話。其中一篇她寫道:

「遠德,兒子,今天是2010年的除夕之夜,原本是全家團圓、合家歡樂的好日子,可現在的我卻登上了去杭州的車,選擇了漂泊逃避。遠德,兒子,我知道你們也難受,可我們在不同的地方,承受著不同的痛苦,也許我們都背著痛苦在哭泣,兒子,你說我們怎麼辦……」

以上圖文采編自2012年,騰訊新聞做的一期影像專訪,名字叫「失獨余悲」

失獨是中國特有的一個社會現象。它的人群產生僅在80年代到90年代,是計劃生育背景下的一道陰影。

在一卷調查問卷當中,我看到了作者這樣的一段描述:我們在調研中就有人提出「失獨者」稱謂定義不妥,因為這其中有很多家庭因為其它原因既失去獨生子女又失去了配偶,目前只是孤零零一個人,一個人怎能稱其為家庭。應該將「失獨家庭」定稱為:「失獨者」。

有關失獨現象的研究、新聞和調查數量龐大,在知網上搜索關鍵詞「失獨」,可以得到從現象、案例、社會調查等角度進行分析的3000餘篇論文。

作家韓生學原來是一名基層計生幹部,2005年,他開始了長達12年針對失獨家庭的調查,寫出長篇報告文學《中國失獨家庭調查》,書里采編了近200個失獨家庭的境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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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還是太少了。」韓生學在新書發布會的現場和記者說道。

確實誠如前總理所言,再小的問題乘以13億也是大問題。

失獨也是這樣。根據不完全統計,目前我國15歲至30歲的獨生子女總人數約1.9億。

這一年齡段的年死亡率為萬分之四,照這樣計算,我國每年新增「失獨者」約7.6萬個

截至2012年,全國範圍內的「失獨者」至少有1000萬個

這也就意味著,在中國保守估計,會有1000萬個家庭陷入「獨自凄涼無人管」的境況之中。

除了寄託於宗教和書信,失獨者們最大的精神寄託來自於網路。

和《我不是葯神》當中的癌症病人類似,失獨者們也有QQ群。

在網上搜索全國「失獨」QQ群,共有281萬條結果,按志願者地區劃分的志願者群,另有市級、縣級以及其他各式各樣的群,不一而足。

「本來不會上網,後來學習了上網,多和人聊聊,也有好處。」一位網名為「獨自孤老」的網友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說。

在現實中他已經年近60,為了找個慰藉從2007年開始學習上網。在韓生學的書內,他寫道「走訪的200戶失獨家庭中,有85%的父母為了找個人交流而學會了上網。」

同樣,除了QQ群,網路上還有一個論壇叫做「失獨者之家」,在論壇底部開設了8個不同板塊,有提問、互幫互助、維權和現有政策。網站的搭建者原本也是失獨家庭,通過志願者的形式來對失獨者進行法律和心理上的援助。

失獨者也並不是僅僅只是互相取暖,他們也曾經團結過。

2012年6月5日下午,80多位失獨者聚集在中國國家人口和計劃生育委員會人民來訪辦公室的小院內,他們想和計生委領導見個面,談一下自己的未來。但領導遲遲不肯露面。

他們的訴求是:

1、希望得到相應的經濟補償,由政府給失獨者提供集中的廉租社區;

2、希望相關部門出台相應的制度和法規,明確管理失獨群體的機構。

2015年5月5日上午,由一千多名失獨者們組成的志願者團隊來到國家計生委前開展「柔性陳情」活動,失獨者們唱起由《常回家看看》改編成的《失獨者之歌》:

有關部門在公開報道中所使用的數據是:「2013年,全國領取特別扶助金的特扶對象共67.1萬人,其中獨生子女死亡的特扶對象40.7萬人。

這份數字,對於近1000萬的龐大的失獨人群面前是杯水車薪。

其中一段失獨者的話,讀來分外讓人心痛:

我們不是不聽話,我們只是溫和地想要一個說法。

另外一個因為「失獨」而變得敏感的辭彙是「人口買賣」。在失獨家庭中,有將近15%的家庭失獨原因是:兒童被拐賣。

相對於失獨,拐賣問題也更能吸引大家的關注。拐賣問題也不止一次引發過社會熱潮。

2011年,中國社科院的教授在微博上發起「隨手拍拯救拐賣兒童」,號召各地網友拍攝乞討兒童,以希望藉此幫助被拐賣家庭。

2014年,由陳可辛導演、黃渤、郝蕾主演的電影《親愛的》上映,電影講述一對夫妻尋找被拐賣兒童的故事,豆瓣上28萬人給出了8.4分的高分。

2015年,沈騰在《歡樂喜劇人》上出演小品《防拐》,再次掀起社會對於拐賣問題的關注熱潮。

只是關注就像潮水,來的快,去的也快,相對於民意所至的突然關注,如何建立一套長此以往的制度去預防拐賣才是更有效率和更應該去做的。

可長效且精準的防拐賣措施依舊遙遙無期,對於拐賣兒童,很多失獨者家庭的搜索方式依然是依靠一個省一個省地「人肉搜索」。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人販子層出不窮的拐賣手法也讓父母傷透腦筋。

相對於普通的失獨家庭,被拐賣家庭要承擔的心理負擔要更重。相對於已經接受事實,可望而不可即的希望更讓人焦灼。

很多家庭對於孩子的搜尋周期甚至長達幾十年,在漫長的搜尋過程中,孩子的蹤跡和去向已經成了人生的唯一目的。甚至,在一段時間內,由於無法開具死亡證明,往往很多家庭無法養育二胎,也無法履行正常的領養程序。

如果說,失獨者是長此以往的永恆希望,那麼被拐賣者就是日復一日將石頭推上山頂的西西弗斯。看似擁有希望,但實則絕望,這種日復一日的飲鴆止渴,讓很多家庭都不堪重負。

計劃生育人口政策的源頭需要追溯到新中國成立。

由於之前一直長期處於戰亂之中,新中國成立後,中國的醫療衛生水平、經濟發展水平、社會趨於穩定,人口增長出現高生育率而低死亡率。在早期,國家曾經提出人口就生產力的想法,因此在衛生和生產力水平得到提升之後,人口開始爆炸性增長。

1953年第一次人口普查,大陸人口5.8億,十一年後第二次人口普查增加到6.95億,1982年第三次人口普查猛增到10.08億。

人口高速增長的閥門一旦打開,就很難再關上。

1980年9月25日,以「一對夫婦生育一個孩子」為主要內容的中共中央《關於控制我國人口增長問題致全體共產黨員、共青團員的公開信》正式向全國發布,幾千萬共產黨員、共青團員帶頭響應黨中央的號召,只生一個孩子。

至此,橫跨80後和90後一代的特有名詞「計劃生育」和「獨生子女」正式成為兩代人身上抹不去的標籤。

1990年,黃宏和宋丹丹主演的小品《超生游擊隊》登上春晚,國家進一步開始宣傳計劃生育。

計劃生育很成功。

根據統計,80和90這10年共出現「獨生子女」2.18億人,比原先計劃減少人口數量4億人。在這樣的計划下,中國得以坐擁人口紅利的巨大優勢的同時沒有了後顧之憂,為經濟騰飛提供了保障。

計劃生育的計劃一直到2016年才正式放開,但根據測算,中國需要填補由計劃生育帶來的人口缺口,生育率需要達到2.2以上,可現在中國的生育率僅剩1.8(有報告說僅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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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並不奇怪。

低生育率不僅是中國一個國家的頑疾。

日本自1990年經濟泡沫破裂後,老齡化達到60%,大量年輕人背負生活壓力,甚至不願結婚,遑論生育。

在北歐,很多發達國家的生育率長期在1以下,出現人口負增長。

隨著城市化的不斷推進,生活成本也在與日俱增,人口老齡化與低生育率已經成為了全世界絕大部分國家束手無策的現狀。

「計劃生育」作為一個在特殊時代出現的特殊名詞,至此應該會變成歷史書里的一頁紙,歷史考試的一個考點,變成未來在調查社會現象時的一個專有名詞。

也許再過幾年,就像一個又一個浪潮一樣,這個名詞也會被人所遺忘。

這些失獨家庭也就會變成一頁政府報告上的數字。

可是呢,如果你真的和我一樣,一個一個一個一個案例地去讀、去看、去體會,會發現無論這個數字有多麼龐大,它都能精確到個體,滿頁紙都寫滿了悲傷。

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幾次和朋友抱怨,這篇文章太難寫了。

為什麼難寫?資料太過於龐雜,精確到案例又太不忍卒讀。這讓我花了一下午時間去反覆去閱讀資料,核實數據,最後成稿至此。

作為計劃生育的副產品,失獨者家庭在以後也會消失。但是這種消失往往殘忍。

「聽見的也都皺眉,大時代找真理,更必須振作士氣。」

似乎我們總是在經歷這樣一個怪圈:當無可挽回的大錯已經鑄成以後,再後知後覺地進行悼念和悔恨,可是在一切都可以挽回的時候卻無動於衷。

我更希望,失獨者並不會變成歷史博物館中的標本,人們事後用假惺惺地憐憫去表達悔恨,人們能夠行動起來,通過具體措施,去彌補過錯。

可這應該責怪誰?去苛責誰?誰又應該對此負責?

該採取什麼樣的措施,來保證這樣的問題不會重蹈覆轍?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的同時不會再回到同樣的錯誤上來?

我想這不僅僅是失獨者們才需要考慮的問題。

但答案呼之欲出卻欲言又止。

(戳頭像可直接進入作者的簡書主頁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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