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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馬幫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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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爾康一帶的茶馬古道遺址

李貴平

郭宏農老人去世後,他的兩位好兄弟次仁桑吉、朶基爾甲並沒按人們想像的那樣大哭一場,他們帶來一壺酒、一條哈達、一點酥油和一把柱香,默默坐在靈堂前,在心頭陪伴他們的郭大哥。

那天,望著老朋友骨灰飄逝的空中,次仁桑吉、朶基爾甲呆坐在山崗上,突然老淚縱橫,好像這哭泣是他倆約好了似的。

這哭聲,傾訴了他們幾十年來所有的情誼。

兩年後,次仁桑吉、朶基爾甲也相繼離開了人世。他們三個人的壽命都不到六十,其中次仁桑吉只活了56歲。

這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年金秋,我和一撥驢友駕車翻越鷓鴣山來到馬爾康,次日又去這個叫朶博村的地方。

馬爾康縣城

朶博村,位於馬爾康北部八十多里處的山巒間。我們下榻的農家樂,就是郭宏農的兒子郭守春開的。

在59歲的郭守春的記憶里,父親在世的最後幾年經常惶惶不安,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丟失了想找回來。蹊蹺的是,次仁桑吉、朶基爾甲兩位大叔也是這樣。有月亮的晚上,他們隨便找個院子里坐下來,借著月光幫主人默默地掰包穀。

按說,這樣的生活是很愜意的,但老人們一點不快樂。不快樂的原因,竟是「閑」出來的。

郭宏農、次仁桑吉、朶基爾甲年輕時都是趕馬人,都出生於1913年前後。郭宏農早年從灌縣(今都江堰)跟父親逃難來到馬爾康。1934年前後,練過拳腳的郭宏農搞了個馬幫,專運西路邊茶。小他兩三歲的次仁桑吉、朶基爾甲是最好的夥計。

三兄弟當年用過的走馬工具

清乾隆年間,作為官方的茶馬交易漸漸落幕,但順著千年茶馬古道的巨大氣脈,康藏民間的茶、馬、羊毛、藥材、礦產、布匹、錦緞、皮革、雜貨等商貿交易,依然紅火進行。

郭宏農帶著次仁桑吉、朶基爾,行走在馬爾康到灌縣的騾馬道,路線是:從卓克基往南進入納足溝,翻越夢筆山,經小金再翻越紅橋山,經汶川到灌縣。往返來回需五六十天。

他們商隊有十二三匹騾馬,由朶基爾甲照管路上行走,次仁桑吉則負責給牲口喂水添料。有時,兩隊馬幫在冰雪濕滑的狹窄驛道相遇,走在前面、掛著駁殼槍的馬鍋頭郭宏農就先發出信號,指揮人畜安全通過。

三個人二十多年來漂泊在驛道上,候鳥般飛來飛去,親如兄弟。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修建了317國道,到上世紀五十年代中後期,馬爾康周邊的道路越修越多,跑騾馬的人越來越少。三個老哥們一聲嘆息,不舍地結束了馬幫生涯。當時他們都才四十多歲。閑下來後,精黑的肌肉沒了用武之地,漸漸鬆弛下來。

他們當然賺了些錢,子孫也算是「富二代」,在村裡蓋了幾層樓的瓦房。郭守春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開了遠近有名的農家樂。但老人們依然樂不起來。

朶博村的次仁桑吉(左)常常回憶他的父輩當趕馬人的情景

那兩天,在郭守春家,我跟他擺談過幾次後終於明白,老人們生前眷戀馬幫生活其實是有道理的,這也算是職業慣性:他們經年累月,穿越在崇山峻岭,牽引的不只是一匹匹騾馬,而是牽引著對家人的萬重責任。活路幹得順的時候,他們會放鬆心情,欣賞沿途好景緻:在轟鳴的水聲中穿過雲杉、樺木、竹林,繞過瀑布跨過亂石,與猴子、黃羊、野豬、松鼠、雪豹和小熊貓打個照面,目送它們鑽進質地密實的紅豆杉林。頭頂,看不到影子但歌喉動聽的鳥兒,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好像因為跟他們重逢而格外雀躍。

俗話說「人閑百病生」。三個老人退休後,變得無所適從。這在郭宏農身上表現得特別明顯,短短十一二年,原本體格強健的郭宏農變得越來越衰老:頭髮謝頂,聽力下降,神態憔悴,手握力變小,最後因心臟衰竭患病去世。

離開朶博村的時候,我的心情有些沉重,我想起一個寓言:挪威人喜食新鮮沙丁魚,然而漁民們每次捕魚歸來時,魚在途中就死了,只有個別船能帶著活魚兒返港。這原來有個奧妙:有的船主為了使魚活著抵港能賣個好價錢,在魚艙里放了幾條鯰魚。鯰魚入艙後因環境陌生而驚恐亂竄,挑起摩擦和碰撞;而大量沙丁魚發現這些個頭大的「異己分子」就會緊張起來,加速遊動,從而保證了一條條沙丁魚活蹦亂跳地抵達港口。人們稱這種現象為「鯰魚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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