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擊汾渭平原強化督查：有地方官員稱每天都提心弔膽翻看手機
「每天這個時候我都要急著翻看手機，提心弔膽的，生怕本地上了匯總表。」25日晚，陝西咸陽興平市一位地方官員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
這位地方官員所擔心的，正是近期「空氣質量別動隊」的問題匯總表。
從8月20日起，全年將近一半時間見不到藍天的汾渭平原上，多了一支「特別行動隊」。他們的任務是獨立找出影響空氣質量的各類問題，並督促地方加快整治，打贏藍天保衛戰。
受生態環境部派遣，首次進入汾渭平原的2018~2019年藍天保衛戰重點區域強化督查組共有90個。19日，281名督查人員從全國各地聚集到這一「戰區」11個城市的83個縣（市、區）。
強化督查的第一天（20日），各督查組發現涉氣環境問題89個；此後的4天，又分別發現涉氣環境問題112個、110個、106個和104個。
這些問題包括涉氣「散亂污」企業整改不到位、應淘汰燃煤鍋爐未拆除到位、工業企業未安裝或不正常運行大氣污染防治設施、建築工地揚塵管理不善等。
每天傍晚，生態環境部都會通過官網、官微等渠道，公布上一天的強化督查發現問題匯總表，包括每一個涉氣問題的所在地、污染源名稱和問題類型。
興平市官員表示，只要有涉及當地的問題，會立行立改。
強化督查「黑衣人」帶隊
8月24日，第一財經記者來到第六督察組駐地。此次「盯住」興平市的第六督查組一共有3個人，均來自湖北省的基層環保部門。督查組組長是作戰經驗豐富、被稱為「黑衣人」的湖北省潛江市環保局第三分局副局長謝守和。
在現場督查時，謝守和身穿一套黑色緊身衣，腳蹬黑面紅底的運動鞋，背著小包挎著文件袋，顯得十分精練。
「督查的前五天，我們共檢查了30家企業，上報40多個問題，生態環境部對外通報了4個問題，包括物料堆場未落實揚塵治理措施、工業粉塵無組織排放等。」謝守和對第一財經記者說，能夠被生態環境部環境監察局認定並列入問題匯總表的，一定是需要嚴肅對待的。
按照《督查手冊》規定，「督查要以問題為導向，以是否產生污染為主要判斷依據」。
以燃煤鍋爐為例，居民住宅取暖用的燃煤鍋爐不算問題。凡是參與經營性活動的燃煤鍋爐（包括為經營性鋪面供暖的）都算作問題，生物質鍋爐如檢查發現摻雜使用燃煤的，按燃煤鍋爐未取締上報。
此次督查，生態環境部要求各督查組重點盯死十個行業，包括有色金屬熔煉加工、橡膠生產、陶瓷燒制、鑄造、耐火材料、石灰窯、磚瓦窯、水泥粉磨站、廢塑料加工和加工製造等。
8月25日，是第一財經記者伴隨式採訪督查組的第一天。吃完早飯，督查組就出發了。跟隨督查組的只有興平市環保局環境監察大隊大隊長南江一人，車輛也是督查組租來的。
「有當地執法人員陪同，主要是路線比較熟。另外，他們的執法證件在當地更管用。」謝守和說。
第一站是魯洲生物科技（陝西）有限公司，在這家公司的會議室里簡短地查閱了營業執照、環評報告、進煤出渣等相關資料和票據後，督查人員開始走訪現場。
「主要是看整個物料進出環節和生產環節的涉氣問題。其實，像這樣的一家企業要是全部看下來，至少需要三天的時間。現在只能找一些主要問題。」謝守和對第一財經記者說。
在仔細查看了石膏脫水池、煤場、污水處理站和危廢存放點等之後，督查組通過現場執法手機APP，填報了在這家企業檢查時發現的4個問題並上傳給環境部：
「該公司正在實施超低排放改造，預計10月底完成；運輸車輛進出清洗裝置正在建設（9月15日前完成）；廠區西面煤渣堆場路面未完全硬化、未全密閉，有少量煤渣與水混合；澱粉車間除塵布袋收集不全，地面有少量粉塵，部分粉塵無組織排放。」
在小阜鑫村環保建材有限公司、台玻咸陽玻璃有限公司等涉氣企業，督查組也發現了粉塵收集不全、無組織排放，部分煤渣、黃沙露天堆放，煤渣與雨水混合易造成二次污染等問題。
興平市的藍天保衛戰
根據生態環境部的部署，第六督查組要在興平市督查兩周時間，之後，還會有一批批的督查組「壓茬」式趕過來，整個督查行動會持續到2019年4月28日。
這讓興平市感到興奮而緊張。24日晚，興平市委常委、副市長殷建強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在汾渭平原的強化督查，對於興平市來說是一個改善環境質量的重大機遇。」
興平市位於關中平原腹地，是汾渭平原工業化、城鎮化程度較高的地區，也是陝西省人口密度最大的縣級市。也正因為如此，興平市的大氣污染防治任務重、壓力大。
殷建強介紹，目前，興平市產業結構比較偏重。「工業在三次產業中佔比達到57%，且大多企業建廠時間早，生產設備相對陳舊落後，短期內難以發生根本性轉變。」他說，和汾渭平原的其他城市一樣，興平市的能源結構仍以煤炭為主。
環保、氣象等部門的監測資料顯示，興平市全年靜風頻率為30.95%，平均風速較低，污染物易聚不易散。同時，國道344、省道104、連霍高速等交通要道從城區穿境而過，過境大中型貨車等高排放車輛流量大，對大氣質量產生重要影響。
殷建強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以往的大氣污染治理措施還不是特別精準。」他舉例說，興平污染源排放基數大，陝西興化集團等重點高排放企業達到12家；在全國第二次污染源普查中，入戶調查初步統計工業源名錄庫561家，農業污染源249個。
他介紹，興平市出台了鐵腕治霾三年行動方案，逐年制定鐵腕治霾專項行動方案。2017年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煤炭削減18萬噸，散煤削減16.3萬噸，超額完成了咸陽市下達的任務。
監測數據顯示，2017年，興平市空氣質量優良天數達到188天，優於周邊大多數縣區。今年1~7月份，興平市空氣質量綜合指數同比下降15.4%，在關中地區67個縣區中改善程度進入前10位；PM2.5平均濃度下降35%，PM10平均濃度下降17.3%，重度及以上污染天數由過去的30天減少到9天、同比減少21天。
推動轉型：汾渭平原辣椒更紅
在國家新一輪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中，汾渭平原被確定為與京津冀及周邊地區、長三角地區並列的重點區域，涉及山西省呂梁、晉中、臨汾、運城市，河南省洛陽、三門峽市，陝西省西安、咸陽、寶雞、銅川、渭南市以及楊凌示範區等11個城市。
根據生態環境部公布的2018年上半年空氣質量狀況，汾渭平原城市PM2.5濃度為67微克/立方米，而同期長三角地區、北京市和京津冀及周邊地區，PM2.5濃度分別為51微克/立方米、56微克/立方米、66微克/立方米。
在生態環境部公布的最新城市空氣質量「相對較差的後20位城市」榜單中，臨汾、咸陽、運城、西安、渭南、晉中6個汾渭平原城市名列其中。
數據顯示，汾渭平原原煤年消費量達2億多噸，在能源消費中的佔比接近90%，年人均煤炭消費量是全國平均水平的1.5倍。其中，火電、焦化等重點工業煤炭消費量占煤炭消費總量的80%以上。
陝西省政府前不久出台的《陝西省鐵腕治霾打贏藍天保衛戰三年行動方案（2018—2020年）》稱，第二產業占經濟總量的比重為49.8%，高於全國平均水平9.3個百分點。煤炭佔一次能源的比重高於全國8.2個百分點。關中地區二氧化硫、氮氧化物排放強度分別是全國平均水平的3.9倍、3.6倍。
而隨著關中地區城鎮化、工業化的快速發展，臭氧等複合型污染日益凸顯，陝西省特別是關中地區的空氣質量改善面臨更大壓力。
「整體產業結構和能源結構不優，導致複合型大氣污染特徵明顯，PM10、PM2.5和臭氧已成為影響空氣質量的主要因素。」陝西省環境保護廳副廳長、新聞發言人郝彥偉說。
國務院印發的《打贏藍天保衛戰三年行動計劃》要求，汾渭平原應「調整優化產業結構，推進產業綠色發展」。殷建強以興平辣椒為例說，興平是陝西辣椒的主要種植地區之一，興平辣椒在陝西乃至全國都享有盛譽。興平辣椒與興平大蒜也被形容為興平人民致富的「紅白二將軍」。
26日下午，第一財經記者在興平市陝西小田家農業專業合作社辣椒基地看到，農民已開始在田間採摘紅辣椒。這家合作社已流轉周邊土地4356畝，採取輪耕技術種植辣椒和油菜，同時加工生產辣椒系列產品和壓榨菜籽油。「每畝收益在2000元至2200元。」興平市農林局園藝站站長宇軍說。
「霧霾重的時候，辣椒上面會附上一層塵土，對辣椒生長是非常不利的。」興平市辣椒協會會長張升長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大氣污染防治對辣椒這一優勢產業的發展肯定非常有好處。「目前興平市的辣椒種植面積是2萬多畝，未來可以發展到10萬畝，空間巨大。」
根據生態環境部印發的《2018-2019年藍天保衛戰重點區域強化督查方案》，此次重點區域強化督查在加大各類涉氣環境違法行為打擊力度，推動環境空氣質量改善的同時，也要通過大規模、集中式督查達到實戰練兵目的，促進全國生態環境綜合執法隊伍交流，提高業務能力水平，鍛煉生態環境保護鐵軍。
8月25日下午，督查組在西安萬德能源化學股份有限公司興平分公司檢查危險廢物收貯情況。攝影/章軻
8月25日上午，督查人員用PH試紙測試廢水酸鹼度是否超標。攝影/章軻
8月25日上午，督查組在魯洲生物科技（陝西）有限公司查看在線監測數據。攝影/章軻
8月25日上午，督查組在魯洲生物科技（陝西）有限公司檢查廢水處理情況。攝影/章軻
8月25日上午，督查組在興平市魯洲生物科技（陝西）有限公司查閱相關資料。攝影/章軻
8月25日下午，督查組在興平市西安萬德能源化學股份有限公司興平分公司檢查。攝影/章軻
8月25日下午，督查組在興平市一家企業檢查時，在廠門無人值守的情況下，督查組組長翻越廠門巡查廢水走向。攝影/章軻
8月25日下午，督查組在興平市一家企業檢查時，檢查廢水出口。攝影/章軻
8月25日下午，督查組在興平市宇融建材有限公司檢查。攝影/章軻
8月25日下午，興平市一家企業生產車間的大門上，貼著「停產整頓」的條子。攝影/章軻
8月26日，督查組在益海嘉里（興平）食品工業有限公司檢查。攝影/章軻
8月26日，督查組在興平市一加油站檢查。攝影/章軻
8月26日下午，興平市陝西小田家農業專業合作社辣椒基地，70歲的葛秀琴向記者展示剛採摘的辣椒。攝影/章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