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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前,我參與了上海百萬青工大補課 l 王堅忍

原標題:許多年前,我參與了上海百萬青工大補課 l 王堅忍



文/王堅忍

上世紀80年代初,有個滑稽戲《阿混新傳》上演,1984年還拍成電影,由笑星嚴順開扮演的上海某飼料廠青工杜小西,在一次文化考試中,回答民國「蔣宋孔陳」四大家族是誰的提問時,竟答非所問地說出「蔣介石、宋江、孔老二、陳世美」,引起鬨堂大笑。那個戲的大背景,就是1982~1985年在上海各企業青年職工中,開展的文化補課的現實。 


為什麼要文化補課呢?據《上海工運志》記載,「文革」期間,在校學生的學習不能正常進行,很多畢業生有文憑,無水平,出現「高中牌子,初中本子,小學底子」的現象。1978年,市教育局開展職工文化普查表明:上海青年職工中,真正達到初中畢業水平的屬於少數,大多數僅略高於小學的文化水平。同時,企業幹部文化水平在「文革」期間也逐步降低。1982年1月,全國職工教育管理委員會和全國總工會等5個部門發出《關於切實搞好青壯年職工文化技術補課工作的聯合通知》;同年5月,上海市委和市府作出《關於進一步搞好職工教育的決定》後,青工補課工作即在全市範圍內開展起來。


全上海的青工補課,分文化補課和技術補課,簡稱「雙補」。1983年初,我當時供職的復興島上海海洋漁業公司,為落實「雙補」工作,新建了教育科。


「雙補」對象,從老三屆的初中68屆開始,直到80屆,跨年度12年。這個階段進漁業公司的陸地青年職工——不包括海上船員,船員另有安排——有300多名需要補課。我此時從海上漁船船員調岸已2年,在公司動力科當科員。因為我是66屆初中,故不在「雙補」範圍。 

1983年年底,公司教育科負責文化班的副科長老蔣,知道我喜歡歷史,看得起我,叫我也投入「雙補」。我是代教育科小萬的歷史課,她在讀電大中文系,在溫課迎考的一個多月期間,她上的初中歷史由我代。當時我這個「代課老師」,一節課是0.2元。歷史課內容兩部分,中國史和世界史,但內容比較簡單。初中也分文科與理科,在全日制學校是不可能的。文科:語文、數學、歷史、地理;理科:語文、數學、物理、化學。



位於復興島北部的漁業公司很大,碼頭岸線全長1500米,教育科文化班在復興島北端,俗稱「北島」。北島離公司大門口,由南向北,步行要15分鐘,從我所在的動力科出發也要走10分鐘。 


北島文化班在一幢長20多米的兩層樓房的二樓。一樓為公司修理車間木工組,一樓木工組與二樓隔絕,但二樓的南北兩頭都有木扶梯,上去後踩在木地板上,咯吱咯吱的。樓上3個教室,東邊2個,西邊1個,還有3間教師辦公室。 


到文化班補課的男女青工,有各職能科室幹部,車間、碼頭、供應、食堂等工人。上課中間休息時,男女青工會從樓梯的北端下去,那兒有一塊空地,對面是公司武裝部的彈藥庫,鐵門關閉著,門口拴著一條大狼狗,特別兇悍。男青工一邊抽煙一邊逗狗,那狗汪汪大叫,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因為初中時班主任是歷史老師,所以我歷史學得不錯。畢業後在船上呆了12年,在船上愛讀歷史書,故拿起課本再備課,可以說是輕車熟路,自己又去買了歷史習題集,隨時翻看。怕上課枯燥,我又在公司圖書館借了課外讀物,晚上邊看邊做筆記。上課時盡量講故事,使得氣氛活躍,不冷場。


開始我尺寸掌握得可以,但後來講著講著就跑偏了。


王陽明,在歷史課本只有一行字,明代哲學家,「心學」的創始人。這一句話如果考到,也就是填空題或選擇題,分值為1分。上課前,我剛看完了台灣歷史小說家高陽的《百花州》,是寫王陽明平定寧王之亂的。上課時,我就講了1519年,明正德皇帝朱厚照的叔父寧王朱宸濠在南昌起兵,想奪侄子的天下,時任汀贛巡撫的王陽明召集兵馬船隻,在寧王出兵沿長江北上已至安慶時,直搗寧王空虛的老巢南昌,迫使寧王回救,兩軍在鄱陽湖決戰,王陽明水軍將竹製「免死牌」拋向湖面,寧王水軍搶「免死牌」大亂,王陽明趁機火攻,獲大勝,活捉了寧王。誰知正德皇帝認為這次不算,他讓王陽明將寧王押解到南京,把寧王從囚車放出奔逃,他在後面追著又一次「活捉」了寧王,好笑不?我講得起勁,同學們聽得有勁。足足講了45分鐘,一堂課。  


這樣「開無軌電車」的課,我上過好幾節。如說到五一國際勞動節的由來,是1889年7月第二國際在巴黎開會時決定的,竟被我扯到了電影《巴黎聖母院》和女主角愛絲梅拉達。這樣的課竟然反映不錯,老蔣還表揚了我。開始有些得意,但再一想,問題來了,我嚴重的跑題了,學員早晚要參加考試的,我這樣不是在忽悠人嗎?細思極恐,我槍頭一轉,上課不講課文了,直接談試題。否則到時候老蔣知道了真相,非得給他臭罵一通不可。


我乾脆把填充題、選擇題、辨析題、名詞解釋、問答題等一一抄在黑板上,上課時,只聽得唰唰的板書聲,滿滿的一黑板。寫好後,先拍拍沾滿粉筆灰的手,再拍拍白乎乎的上衣。然後看學員們沙沙地記筆記。這課有點沉悶,但算是走上正道了。 


那時候的統考,有兩種,一種市教育局出卷子,叫市統考;一種由我們所在的水產局出卷子,叫局統考或系統考。考前,我出了一張模擬卷子,想摸摸底,結果一個班50多人,科室幹部在80分以上的,佔五分之一。當工人的相對勉強,上山下鄉過的情有可原,那幾個征地來的號稱高中生的都不及格。接著,我上課分析卷子說,建議考得好的科室幹部報名去參加市統考,其餘就算了。哪知一個征地來的食堂女青工當場懟我說,老師你憑什麼說我就不行?我當場無言可答。


第二年開春,市統考我們班通過6位,他們就不用參加局統考了,這門課也不用上了。此時老蔣給了我一個「光榮任務」,由我出水產局統考的卷子。我出好卷子後交給了老蔣。按規定卷子是不能給學員看的。我用整整兩堂課給剩下的學員講卷子的內容,這次課堂紀律特別好。 


3月,局統考安排在江浦路的上海水產供銷公司,老蔣也安排我參加監考,當然不是歷史而是數學。監考結束後,我才被告知,我出的歷史卷被局宣教處改了40%,我頓時有些忐忑不安。還好,這考卷局裡還是叫我判卷,老蔣叮囑我,實事求是,不要作假。我老老實實批卷子,結果有2人不及格。那個懟我的食堂女工60多分,過了。事後老蔣給了我2元出卷子和批卷子的錢。這對於當時只有50多元工資的我,算是一筆不小的收入。星期天我請老婆女兒在老城隍廟美美地吃了一頓。事後,老蔣告訴我,局宣教處把我批的卷子隨機抽了幾張看,說我批卷子是老實的,可見老蔣有先見之明。 

回頭想想我們青工也不容易,他們中有的已經成家了,有了孩子,他們晚上哄孩子睡下後,再拿起書本溫課,做習題。 


對我來說,也是一次很好的學習機會,我又拿起了久違的書本,溫故而知新。1985年,我考上了華師大成人教育學院歷史專業。此後,我們文化班也有一些青工,考進了夜大、業大、電大等成人高校。


上海的此次大面積的「雙補」,據《上海工運志》統計,全市文化補課應補對象為186萬人,至1985年底,考試及格者累計140萬人,超額並提前完成中央下達的任務,取得顯著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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