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為滴滴鳴冤的人：滴滴根本用不著你來操心
文 | 緩緩君
首發 | 緩緩說
01
本來今天打算寫順風車殺人案的那個兇手的。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對待滴滴的態度，公眾竟然有如此大的分歧。
昨天，就在我發布了《該免職的不是滴滴高管，而是創始人程維》一文後，馬上有人留言說：
「免了程維，停了滴滴，難道就解決問題了？」
關於滴滴野蠻發展的經歷和給行業帶來的負面影響，完全可以單獨成篇。
但由於留言回復有140字的限制，所以我簡單回復了一下，也沒太在意。
（特別提醒：回復易到寫了錯別字）
之後就在微博上看到了深圳約談滴滴的消息。
我覺得這是好事，監管部門真的開始行動了。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為滴滴鳴冤叫屈的人，多到出乎我的意料。
在那條微博的下發，點贊排名第二的評論是：
下架了幹嘛，下架了很不方便，讓計程車再拒載、一口價橫行？任何一個行業都有壞人，每個行業從業者都有犯罪的典例，就好像無法消除世界上所有壞人一樣！滴滴作為一個平台不可能保證讓所有司機都是絕對可靠！滴滴雖然有一些問題，但是不至於被關閉平台！
首先，監管部門根本就沒有下架滴滴，只不過以此作為威懾來督促滴滴整改，竟引發2萬多人急到跳腳。
其次，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怎樣維護自己的利益，對資本的野蠻和傲慢更是一無所知。
事實是，滴滴已經膨脹到敢於對抗監管部門了。
根據廣東省交通廳副廳長王富民透露：其實當地政府部門早已介入，但滴滴一直拒絕把數據接入政府部門監管，而且存在大量無證運營的情況。
其中東莞市具備從事網約車從業資質的駕駛員有19492名（其中15584名為2016年11月前取得出租汽車從業資格證的駕駛員），取得網約車運輸證的車輛僅5204輛。但滴滴平台實際在東莞提供網約車服務的駕駛員超過3萬人，車輛超過2萬輛。
深圳的平台內也有近5000名駕駛員和近2000台車輛未取得營運證件。
對於為什麼會出現政府部門無法對這些「黑車」進行監管的情況，王富民副廳長表示：
滴滴不僅在廣東，在全國也拒絕將數據接入政府部門監管，不肯提供詳盡的駕駛人員和運營車輛數據。
有人在微博質疑，這是政府在公開甩鍋。
但就像我在昨天的文章中提到的，深圳市公安可是在2016年就對當地的滴滴司機進行過摸底排查的，當時還發了通報。
所以我相信廣東省交通廳的說法，不是監管不作為，而是滴滴在對抗監管。
為什麼會這樣？
看過我之前文章的讀者應該記得，我曾引述過吳軍老師的一個觀點：
壟斷最大的危害在於，壟斷企業會逐漸提高它們在政治上的訴求，不斷把政府官員變成他們的代言人，最終達到控制政治的目的。
（這張漫畫諷刺了美國國會議員的背後都是壟斷資本家）
吳軍老師是以美國為例來論述這個觀點的，美國之外適用嗎？
這個你自己去想。
02
來說說給滴滴洗白的幾種觀點：
1.用菜刀殺人是制刀人（賣刀人）的錯？
不止一個人用這種漏洞百出的邏輯為滴滴辯護，其中一個甚至還自詡學過哲學。
問題在哪？
兇手用菜刀殺人當然不是制刀人的錯，但如果制刀人在交付刀具的同時暗示和引導買家可以帶著刀去殺人，那就是他的罪。
滴滴的那些宣傳海報，無不充斥著對「獵艷」的暗示。
（滴滴剛成立的時候其實叫嘀嘀打車，後來因為一樁商標侵權，才改名叫滴滴）
這樣的宣傳導向會吸引到什麼樣的司機，滴滴會不知道嗎？
有人會說，那陌陌不也是一樣嗎？
還真不一樣。
陌陌是一款社交軟體，使用它的人是帶著社交的目的去的。
如果聊得來，雙方見面，後面發生什麼，那也是你情我願的事。
但順風車不一樣。
絕大多數女性乘客打順風車只是為了出行，而不是被陌生男性搭訕。
而偏偏車子是一個密閉的空間，方向盤完全掌握在開車人手上，這就給心懷不軌之人實施作案提供了方便。
從這一點來講，順風車這項服務，從一開始就不該往兩性關係上引導。
然而滴滴的順風車服務，從一開始就是沖著營造 sexy 的場景去打造順風車這一款產品的。
為了方便司機獵艷，他們甚至還允許司機給用戶打上有關「性魅力」標籤和發布不堪入目的留言，哪怕這會方便心懷不軌篩選獵艷對象也在所不惜。
這就是滴滴的罪。
（這一點我在上一篇文章中其實已經分析得很清楚了，沒想到還是有那麼多人拿菜刀論來為滴滴開脫）
2.哪個行業可以保證不出犯罪分子，哪個行業可以一輩子平安無事不死人？
確實，沒有任何一個行業可以保證不出問題，但有效的防範可以減少惡性事件的發生，甚至把罪行扼殺在萌芽階段。
其實這次遇害的女孩本來有機會逃過一劫。
因為就在她遇害的前一天，行兇者鍾某試圖對另一名姓林的女士下毒手。
不同的是，林女士發現鍾某正在把她往偏遠郊區帶的時候，強烈要求停車並選擇了下車走人。
當時鐘某還一度追了過去，幸好路邊有幾輛車經過，林女士威脅報警，這才逃過了一劫。
劫後餘生的林女士拍下了車牌，並向滴滴舉報。
可惜的是，滴滴並沒有做出任何實質性的處理。
當然，滴滴無法根據林女士的一面之詞就對事件定性，但滴滴完全可以選擇暫停鍾某的運營資格並進行調查核實。
考慮到事件性質的惡劣程度，這種處理方式顯然是更為合理的。
但可惜滴滴什麼都沒做。
從這一點來講，滴滴沒有盡到為用戶提供安全保障的義務，甚至有縱容犯罪發生之嫌疑。
還有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是，滴滴在第一次公告中表示，案發時鐘某所駕駛車輛的車牌系偽造。
然而樂清警方在調取監控後證實，案發時鐘某並未偽造車牌，可以說是毫不留情地打了滴滴的臉。
有人認為，滴滴說嫌犯偽造車牌是為了減輕自身責任，但我認為這個可能性應該不大。
畢竟現在馬路上到處都是攝像頭，有沒有偽造車牌，一查監控便知，我覺得滴滴不至於撒這種低劣的謊言。
滴滴的公開聲明之所以會被打臉，很可能純粹是因為滴滴內部的安全管控機制存在極大的漏洞，這個漏洞大到連基本的信息核查都做不好。
就在昨天，又曝出了兩則關於滴滴安全管控能力缺失的消息。
陝西西安的市民常先生在打滴滴快車時發現，司機竟然是一名缺失了右手的殘疾人。
這裡沒有歧視殘疾人的意思，純粹從安全上考慮，駕駛員右手缺失會嚴重影響乘客的安全，而且也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安部139號令》中對駕駛員身體要求的規定（雙手拇指健全，每隻手其他手指必須有三指健全，肢體和手指運動功能正常。但手指末節殘缺或者左手有三指健全，且雙手手掌完整的，可以申請小型汽車、小型自動擋汽車、低速載貨汽車、三輪汽車准駕車型的機動車駕駛證）。
另一名微博用戶則曝出，自己打滴滴專車的時候，竟然被系統匹配上了一名逃犯的車子。
這名逃犯為了逃脫警察的追捕，在廣州市中心以130公里/小時的速度狂飆，這讓女孩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女孩稱，事發時她打了20分鐘的專車VIP客服熱線，結果一直沒人接聽，直到4台警車把嫌犯的車圍住，警察下車把玻璃砸爛了才把她救下來。
一個又一個事實證明，滴滴出事並非偶然，他們的安全管控機制有極大的問題。
他們自己安全管控能力不足，本來還可以藉助監管部門的幫助來彌補自身的漏洞，但就像前面說的，滴滴拒絕接受監管。
這顯然已不僅僅是能力上的問題，而是這個公司的價值觀已經爛透了。
為了自身的擴張，不僅無視用戶的安全，甚至不惜和監管部門對抗。
3.另外一個經常被拿出來給滴滴開脫的理由是，滴滴改變了計程車行業拒載、亂開價的亂象，言下之意滴滴是有功之臣。
這個接下來單獨說。
03
自從滴滴於2016年吞併優步之後，市場佔有率一路攀升，目前已超過90%。
所以現在大家提到網約車，往往想到的都是滴滴。
但其實國內第一家網約車平台是「易到」，成立於2010年5月，比優步在美國創立的時間都要早3個月。
那時網約車市場還是一片空白，易到專車推出後輕鬆擁有了不錯的市場份額，成為了網約車行業的老大。
但是，和程維這樣敢於冒險的年輕創業者不同，周航在創立易到前就已經是一個實現了財務自由的中年人。
所以周航更加在意政策風險，做事會更守規矩，這是周航的第一個特點，也是易到被淘汰的重要原因之一。
當時國內對網約車行業的管理在法律上還是一片空白，所有的專車都面臨黑車運營的政策風險。
而根據36氪對周航的深度採訪，政策的不明朗讓周航一直被焦慮所困擾，彷彿頭有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他的頭上。
焦慮不安的時候，周航也曾和律師孫建章在大冬天跑去通州考觀察黑車司機接業務。看了一上午之後，周航問孫建章，「易到會不會被人認為是黑車業務」，孫建章說，「你要被抓進去了，我就天天給你送飯。」
「我這個年齡的人，本能上對政策還是懼怕，不像年輕人沒有那麼多包袱，會無論如何要把它衝擊過去。」
這是易到被樂視收購之後，周航對記者說的原話。
在易到的發展過程中，周航一直試圖向監管部門去申請網約車的運營牌照，他想要有一個身份才能安心，但關於網約車的法律卻遲遲未能出台（《網路預約出租汽車經營服務管理暫行辦法》一直到2016年滴滴吞併優步形成一家獨大後才出台），結果可想而知。
周航失敗的第二個原因，是他太理想化，太過相信經濟學原理。
在易到創立之初，周航曾特意去請教著名經濟學家茅於軾，後者從經濟學的角度為他提供了很多的建議。
周航自己也對經濟學很感興趣，一度到了深信不疑的程度。
2013年，滴滴、快的分別獲得了騰訊和阿里的融資，獲得資本加持的他們，開啟了補貼大戰去換取市場。
當時易到內部也有人提出加入補貼大戰以保護自己的市場份額。
但在周航看來，互聯網行業燒錢不過是為了培養用戶的消費習慣，而長期的補貼是在做賠本買賣，這不符合經濟學規律。
所以他拒絕了和補貼有關的提議。
2014年2月，優步正式進入中國，市場競爭愈發激烈，於是滴滴和快的啟動了數億規模的瘋狂補貼。
2014年的上半年，周航本有機會獲得3億美元的融資，但他拒絕了。
在他看來，補貼大戰屬於無預算戰爭，打著打著就會失控，所以他拒絕參與，因此也就沒有必要用股份去換融資。
但事後周航回憶說，易到的失敗，就是從拒絕那筆融資開始的。
因為2014年初的易到依然是網約車行業的老大，但滴滴和快的通過補貼，瘋狂地搶佔了網約車的市場份額。
等到周航回過神來想參與到補貼大戰中去時，滴滴已經在2014年的下半年獲得了7億美元的D輪融資，這時的易到已經無力回天。
「如果你有錢，你可以決定參與或是不參與，但是沒錢你連決定的權力都沒有。」
2015年2月，滴滴和快的突然宣布合併，兩家的市場份額加起來超過了80%，而當時易到的市場份額勉強維持在17.5%。
但很快，合併後的滴滴在資本市場高歌猛進。
2015年年中，滴滴分別獲得了E輪和F輪融資，其中F輪融資的金額高達30億美元。
而易到已是大廈將傾，其市場份額在一個季度之後就掉到不足了3%。
之後的故事就和易到徹底無緣。
2015年10月，周航以7億美元的價格將易到70%的股份賣給樂視（彼時周航已沒什麼別的選擇）。
樂視派出彭鋼（原樂視控股CMO）出任易到總裁，何毅（時任樂視車聯網CEO兼樂視控股副總裁）出任易道董事長，並將法人變更為彭鋼，周航徹底被架空。
被樂視接管的一年半之後，易到的評價一落千丈。
而滴滴則和優步在進行了激烈的燒錢大戰之後，滴滴以20%的經濟權益為代價談妥了和優步的合併。
2016年7月27日，交通運輸部等7部門發布了關於網約車的第一份監管文件《網路預約出租汽車經營服務管理暫行辦法》。
幾天後，就是滴滴和優步宣布正式合併的日子。
11月1日，網約車管理辦法正式開始施行，這意味著網約車在中國終於合法化了。
而此時，滴滴的市場份額已超過90%，形成了一家獨大的局面。
負責反壟斷申報的中國商務部曾在一年內四次回應該案例，但兩年過去了，滴滴優步合併的反壟斷調查依然無「進展通知」。
回顧網約車行業的發展，你會發現：
越是砸錢補貼的平台，就越能搶佔市場，而搶佔的市場份額越大，就能拿到越多的融資，然後不斷循環，直到把對手全部逼死。
這就是法律不健全以及監管缺失的後果：
中國的網約車行業的競爭，演變成了一場誰有錢誰做主的遊戲。
那些相信經濟學規律，那些不搞補貼想好好做業務的打車平台，最後全都被競爭對手用錢砸死了。
所以我一點都不感謝滴滴。
是網約車行業的興起改變了計程車行業拒載、亂開價的亂象，而不是滴滴。
滴滴只不過是用低價搞死了全部的競爭對手。
在歐美的反壟斷法里，這屬於不正當競爭。
可惜中國的環境比較特殊。
而滴滴在實現了一家獨大之後，並沒有想辦法把服務做得更好，而是不斷地去試探用戶的底線。
有網友發現，8月23日，點進滴滴隱私設置的時候，默認是公開頭像性別和職業的，然而一出了事，滴滴又偷偷把隱私設置改成了全部關閉。
事實上，只要你稍不注意，滴滴就會往前進一步，而一旦出了事，立馬就偷偷改回去。
這種做法實在太雞賊了。
相比之下，優步則在今年5月30日，在美國地區上線新的安全功能，當乘客遇到危險時，可以通過應用內置的按鈕直接與警方聯繫。
美國媒體《Today》的記者羅森在體驗了Uber的新功能後稱，當他點擊優步應用中的「呼叫911」按鈕後，該應用將立即顯示他當前所處位置、他所乘坐的車輛的型號和車牌號。羅森將這些信息告訴了接聽他求救電話的警方人員，不到五分鐘後，警方就到場了。
優步則表示，在部分城市，該應用將在用戶點擊這個「呼叫911」按鈕後，直接將用戶的姓名、地址、乘坐車型、車身顏色和車牌等信息發給警方，全程乘客無須說話。
如果不是滴滴用燒錢逼退了優步，如果中國的法治可以更完善一點，那麼或許我們也可以享受到類似的功能。
可惜，生活不會有如果。
04
我的上一篇文章發布後，有人質疑我收了黑錢「妖言惑眾」。
但由於她本人也是創業者，我就不覺得奇怪了，因為很多時候人都是屁股決定腦袋的。
但如果你是普通的老百姓，你還為滴滴鳴冤叫屈，你還怕滴滴會被取締。
我覺得你想太多了。
一個敢於和監管部門叫板的公司，根本用不著你來操心它的安危。
滴滴的背後有一對父女，他們的能量足以在中國的商界呼風喚雨。
你再去看滴滴背後的那些投資人名單：中投、中信、中國平安、招商銀行、北汽集團……一大批的國字型大小選手都站在了滴滴的背後。
對了，滴滴還準備今年要搞IPO。
對於普通人而言，你要操心的是，怎樣遏制資本不要把觸手蔓延到它不該涉入的領域中去。
好在普通人的手裡依然有一樣武器——輿論。
中國的歷任政府都非常重視政局的穩定，所以輿論依然是公眾制衡資本家的武器（還記得疫苗事件嗎？恰恰也是通過輿論遏制了利益集團，現在已經處理了不少人了）。
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的處境，也希望你能明白怎樣維護自己的利益。
別看了一點專欄，聽了一點創業者的演講，就把自己當成精神上的資本家。
沒用的。
他們只會一邊把你當槍使，一邊把你當傻子。
話不多說了，最後再提一句：
資本遠比你想像得要強勢，所以弱者更要學會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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