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古塔作家網》楊瑞福：旅歐漫記
旅歐漫記（組詩）
文/楊瑞福
1科隆大教堂
德意志的西部，我以旅遊者的身份
問詢敞開的大門，彷彿分辨世間萬象的眼睛
天使和魔鬼為什麼以同樣的姿態逼近
本該白色的牆啊，力圖證明
純潔是心中臨時塗刷的一種顏色
必須在黑夜的懷抱里孕育生命
沒來得及惡補建築學的知識，它究竟是
哥特式、羅馬式，或是洛可可式的典範？
只需認定教堂的兩個尖頂，足夠支撐
搖搖欲墜的天空，幾十個花格玻璃窗
畫出中世紀至今的人類，不同的時代
他們仍然有擁極其相似的愛憎基因
神一定站在更高的山脈打量
俯伏在大地上懇求更多收成的我們
唱詩班的聲音，是否已經淹沒了
地中海的船，傾覆時難民的哭喊呻吟
教堂里的紅蠟燭，總也不滅
比高傲的太陽似乎有更長的壽命
2聖彼得教堂
難道上帝也擔心梵蒂岡的顯赫
為大教堂起了如此陌生的筆名
更有誰，一個國家是一座教堂
一座教堂佑衛著天下子民
走進去，和活著的人討論歸宿
與死去的人對話靈魂
還是噴泉旁的鴿子們懂事，它們不進門
只咕咕歌唱，取悅神靈
3聖十字教堂
在佛羅倫薩，得小心翼翼走路
生怕一腳踩得重了，會傷了
還在大街徘徊不去的名人身影
他們每天從居住的教堂出發
但丁帶領著生前驅使的鷹和獅子
動物們用他的詩句充饑，米開朗琪羅
把靈柩留在這裡，人們只知瞻仰
一公里外秀著胸肌的大衛塑像
伽利略還虔誠按著脈搏，他的眼裡
世界就是一個啟動後準時複位的鐘擺
可惜教堂前的廣場不再是人聲鼎沸的劇場
羅西尼的詠嘆調，今天的茶花女唱跑了調
4巴黎聖母院
兩百多年前的雨果，用一部小說
替巴黎聖母院，做了一回
分文不取的廣告
西堤島是漂浮在塞納河上的船
聖母院是船帆，由此看見了
斜陽描繪在帆面上波光粼粼的圖案
最終放棄登上鐘樓的我，是沒想好
讓來生投胎為鍾，強迫世界聽到永恆的迴響
還是敲鐘人，任外表醜陋，只讓內心證實自己
5凡爾賽宮
巴黎的郊外，外表塗滿陽光的
金碧輝煌的宮殿，從任何方向看
都是一座殉葬了路易王朝的陵墓
忘光了有意炫耀的珍寶，僅記得一幅巨畫
和宮殿身世毫不相干的拿破崙
詭笑著在教皇的面前接受加冕
和大多遊歷人生的人們相似
我輕易就貧血了，需要
搶運來馬賽曲趕緊輸液
6盧浮宮
人世間的一座迷宮
從進口走到出口
約等於幾輩子的距離
如果我有蒲松齡「畫壁」里的艷遇
一定藏身在蒙娜麗莎的臉後
或者，擺動「美杜莎之筏」上
又一雙絕望的手
美妙的心愿經常是一堆泡沫
你看，宮外不遠處的塞納河床
日夜傳唱夢破碎之後的船歌
7埃菲爾鐵塔
巴黎人眼中的高聳，需要用
侏儒般的香榭麗舍大街
以及故意俯伏的協和廣場來襯托
彷彿明星身旁擠涌的眾人
他們每天都渴望收到
陽光和月光輪流出場的簽名
只有穿過鐵架的風
才清楚鐵塔時時刻刻獨立的孤苦
必須不斷用新塗的漆，掩飾
日益鏽蝕的內心
2016.8.19
8萊茵河小鎮
陌生的呂德斯海姆小鎮
是孤零零地結籽在
三月枝頭的一顆葡萄
波恩之外，另一位素顏的萊茵河
化身一根纏繞細腰的藤
街道不甘心充作藤上的綠葉
人走散了，相約過節的時候現身返鄉
路邊的玻璃櫥窗暫時無話奉告
我恰好把它們當作杯盞
吞下的異國風情，竟是走心的烈酒
註：呂德斯海姆是萊茵河畔著名的葡萄酒鄉。
2016.8.26
9凱旋門
相信不是記憶力的原因
總愛當著人炫耀成就
就像眼前呂德大師的浮雕
非得讓遊客也銘記出征的時刻
用勝利，活埋滑鐵盧的恥辱
因此，我們抬頭看見的
總是一柄指向天空的劍
低頭，不敢去對視漫漫長夜
無名烈士墓前燃點的燈----
注視後來歷史的真誠眼神
10新天鵝堡
連披掛盛裝的馬
也知道必須喜新厭舊
無需揚起鞭子
馬車的輪子就一定奔向
更高坡的新天鵝堡
老天鵝堡如懸在冬天樹上
將落下的葉，路過的人
都不屑於回顧
新天鵝堡的雄偉背影
又惹起了誰的相思？
11路過特里爾
特里爾是什麼地方？
我像很多去德國的遊客一樣
對這個靠近法國的小城
除了陌生，就剩茫然
直到導遊說，這裡是
馬克思的故鄉
那是1990年，城裡還沒有豎立
這位領袖的半身銅像
在心底好奇詢問自己
如果我是市長，是否在
城市的入口處高聳
一本《共產黨宣言》的雕塑
基座旁，繞行著從宣言中走出的幽靈
具有信仰的人能看清
12列支敦斯登一日
從瑞士來，到奧地利去
160平方公里的小國
做成一個餅，自己是夾在其中的餡
然後請來下午最火熱的太陽
負責烤制
一條十多分鐘可以走完的
步行街，我很惋惜自己
不是能夠長久逗留的公民
更不是國王，從而佔有最高的山坡上
得以時時刻刻俯瞰臣民的王宮
這些臣民，把他們小小的國家
看成一張通行無阻的郵票
把世界當作一個大大的信封
隨意黏貼
詩人簡介：
楊瑞福，1946年生於上海，原籍浙江寧波。上海市作協會員。在四川三線工廠從事發電設備的技術工作三十八年，汶川大地震後回歸上海故里。從1979年開始寫詩和散文詩，八十年代起陸續有詩和散文詩發表在《星星詩刊》、《黃河詩報》、《揚子江》、《上海詩人》、《散文詩》和《中國詩人》等多種詩歌報刊上，目前返聘在上海的詩歌之鄉「顧村」，擔任《詩鄉顧村》詩刊的責任編輯，以及微信刊《散文詩博覽》的副主編。主要代表作有詩集《把陽光貼在窗欞》；獲得過上海和國內多次詩歌比賽的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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