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稅制每坏於吏制之後說

稅制每坏於吏制之後說:李勝良極簡稅收史之安史大燕

天寶末年,童諺爭傳:「北方燕燕,一飛擊天。

天上女兒,其姓似安。座鋪白氈,氈上千錢。」

一旦亂起,謠讖立現。安史父子,建燕繼禪。

祿山微胡,驅馬自燕。旌旗繽紛,戰鼔驚山。

宮闕何麗,犬羊何羶。百姓何苦,流血成川。

兩河道上,人仰馬翻。江淮漕運,一時中斷。

秦為燕囚,眨眼之間。洛陽嘉禾,胡馬爭銜。

祿山肇禍,瀛、博流連;思明繼釁,趙、魏厄堙。

枌榆井邑,靡獲居安。骨肉室家,不得扶攙。

一百餘城,燒殺殘酷。發人冢墓,焚人室廬。

掠人玉帛,奪人新婦。壯者負擔,弱者填溝。

滿道橫屍,蔽野白骨。多致傷殘,滿眼艱阻。

寇戎滑夏,干戈不戢。不似內患,反似胡襲。

所過殘滅,百姓衣紙。天下凋瘵,井邑榛棘。

東至汴鄭,達於徐魯。北自覃懷,至於相土。

中間畿內,無慮東周。百曹俱廢,千里殘圖。

安史一亂,唐命頓挫。人論成因,上皇漁色。

吳越之妓,燕趙之姝。宋之歌姬,蜀之才婦。

「明皇重色,思傾其國。楊家有女,正合其轍。

天生麗質,選在君側。回眸一笑,六宮失色。

春寒賜浴,溫泉凝脂。嬌嗔無力,新承恩澤。

雲鬢花顏,金步招搖。芙蓉帳暖,度卻春宵。

春宵苦短,堪堪日高。風流君王,再不早朝。

承歡侍宴,寵愛一身。金屋妝成,玉樓醉春。

姊妹弟兄,皆列邦土。光彩斐然,照徹朱戶。

緩歌慢舞,凝注絲竹,君王寵愛,盡日不足。

漁陽鼙鼓,動地遠襲。驚破笙歌,霓裳羽衣。

九重城闕,千乘萬騎。翠華搖搖,都門向西。

六軍不發,蛾眉橫死。馬嵬坡下,玉顏支離。」

好色其輔,制壞是主。隆基殆政,盡付林甫。

一國治理,吏制是紐。吏制一壞,體無完膚。

《易傳》有雲,人治難究:苟非得人,道不虛游。

大雅有作,王道綢繆;小人當道,國不堪憂。

玄宗重文,禮樂基礎。官不濫升,才無虛受。

開元後期,玄宗驕竇。佚樂無節,超常用物。

開支冗多,期之錢穀。文吏淡疏,幹吏抬頭。

苛厲始重,朘刻是由。聚斂之臣,呼之欲出。

九齡為相,恨煞林甫:拘於古義,大體偏漏。

林甫專權,媚事互右。逢迎上意,恩寵得固。

掩蔽聰明,斷絕言路。妒賢嫉能,勝己者仇。

屢興大獄,貴臣誅逐。口蜜腹劍,甘言陰圖。

號「肉腰刀」,「李貓」伺伏。冷峻之目,忍者之酷。

太子以下,畏之側足。廿年養亂,上不之寤。

穎士諷之,《伐櫻桃賦》:無庸瑣質,本枝自護。

洎干非據,專廟之右。先寢或薦,和羹豈臭?

存亡系任,安危在令。玄宗歷險,初能守正。

道德以輔,姚崇宋璟;孜孜求治,蘇頲元紘。

賴此賢相,開元稱盛。左右前後,皆尚朴忠。

君臣交泰,內外休寧。後求安逸,天寶逢凶。

昵於小人,疏遠方正。引進林甫,驅走九齡。

以言利進,得宇文融。怙寵朋邪,托楊國忠。

專引柔佞,居於要津。苟媚於上,忠言閉封。

嗜欲轉熾,竭掘國用。奸臣興利,武夫拓境。

小人引導,逸縱驕生。奸盜乘隙,天下沸騰。

吏制一亂,萬象騷動。乘輿播遷,幾至國傾。

安史作亂,蕃禍之極。蕃將坐大,林甫為之。

唐初邊將,名臣效之。既無遙領,也不久持。

功名著者,鉗制四夷。出將入相,林甫大忌。

蕃將無文,入相乏資。為固己位,奏請更異:

文人為將,怯當矢石。不如蕃人,勇武可恃。

思順祿山,哥舒仙芝。專任大將,充節度使。

玄宗御極,承平多時。天下乂安,財力可恃。

邀封之將,好大喜功。欲盪邊患,以慰聖聽。

契丹吐蕃,尋隙而征。寵賜雲極,驕矜遂增。

西北二師,哥舒翰統。東北三師,安祿山統。

驍將銳士,善馬精兵。盡萃二統,京師一空。

踐更之卒,俱授官名。郡縣之積,悉委兵戎。

反觀中原,歌舞昇平。修文廢武,銷蝕鏑鋒。

挾軍器者,辟是正刑。蓄圖讖者,當誅於庭。

習弓矢者,罪其無行。人為武職,辱及父兄。

只見邊州,設置重兵。中原戈甲,包不復用。

天下豪傑,弱不禁風。人至老死,不聞戰聲。

六軍諸衛,市人白徒。富家子弟,繒彩梁肉。

壯者角抵,日以寢斗。有事股慄,甲不可授。

邊強朝羸,弱干強枝。奸人乘便,樂禍覬欲。

脅之以害,乘之以利。稱兵內侮,凶謀可蓄。

地逼勢疑,力侔亂起。安史不反,更待何期?

專制河朔,七年有餘。靺鞨匈奴,契丹與奚。

一國之柄,委任無餘。恩惠潛行,奸謀暗蓄。

國忠猜嫉,玄宗羈縻。尾大不掉,只伺一擊。

胡風大盛,己寓蕃禍。清源縣尉,上疏譴責:

異族遊戲,有「蘇慕遮」。駿馬胡服,率為渾脫。

「旗鼓相當,軍陣勢也;騰逐喧囂,戰爭象也;

錦繡誇競,女工害也;征斂貧弱,政體傷也;

胡服相效,非雅樂也;渾脫為號,非正色也。」

林甫既死,繼以國忠。車馬仆御,照耀兩京。

責成胥吏,賄賂公行。百官位序,私第暗定。

昆仲五家,甲第如宮。制度宏壯,豪奢以競。

不舍晝夜,土木之工。每構一堂,千萬以傾。

天寶之初,置十節度。屯田防邊,軍政以付。

祿山一人,三鎮經撫。河東、范陽,兼於平盧。

掌兵廿萬,三一之數。曳落河輩,弓矢私屬。

兵財兩旺,刺激反骨。治械儲糧,峙兵積粟。

輸財百萬,吩咐賈胡。叛資以市,錦彩紫朱。

詳審山川,繪製輿圖。自鑄錢幣,修冶銅爐。

只待佳期,敲響鼙鼔。天寶乙未,冬月初九。

所向披靡,摧枯拉朽。長驅直進,東都棄守。

正月元旦,生辰喜度。建號大燕,改元聖武。

立都洛陽,看似建國。仍行擄掠,其志不闊。

諸城所獲,子女金帛。竟輸范陽,氣比燕雀。

安史犯闕,江淮危急。唐之稅用,彼居十七。

幸有忠臣,睢陽以抵。堅守十月,食以樹皮。

張巡殺妾,許遠食婢。餓病難支,慷慨玉碎。

四百餘戰,雙廟有祀。韋應物詩,盛讚張許:

「豺虎犯天,昇平無備。陰山兵卒,踐三河地。

張侯忠烈,濟世深智。壁梁宋間,籌吳楚利。

窮年絕輸,鄰援攜貳。使者哭庭,救兵不至。

重圍可越,藩翰難棄。飢喉危巢,懸命中墜。

甘從鋒刃,莫奪堅志。宿將降庭,儒生全義。

空城白骨,死無賤貴。嗚呼哀哉,千載歔欷。」

有唐戶口,天寶極至。迭經盛世,戶口繁息。

安史亂起,大勢頓去。戶不半在,一官數司。

高祖武德,二百萬戶;太宗貞觀,三百萬戶;

高宗永徽,四百萬戶;中宗神龍,六百萬戶;

開元中葉,七百萬戶;開元後期,八百萬戶;

天寶之末,九百萬戶。斯是極盛,迅轉末路。

肅宗乾元,二百萬戶。代宗大曆,逾百萬戶。

德宗建中,四百萬戶。文宗開成,五百萬戶。

半壁江山,緩慢復甦。農業時代,丁口即賦。

亡者惰游,死者暴露。三耕其二,編版之戶。

三河膏壤,淮泗沃土。荊棘己老,何處谷粟。

太倉猶虛,餓及雀鼠。可嘆百姓,朝暮不足。

諸道聚兵,百萬之數。遇歲不稔,將何與謀?

吏制一壞,殃及稅收。聚斂之臣,得其誅求。

王鉷為使,積征戶口。丁籍且存,隱而不出。

卅年租庸,天下人苦。租庸之法,積弊良久。

得人計遠,失人計蹙。安史粗莽,終究短路。

玄宗當挫,誤用林甫。肅宗當興,李泌出佑。

晚景凄涼,明皇幸蜀。太子受命,北上靈武。

子儀光弼,戡亂之福。底定兩京,河朔懾服。

肅宗歿前,大難略平。瓜分河北,護養孽萌。

安史叛將,四鎮各統。擅置署吏,亂人以乘。

賦稅自專,不獻朝廷。利怵逆污,加鋸民頸。

賊亡寇在,寇死賊生。訖於唐亡,羌狄自領。

安史逞亂,天下兵起。徵求運輸,並作百役。

始以兵差,兼以飢癘。人戶凋耗,版圖空虛。

四大稅源,因亂而壞。劍南河隴,兩河江准。

三大國庫,損耗虧殘。清河北庫,洛陽長安。

天下方急,六軍倒懸。若乏輕貨,人心必散。

海內波盪,時弊正遄。斂議多起,雜稅榷鹽。

第五琦氏,收榷山海。江淮蜀漢,急索「率貸」。

版圖己隳,賦法己壞。兩稅新制,暗結珠胎。

斂厚情離,情離心動。人心一去,獨夫以目。

欲人之安,薄斂以奉。欲斂之薄,在乎節用。

經費之繁,最惡甲兵。一旦重稅,百姓必輕。

杜甫《三吏》,金剛怒目。元結哀民,賦寫《舂陵》。

國破山河,城春草木。盛世不返,何時中興?

治亂興衰,一念之生。《尚書》有語,聲若洪鐘:

「與亂同事,罔不覆傾;與治同道,罔不乘風。」

附言:寫罷《唐》一章即想為之。但直到收齊蒲立本等七種專門資料後方敢動筆。此中改寫詩謠超過六首,不負有唐一代的主打文化樣式。2018年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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