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NFOLK香氛：Palm Beach——大海之間的唯一新鮮事物

科塔薩爾在《正午的島嶼》中描述過飛機乘務員對一座希臘海島的莫名迷戀，每當正午時分飛機飛過這片海域，乘務員都要趴在舷窗邊望著下面波光粼粼的海島出神，雖然只有短短十幾分鐘，但這卻是這份工作對他的所有意義。

如同飛機乘務員對於正午時分無名小島的著迷，有的地方會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僅憑名字或不可觸及的遠方屬性便能讓人產生一廂情願的幻想和不可遏制的探訪衝動。進而演化出偏執而強烈的愛，莫名其妙但又非去不可。對於來悉尼的旅行者，Bondi，La Perouse這樣的地名或許充滿異域風情，但卻過於陌生，無法直接喚起共鳴。而Palm Beach這個名字卻不同，它不會讓你想到原住民，也不會令你想到航海家，但卻能給你最強烈的出發衝動。

沒有異域讀音的施魅，也沒有歷史底色的渲染，Palm Beach用最簡單的構詞法直接呈現出畫面： 你會想到棕櫚，想到海灘，兩個意象白描般的簡單組合把潤色加工的空間留給了想像力，於是自然聯想起陽光，海風以及無盡的夏日。

從悉尼驅車一小時，每次到達Palm Beach的時候都接近正午。於我來說，Palm Beach就是這樣一座「正午的島嶼」，閃閃發光的海面晃得人不敢直視遠方，在閃光的浪花之間，有時會遇見從南極遷徙洄遊的鯨群嬉戲翻騰，它們把旅行作為生命歷程的一部分，繁衍和成長都在遷徙中完成。遊客喜歡站在海角的懸崖上，目送這群海洋旅行者成群結隊地從水面躍起，拖著巨大的軀體緩緩前行，如同一座座漂流向北的小島。

鯨群出沒的塔斯曼海和平靜的皮瓦特河灣水面被半島一分為二，而站在高處位於兩者之間是最佳的觀賞地點。如果從一個更高的角度觀察Palm Beach的輪廓，這塊從大陸延伸出去的狹長半島，如同鯨魚沉入海面前所露出的尾巴，也像一棵在風中婆娑的棕櫚樹，算得上是大海之間唯一的新鮮事物。在Palm Beach常常看到飛機，也許有許多飛行駕駛員在飛過這片海域時都會心照不宣地緩緩減速，只為了多停留一會兒，享受鳥瞰視角下Palm Beach的魅力，並在離開這片海域時心懷滿足但又沉默不語，把這份驚喜留作自己的私人秘密。

相比別的海灘，悉尼人對Palm Beach有著不一樣的情結。這裡是澳洲國民肥皂劇Home and Away 的拍攝地之一。Palm Beach在劇中的別名叫做Summer Bay，這片海灘上演著一個澳洲家庭愛恨情仇的家族故事。自1988年上映以來，虛構的Summer Bay就成了熒屏上澳洲生活的某種範本，這也讓Palm Beach自帶一種家園般的親切感。加上這部肥皂劇的譯名翻譯精妙，Home and Away 被譯成聚散離合，每每來到Palm Beach，我就會想起這四個字，更加感慨不管故事發生在家還是遠方，我們的故事都是一種家族敘事。來澳第三年，只有聚散離合的情節在自己生活中上演時，才發現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a home away from home的舒適感多麼脆弱不堪。

Home and Away，遠方的意義依然存在，生命的長度的確可以用米（m）來衡量。塔可夫斯基心中最理想的工作方式是攜帶數百萬米膠片記錄下一個人一生的每分每秒，最後剪輯出一個半小時的放映長度。也就是說，即使按照一部偉大電影的尺度，生命也僅僅只有二萬五千米的膠片長度。正因為大部分的日常生活比乏味的肥皂劇更乏善可陳，生活的戲劇性甚至不如轉檯的每日新聞 。最近印象最深的新聞是關於西雅圖那個偷飛機飛行到荒島墜亡的年輕人，某種程度上，這個新聞與《正午的島嶼》的小說結尾暗合，命運本就具備文學性，寥寥幾筆盡顯生活早已埋下的草蛇灰線。

與小說中的飛機乘務員不同，這個西雅圖的29歲年輕人是一名機場地勤，他在一個夏日黃昏偷走了飛機後想要去看看擱淺的鯨魚，最後墜亡荒島，在墜落之前，他駕駛著飛機在空中如雜技表演般盤旋繞圈，彷彿為自己未竟的夢想畫上句號。在小說里，一種解讀是隨著飛機失事，飛機乘務員最終到達自己心馳神往的小島，而敘事的模糊讓小說的結局並不明朗，也許這場災難僅僅存在於乘務員扶著舷窗時腦海中的一場想像，而小說的迷人之處也正在於此，生活的災難可能僅僅是虛驚一場，但也足以為我們展開另一種生活的想像。

在小說中，作家在描述飛機乘務員終於「登陸」小島時寫到：」他任憑自己被暗流裹挾直到某個洞穴的入口，這才轉身游回大海，仰面漂浮在水上，以一個和解的姿態接受了一切，也決定了未來」。

「任憑……這才……」是存在於每個平凡生命中的一個詩意時刻，這一時刻的重要性在當時不會顯現，但卻決定了每個人故事的走向。任憑飛機旋轉，任憑暗流裹挾，經歷了這份「任憑」的固執和勇敢後，才會有「這才」的滿足與釋然，隨後「以一個和解的姿態接受了一切」，欣然面對「決定了的未來」。

不管是一座島嶼還是一片鯨群，或是世上其他任何令人著迷的事物都是日常生活中「某個洞穴的入口」，在這裡我們驚奇並耽於那些新鮮事物，以期得到自我與世界的和解。

而Palm Beach彷彿註定屬於正午，屬於陽光充足，屬於情緒明媚，可以任憑自己在灌木叢和海灘之間遊盪，直到黃昏將至，直到心情舒暢。夜晚的Palm Beach則有著另外一種美：人類的燈塔試圖與鯨群的聲波交流， 孤獨卻如黑暗一樣從懸崖蔓延到深海，浪花和鯨歌在海角此起彼伏。

-The End-

你站在岬角，在狹長陸地的盡頭升起篝火。躥升的火焰與身後聳立的巴倫喬伊角燈塔交相輝映。海風吹來，篝火中飛出星星點點的花火，伴著香氣在空氣中彌散，飄向夜晚。於是，你在午夜時分再次與正午的明媚相遇。這是BLACK BLAZE的Beach Bonfire，想要用香味記錄下的時刻。

撰文：Ray

攝影：Ray & Jeremy Bishop

編輯：Chris Wu 吳濤

未經SITT社區大會授權，均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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