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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場如登山,步步驚心,小文書如何登上仕途之顛?

第一章 疑惑



一棟老舊的兩層紅磚房,圍牆上還刷著『農業學大寨』的標語,一看就知道有些年月了,院子門口的鐵門上銹跡斑斑,搖搖欲墜,旁邊掛著"中國共chan黨曲龍縣回龍鄉委員會"、"曲龍縣回龍鄉人民政府"兩塊牌子,牌子上的白漆都掉了許多,院子里停著一輛破舊的老203吉普,院子里沒有人,只有幾條土狗在院子里來回遊走著。


我靠,這就是我將要工作的地方嗎?段昱看著眼前這個破破爛爛的院子,心都涼了半截。真是命運多波折啊,半年前段昱從西南政法大學畢業,段昱在學校也是風雲人物,校學生會主席,校足球隊隊長,成績也十分優異,期期拿特等獎學金的,如今學有所成,自然是雄心萬丈,志比天高。


可殘酷的現實卻很快給了意氣風發的段昱狠狠地一記悶棒,先是大學相戀三年的女友西南政法大學的校花藍可兒因為他不能留在省城工作跟他提出了分手,工作分配上也出了問題,本來答應接收他的麗山市公安局突然換了一位新局長,新局長一上任就取消了市公安局這次的高校外招計劃,對外冠冕堂皇的理由是要精兵簡政,真實的原因其實是因為他要照顧關係戶,沒有關係沒有背景的段昱自然就被擠掉了。


就這樣段昱一下子由天子驕子變成了待業青年,在家一坐就是好幾個月,父母為了段昱工作的事操碎了心,結果是受夠了冷眼,吃盡了閑氣,最後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看著父母唉聲嘆氣的樣子,段昱心裡就跟針扎一樣難受。


這時事情總算出現了轉機,市裡開始公開招考公務員,憋了一口氣的段昱以筆試、面試雙第一的優異成績名列榜首,可是好事多磨,本來以段昱公務員考試第一名的成績肯定是應該留市裡的,但是這次招考的公務員能留市裡的就只有兩個名額,其他都要下放到下面各個縣裡去,於是沒有關係、沒有背景的段昱又悲劇了,被下放到了這裡。


不過段昱可不是那麼容易屈服的人,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將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這或許就是老天爺對自己的一種考驗吧,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命運安排我到了這裡,那我就在這裡打出一片天地來!


想到這裡,段昱深吸了一口氣,大步向院內走去,門口的門衛室里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大爺正躺在竹躺椅上打盹,耳朵還有點背,段昱在門口喊了半天,他才茫然地睜開眼睛,擦了擦眼角的眼屎,哆哆嗦嗦地走了過來開了鐵門,打量了段昱幾眼道:"小夥子,你有啥事啊?"。


段昱大聲說了幾遍,總算讓那老大爺明白了自己的來意,慈眉善目地呵呵笑道:"你是縣裡新分來的大學生啊,大學生好啊,有文化,這要在過去可就是秀才了,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啊……"。


聽那老大爺啰啰嗦嗦說了半天,段昱還是沒搞清楚該找誰去報到,只得把行李暫時寄放在門衛室,一間間辦公室去問,一樓的幾間辦公室都鎖著門,敲門也沒人應,段昱只好上二樓,終於在靠樓梯的一間辦公室里聽到了人聲,裡面還傳來女人咯咯的笑聲。


段昱快步上了樓,在那間辦公室的門上敲了敲,裡面的笑聲戛然而止,緊接著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過了一會兒門開了,露出一張獐頭鼠目的中年男人的臉,透過門縫段昱還看到裡面有個三十多歲的少婦,滿臉紅暈,估計剛才兩人在裡面也沒幹什麼好事。

那獐頭鼠目的中年男子面色不善地望著段昱,沒好氣道:"你幹什麼的?!有什麼事?!",段昱趕緊說明來意,又把縣委組織部開具的派遣單和自己的簡歷遞了過去。


那獐頭鼠目的中年男子隨意地接過段昱的資料看了看,拖長聲調打著官腔道:"來報到的啊,我們丁書記去縣裡開會去了,你明天再來吧!"。


明天再來?!段昱這下真傻眼了,他下車的時候已經問了,從回龍鎮到縣城每天只有兩趟車,這時候都停開了,而來的路上也沒有看到鎮上有旅社,自己住哪裡啊?!


"同志,報到不一定要找書記吧,你能不能通融一下,讓我先找其他人報到,先安頓下來再說,要不然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段昱急忙道。


"你這人怎麼回事,聽不懂話啊,丁書記不在,誰敢接收你!你沒地方住關我什麼事啊,快走吧!"那獐頭鼠目的中年男子語氣更不好了,提高聲調道。


這時靠走廊尾端的一間辦公室門開了,走出一名穿白襯衣戴眼鏡的中年男子,段昱來到這回龍鎮上,看到的人穿著都十分土氣,只有這中年男子穿著講究,舉手投足間也有一種儒雅的氣質,一看就是受過教育的人。


"王主任,怎麼回事啊?吵吵嚷嚷像什麼話啊!"那戴眼鏡的中年男子威嚴地對那獐頭鼠目的中年男子問道。


那獐頭鼠目的中年男子叫王有財,是這回龍鄉的辦公室主任,他見到帶眼鏡的中年男子臉色就有些不自然,皮笑肉不笑地道:"劉鄉長,這人是縣裡分來的大學生,來報到的,我跟他說了丁書記不在,讓他明天再來,他不聽,還跟我吵……"。


那劉鄉長聽說段昱是縣裡分來的大學生,眼睛就一亮,快步走了過來,從王有財手裡接過段昱的資料看了看,眼睛就更亮了,轉頭對王有財嚴厲道:"王主任,你是怎麼回事?保國同志不在,難道我們就不要開展工作了嗎?亂彈琴!"。


王有財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撇了撇嘴沒有說話,那劉鄉長就不再理會他,轉頭上下打量了段昱一番,眼中流露出欣賞之意,點了點頭微笑道:"小段同志,我是回龍鄉的鄉長劉愛民,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們好好聊聊!"。

段昱雖然是初入仕途,可上大學的時候官場小說卻看了不少,知道在官場要想出頭,就必須有領導提拔,如今自己剛來就入了鄉長的法眼,看來是要時來運轉了,心裡就有些小興奮,趕緊跟著劉愛民去了他辦公室,卻沒注意身後的王有財嘴角露出的那幸災樂禍的冷笑。


段昱跟著劉愛民進了他的辦公室,劉愛民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微笑道:"小段,坐!",自己則拿著段昱的簡歷仔細看了起來,段昱卻並沒有馬上坐,他見辦公桌上劉愛民的水杯里沒有什麼水了,就左右看了一下,走到牆角拿起牆角的一個熱水瓶,幫劉愛民添上水,把熱水瓶又放了回去,這才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了半個屁股。


劉愛民嘴角的笑意就更濃了,段昱的這個小動作說明他很有眼色,會來事,就放下手中段昱的簡歷,微笑道:"小段啊,我看了你的簡歷,很不錯嘛,西南政法大學畢業,公務員考試第一名,我們這裡很需要你這樣優秀的人才啊!"。


段昱連忙謙遜道:"謝謝劉鄉長誇獎,這些都只代表我的過去,文憑也不能完全代表水平,對於我來說,新的工作就是一個新的起點,我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學習,需要提高,以後我就要在您的手下工作了,請劉鄉長對我多指導,多教育……"。


劉愛民高興地點點頭道:"很好,你能這樣想說明你擺正了心態,現在的大學生都有個通病,就是眼高手低,進入社會以後,不能擺正心態,不過你要有思想準備,基層工作不好乾啊,很複雜,也很具體,回龍鄉的條件也很艱苦,跟你在大學的時候是不能比的!你要做好吃苦的心理準備哦……"。


段昱重重地點了點頭道:"我不怕吃苦,年輕人吃點苦有助於成長,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將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我會把這看做是對我的一種考驗!"。


劉愛民越看段昱越滿意,覺得自己是撿到寶了,哈哈大笑道:"很好,現在像你這樣能吃苦又有文化的年輕人很少了,這樣吧,你明天就正式上班,先做辦公室文書,兼我的通訊員,平時跟著我下去多跑一跑,這樣也有助於你的成長嘛!"。


通訊員?段昱聽了又驚又喜,要知道按規定鄉長是不能配秘書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所以書記、鄉長一般都配有通訊員,實際上就等同於秘書了,這也說明劉愛民是要把段昱當成自己的心腹來培養了!


不過段昱心裡也有些疑惑,他看官場小說就知道,當秘書可不是那麼簡單的,除了要能說會寫,更重要的是要能察漏補缺,幫領導處理好工作和生活中無暇顧及的各種事務,這就需要有比較豐富的社會經驗了,所以領導選秘書都很會少會用剛畢業的大學生,而會選有一定閱歷和工作經驗的老手,為什麼劉愛民卻讓自己一個剛報到的大學畢業生給他當通訊員呢?

第二章打入另冊



劉愛民就把王有財叫了過來,把他準備讓段昱給自己當通訊員的事說了,又讓王有財給段昱安排住宿的地方,王有財撇了撇嘴道:"丁書記去縣裡開會還沒回來,是不是等他回來再安排?"。

劉愛民就有些火了,用力一揮手道:"小段同志是縣委組織部分配下來的大學生,是帶著編製下來的,我只不過安排一下他的具體工作,難道我這個鄉長連這點權力都沒有嗎?丁書記那裡我自然會跟他商量的,你先把小段的住宿和生活安排好!"。


王有財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帶著段昱回到了他的辦公室,段昱開始不知道王有財的身份,如今知道他是辦公室主任,那就是自己的領導了,適當的尊敬還是要的,就連忙從口袋裡掏出在路上買的紅塔山遞了一根過去,笑道:"王主任,以後還請你多多關照啊!"。


王有財瞟了段昱手中的紅塔山一眼,擺了擺手指熏得蠟黃的手道:"我不抽這種煙的!",卻從抽屜里拿出一包玉溪自顧自地吞雲吐霧起來。


段昱就只好尷尬地把遞煙的手又縮了回去,王有財卻拿起一份報紙架著二郎腿看了起來,彷彿完全忘記了段昱的存在,段昱耐著性子站在那裡等了半天,強忍火氣道:"王主任,我住的地方能不能請你安排一下?"。


王有財這才又瞟了段昱一眼,拖長音調道:"哦,我差點忘了,管宿舍鑰匙的王小妹不在,開不開門啊!"。


段昱心裡這個火啊,恨不得就在王有財那張獐頭鼠目的臉上來一拳,打他個臉開花!說話也就不那麼客氣了,冷冷地道:"現在不是上班時間嗎?為什麼宿舍管理員會不在呢?再說你這個辦公室主任這裡也應該有備用鑰匙吧?要不然我去找劉鄉長彙報,請他來問你要?"。


王有財臉色就更不好看了,心說你這小王八蛋還挺橫,剛巴上劉愛民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以後有你好看的!不過王有財是屬於那種典型欺軟怕硬的主,他的後台丁保國又去縣裡開會了不在家,要是段昱真去找劉愛民彙報,自己少不了要挨一頓訓,就拍了拍腦門道:"哦,備用鑰匙啊,我這裡好像是有一把,我找找看……"。


裝模作樣地在抽屜里翻了半天,王有財終於找到一串鑰匙,從上面取下一片對桌上一扔,"辦公樓後面那排平房最後靠廁所那間就是了,你自己去找吧!",說完就繼續看起報紙來不再理會段昱了。


段昱只得自己拿了鑰匙,先到門衛室去取了行李,來到了辦公樓後面的集體宿舍,鄉里的工作人員多半家就在回龍鎮上,下了班就回家,自然不用住宿舍,所以住這裡的人並不多。


房間的鐵鎖都快銹死了,段昱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門打開,一打開門,一股霉味就撲面而來,房間布滿了蜘蛛網,顯然許久沒有人住了,裡面陳設很簡單,就一張小木床,一個書桌,一張木椅,上面積滿了灰塵,一隻瘦骨嶙峋的老鼠被段昱的開門聲驚動,吱吱叫著跑了出去。

段昱看得直皺眉頭,去門衛老大爺那裡借來拖把和抹布,挽起袖子開始搞起衛生來,忙活了半天,搞出一身汗,段昱直起腰鬆了松脖子,看著窗明几淨的房間,心裡總算有了一點成就感。


"喲,來新人了啊?"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個粗嗓門的聲音,段昱回頭一看,就見一個年紀和自己相仿,身穿警服的年輕小伙靠在門口,嘴裡叼著一根煙,正朝自己笑呢。


段昱趕緊掏出紅塔山遞了一根過去,自報家門道:"你好,我是縣裡新分來的大學生,我叫段昱,以後請多關照,警官貴姓啊?"。


那年輕警察接過段昱的煙,熟練地對耳後一夾,大咧咧地道:"縣裡新分來的大學生啊,我叫趙先志,在鄉派出所工作,我們派出所沒地方住,所以暫時住這裡,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有事你找我,對了,你在鄉政府具體幹什麼啊?"。


"給劉鄉長當通訊員……"段昱頗為自豪地道。


趙先志臉色就微微一變,收起笑容,沒頭沒腦地丟下一句,"那你以後有得苦頭吃了!"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轉頭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段昱心裡就納悶了,他本來對自己剛來就當上了鄉長的通訊員頗為慶幸,可聽趙先志剛才的語氣,似乎自己給劉愛民當通訊員對自己來說是件十分不幸的事情呢?


看來要解開心中的疑惑還得著落在這趙先志身上,段昱想了想,就去鎮上買了幾樣滷菜,又在小賣部里買了幾瓶啤酒,提了來到趙先志的門口,敲了敲門。


趙先志一開門見是段昱就顯得很冷淡,"你有什麼事?",段昱提起手中滷菜和啤酒搖了搖,笑道:"志哥,我買了點滷菜和啤酒,一個人喝也沒意思,找你搭個伙……"。


趙先志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門把段昱讓了進來,兩人年紀相仿,趙先志是省公安學校畢業的,學的也是刑偵專業,所以幾瓶啤酒下肚,兩人關係就拉近了不少,話慢慢就說開了。

"兄弟,不是我說你,你幹什麼不好,幹嘛要給劉愛民當通訊員呢?鄉里誰不知道丁書記和劉愛民不對付,丁保國本來是想讓他的鐵杆---鄉黨委副書記黃忠明來接任鄉長的,結果被劉愛民橫插一杠子,半路截了胡,你說丁保國能看劉愛民順眼嗎?你給劉愛民當通訊員,那就是和丁書記做對,在回龍鄉和丁書記做對,那就是一個死字!"趙先志拍著段昱的肩膀噴著酒氣道。


"不至於吧,鄉長也是正科級幹部,按說和書記也是平級的,再說劉鄉長能當鄉長,上面也應該有人吧?"段昱猶疑道。


"切,你知道回龍鄉的前幾任鄉長是怎麼走的嗎?那都是叫丁保國給擠走的!丁保國就是回龍鄉的土皇帝,你要想在回龍鄉辦什麼事,丁保國不點頭,你就別想辦成!劉愛民能斗得過他?我叔在縣裡當刑偵大隊副大隊長,劉愛民是什麼來路我清楚啊,他以前是給縣長張可凡當文字秘書的,可文字秘書和生活秘書不一樣啊,雖然也是為縣長服務,卻算不得縣長的心腹,丁保國可是緊跟縣委楊書記的,張縣長能為了劉愛民和楊書記死磕?"趙先志撇撇嘴道。


趙先志又灌了一口啤酒,搖搖頭道:"我跟你明說吧,劉愛民在回龍鄉基本上就是光桿司令,誰都指揮不動,所以才會抓住你這個大頭兵給他當通訊員,你還當是什麼好事?兄弟,好自為之吧!"。


段昱心就涼了半截,搞了半天這裡面還有這麼多的玄機啊,可現在他就算後悔也晚了,他已經被打上了劉愛民的標籤,在官場你一旦選擇了站隊,再想改旗易幟肯定會為人所不恥,而且就算他想離開劉愛民,改投到丁保國那邊,丁保國也是不可能接受的。


何況段昱也不是那種牆頭草樣沒有風骨的傢伙,再怎麼說劉愛民對他也算是有知遇之恩,讓他背叛劉愛民再去討好丁保國,這種無恥的事他還真做不出來,也就只能陪著劉愛民一條道走到底了。


第二天一早,段昱起床開門就碰到趙先志,趙先志看到段昱臉就一紅,連忙道:"我昨晚喝多了,說的那些胡話你可別當真啊,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好了,可千萬別往外傳啊,要是傳到丁書記耳朵里我可就完蛋了!"。


段昱暗暗好笑,也裝傻充愣道:"你昨晚說什麼了嗎?昨晚我也喝多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趙先志就笑了,拍了拍段昱肩膀小聲道:"好哥們,以後私底下咱們還是好朋友,明面上我可不敢跟你太親熱,我們所長也是丁書記的鐵杆,我怕被穿小鞋,我先上班去了,兄弟,你保重啊!"。


段昱微微一笑道:"我懂的!",兩人相視哈哈大笑起來,距離卻是一下子拉得更近了。

等趙先志一走,段昱就只能搖頭苦笑了,趙先志有個在縣裡當刑偵大隊副大隊長的叔叔,還對丁保國怕成這樣,那一無關係二無靠山的自己對上丁保國這個大BOSS豈不是死路一條?


丁保國是第二天才從縣裡回來的,他一回來,王有財這個馬屁精就立刻屁顛屁顛地跑到他辦公室告狀去了,丁保國聽說劉愛民新找了個剛分來的大學生做通訊員,就皺了皺眉頭,冷哼一聲道:"這個劉愛民還是不死心啊,由他去吧,我就不信他再加個毛都沒長齊的毛頭小子,還能在回龍鄉掀起什麼風浪不成?"。


段昱見到丁保國是第三天,當時段昱正送一份文件給劉愛民從他辦公室出來,在走廊上正好遇到丁保國,段昱不認識丁保國,而丁保國穿著也不怎麼講究,臉龐黝黑,褲腳挽得老高,褲子後面吊著一大串鑰匙,走起路來叮啦哐啷,也不太像個當領導的樣子,段昱就沒有主動跟他打招呼。


結果丁保國就把他叫住了,斜著眼打量了他幾眼,慢悠悠地道:"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大學生伢子啊?一點眼色都沒有,怪不得,嘿嘿……",乾笑兩聲就揚長而去,段昱自是一頭霧水,後來才知道他就是丁保國,就知道這第一面起,丁保國已經把自己打入另冊了!

第三章 第一次交鋒



給劉愛民當了幾天通訊員段昱就嘗到苦頭了,幾乎所有人都把把他當成了另類,基本不跟他說話,就算說話也是陰陽怪氣的,至於要找他們辦點什麼事,則基本上是辦不成的,甚至就連想去領一些辦公用品,王有財也會找各種借口卡三卡四,最後氣得段昱只好自掏腰包到鎮上的小商店裡去買了。


不過段昱知道劉愛民肯定比自己更不好受,除了自己基本上沒人把他這個鄉長當回事,就連搞衛生的王妹子也敢跟他頂撞,有一次劉愛民的辦公室衛生沒搞乾淨,劉愛民就批評了王妹子幾句,結果那王妹子把掃帚一撂,直接來了句,"嫌我搞得不幹凈,那你自己來掃吧!"說完就揚長而去!


劉愛民氣得臉都綠了,但卻拿那王妹子毫無辦法,因為王妹子是丁保國的遠房親戚,最後只能是由段昱來接替了給劉愛民辦公室搞衛生的工作。


段昱知道,照這樣的情形發展下去,自己還未開始的仕途就基本上是死路一條了,最後的結果肯定是劉愛民含恨離去,自己則會被徹底打入冷宮,再無出頭之日了,這肯定是段昱無法接受的,他就想著應該怎樣幫劉愛民扭轉現在的這種尷尬局面。


想一下子扳倒丁保國肯定是不可能的,首先還是要幫劉愛民把威信樹立起來,要知道現在有不少下面的村支書還根本不認識劉愛民這個鄉長呢,丁保國如此跋扈,在回龍鄉肯定也有其他人不滿,只是在沒可能扳倒他的情況下,這些人肯定不會跳出來,一旦劉愛民有了和丁保國分庭抗禮的實力,那些人肯定就會主動靠過來了。


這一天,劉愛民到縣裡開會回來,顯得很興奮,一回來就把段昱叫到了自己辦公室,揚了揚手中的一份紅頭文件,興沖沖地道:"這次的會議很重要,張縣長親自主持的,要在全縣農村推廣經濟作物種植,要求各鄉鄉長親自挂帥,責任到人,簽訂責任狀,你馬上讓辦公室發個會議通知下去,通知鄉里各部門的負責人和各村村支書到鄉里來開會,我親自主持,不準請假!不準缺席!"。


段昱張了張嘴,想說我去找王有財領個辦公用品,他都卡三卡四,這事他會配合才怪呢!到時候開會沒人來,這面子可就丟大發了,到時候別說我就是你這鄉長在人前都抬不起頭來,不過這話要是說出來又未免太傷劉愛民的自尊了,所以段昱猶豫了一下,什麼都沒有說,轉身離開準備去找王有財發會議通知。


劉愛民肯定也有所考慮,又把段昱叫住了,沉吟道:"你把這份縣裡的紅頭文件拿去給王有財看,讓他務必把會議通知發下去,他要不肯發,你就親自一個個去通知,小段啊,鄉里的情況你也想必有所了解了,這是我上任以來第一次召開全體幹部會議,也可以算是我和黨委那位的第一次正面交鋒,務必一炮打響,否則今後的工作更沒法開展了,你也是個聰明人,這其中的意義就不要我明說了吧……"。


劉愛民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段昱也就不能裝迷糊了,重重地點點頭道:"劉鄉長,我懂的,我一定會守著王主任把會議通知發下去,他如果不發,我就自己去通知,保證通知到人!"。


段昱找到王有財,把劉愛民的話一傳達,果然王有財不賣賬,眼皮一翻,漫不經心地搓著腳丫子道:"開會?我沒接到丁書記的指示啊?沒有丁書記的指示,我怎麼發會議通知啊?"。


通過這段時間的了解,段昱已經摸清了王有財的品性,這就是個狐假虎威只會溜須拍馬的小人,其實卻是膽小如鼠不敢擔任何責任的,就不慌不忙地把手頭的那份紅頭文件遞了過去,"王主任,這次開會可是縣裡的要求,還專門下了紅頭文件的,你不發會議通知,縣裡追究下來,是不是你負責啊?"。


段昱把縣裡的紅頭文件一搬出來,王有財也有些慌神了,腳丫子也不搓了,將搓腳的手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從段昱手中接過紅頭文件一看,更拿不定主意了,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連忙道:"你等一下,我去向丁書記請示一下……"。


來回龍鄉這麼些日子了,段昱也知道如果丁保國不點頭,這個會議通知是發不下去的,就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微笑道:"行,那我就坐在這裡等你的消息,好給劉鄉長回話……"。


王有財把事情向丁保國做了彙報,又把縣裡的紅頭文件給丁保國看了,丁保國就冷笑起來,"哼,拿著雞毛當令箭,劉愛民這分明是不死心啊,想借這次的機會在全體幹部會議露臉,看來還是欠收拾啊!"。


像王有財這種馬屁精,丁保國放個屁,他也一準會說是香的,就連忙附和道:"就是,劉愛民算是個什麼東西,還想跟丁書記您斗,最可氣的是他那個通訊員段昱,還拿縣裡的紅頭文件來嚇唬我,我偏不發這個會議通知,看他敢咬了我的卵不!"。


丁保國搖了搖頭,陰惻惻地笑道:"發!為什麼不發?既然劉愛民想露臉,我就狠狠地打他的臉!會議通知你照常發,至於有沒有人來,來些人什麼嘛,那就不是他說了算了,嘿嘿……"。


王有財愣了一下,馬上會意地豎起大拇指諛詞如潮道:"高!實在是高!丁書記就是比我們有水平,嘴都不動一下就把那姓劉的玩得團團轉,鄉里那些部門的一把手還有各村的村支書基本都是您的人,您不發話,他們肯定是不會來的,到時候會議室里稀稀拉拉幾個人,來的還全是些羅羅兵,我看劉愛民臉上怎麼掛得住?以後還有誰願意聽他的!"。


段昱在王有財辦公室坐了不到五分鐘,王有財就回來了,大刺刺地對他揮揮手道:"你走吧,我這就發會議通知!",段昱就感覺有些詫異,王有財去丁保國那裡請示這麼快就回來了,以丁保國如此跋扈的性格,怎麼可能這麼好說話?事有反常必為妖,這其中定有古怪,就坐在那裡沒動,微微一笑道:"我還是等王主任把會議通知全部通知到位再去跟劉鄉長回話比較好,要不然劉鄉長肯定會批評我辦事不認真的……"。


王有財瞟了段昱一眼,心說小王八蛋還挺囂張,扯起虎皮充大旗,等劉愛民這塊虎皮徹底倒了,看我怎麼收拾你!也就沒有和段昱扯皮,嘿嘿陰笑兩聲,任由他在旁邊看著,自顧自地拿起桌上的電話開始發會議通知。


劉愛民為了這次會議著實花了大力氣,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熬了一通宵親自把會議發言稿寫出來了,他是做文字秘書出身的,自然是把發言稿寫得花團錦簇、華麗無比,他還有些不放心,反覆檢查了幾遍,修改了幾個標點符號,這才長舒了一口氣,站起來伸了一懶腰。


這時段昱進來搞衛生,一進門就被滿屋的煙霧嗆得直咳嗽,再看煙灰缸里滿滿的煙頭,和劉愛民眼中滿滿的紅血絲,就知道他肯定是一個通宵沒睡,心中也頗為感慨,劉愛民除了有些書生氣,性子有點軟外,總體來說還算是一個十分敬業的好領導,對自己也很關照,就沖這一點也值得自己儘力輔佐。


就連忙打開窗戶透氣,又把煙灰缸里的煙頭倒了,好意道:"劉鄉長,您又熬夜了啊?您這樣下去可不行啊,工作固然重要,可身體更重要啊!您把身體搞垮了,還怎麼領導我們工作啊!"。


劉愛民呵呵笑道:"我睡不著啊,這次的會議對我意義非同一般啊,這第一炮打響了,以後的工作就好開展了,對了,會議時間是幾點啊,人都通知到位了沒有啊?"。


段昱心裡暗暗好笑,同樣的話劉愛民已經問過至少不下十遍了,由此也可以看出劉愛民對這次的會議有多緊張,就仍然認真地回答道:"會議時間是上午十點整,所有參加會議的人都通知到位了,我親自守著王有財打的電話,您就放心吧!現在離開會還有兩個多小時,您整晚沒睡,趕緊抓緊時間再眯一會兒,要不然待會開會沒精神,我去會議室門口盯著,等人到齊了就通知您……"。


劉愛民連連點頭道:"對,對,你提醒得對,你趕緊去會議室門口盯著,看看人到的情況怎麼樣,隨時向我彙報,我也得洗把臉,換件新襯衣,要不然會影響下面的幹部對我的印象……"。


雖然覺得劉愛民實在有些緊張過頭了,但段昱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前途命運已經和劉愛民牢牢地捆綁在一起了,可以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次會議對自己來說也同樣非比尋常,搞完衛生就趕緊早早地去會議室門口守著了。


到會議室一看,會議室的衛生還沒搞,丁保國平時也不怎麼喜歡開會,會議桌上都積了厚厚的一層灰,而搞衛生的王妹子則不知跑哪裡去家長里短去了,段昱只好找來水桶、拖把和抹布,自己搞起會議室的衛生來。


段昱搞得一身大汗淋漓,髒亂的會議室總算變得乾淨整潔了,又給會議桌上的每個水杯都泡上了茶水,段昱才長舒了一口氣,抬起手腕看了看錶,已經九點了,段昱心裡就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回龍鄉最遠的村離鄉政府所在的回龍鎮也才兩個小時的路程,鄉里人都起得早,按說來開會的人現在也該有人到了,怎麼還一個人影都沒有呢?

第四章 被耍了



或許是鄉里人懶散,路上東看西看耽誤了吧,段昱自我安慰道,耐著性子等到九點半,總算稀稀拉拉來了幾個人,段昱一問,不是一般的幹事,就是村裡的組長,一把手一個沒來!


段昱就知道事情不對了,總算明白了丁保國的險惡用心,這分明是要硬生生地打劉愛民的臉啊!鄉長親自主持會議,卻稀稀拉拉來這麼幾個人,還都是些羅羅兵,那這會還開得下去嗎?劉愛民也就成了回龍鄉的笑柄,一個鄉長組織開個會都開不成,不是笑話是什麼!以後還有誰會聽你的!


想到這裡,段昱也驚出了一聲冷汗,趕緊往樓上跑準備去向劉愛民彙報,在門口就看到王有財拿著個水杯優哉游哉地走了過來,他是特意來看笑話的,走到會議室門口往裡面一看,就幸災樂禍地陰笑道:"喲,怎麼才來這麼幾個人啊?也是,大家都很忙,沒事開什麼會啊,這不是吃飽了飯撐的嘛,得,我還是先回辦公室處理事去,等人到齊了再來吧……"。


說著王有財得意洋洋地瞟了段昱一眼,又折了回去,段昱也顧不上理會這傢伙,趕緊三步並做兩步跑到了劉愛民辦公室,劉愛民換了件雪白的新襯衣,皮鞋也刷得油亮,頭上還特意打了摩絲,梳得一絲不亂,正焦躁不安地來回在辦公室里踱著步。


一見段昱進來,劉愛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樣?人到齊了沒有?",段昱神色複雜地望了他一眼,如實地把情況彙報了。


"丁保國欺人太甚了!",劉愛民氣得渾身顫抖,可憤怒歸憤怒,他又能怎麼樣呢,把這事彙報到縣裡去?這樣只會讓縣領導覺得他這個鄉長無能,組織個會議都組織不起來,還要你這鄉長幹什麼?


完了!徹底完了!劉愛民頹然地坐倒在椅子上,眼睛完全失去了神采,顯然已經被這個殘酷的事實給擊倒了,精心準備的會議卻變成了一個笑話,想在全體幹部會議上露臉卻被狠狠地打了臉,這個打擊實在太重了。


段昱同情地望著完全失去了鬥志的劉愛民,劉愛民完了,自己的命運只會更加凄慘,看來老天爺對自己的考驗還沒到頭啊,難道就這樣認命了嗎?


不行!自己必須想辦法破這個局,把劉愛民和自己的命運挽救過來,他腦筋急轉,腦海里突然靈光一閃,一下子有了主意,對劉愛民微微一笑道:"劉鄉長,我倒是有個主意,可以讓那些接到會議通知的人不敢不來參加會議……"。


"什麼主意?快說!快說!"劉愛民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騰地站起來,死死抓住段昱的胳膊催促道。


"那些人為什麼敢公然和您作對不來參加會議呢?無非是仗著丁保國的勢,如果我們能借比丁保國地位更高的人的勢,那些人還敢不來嗎?"段昱微微一笑分析道。


"你是說……"劉愛民隱約抓住了什麼,段昱也不再賣關子,繼續道:"比如說縣裡的張縣長,如果我們告訴大家,張縣長要親自來參加這次會議,他們還敢不來嗎?恐怕就連丁保國也得屁顛屁顛地趕來參會吧!"。


"唉,我還以為是什麼妙招,如果張縣長肯這麼力挺我,我又何至於落到今天這副田地哦,他是不可能來的,如果我把這件事向他彙報,他只會罵我無能,對我徹底失望了!"劉愛民大失所望,鬆開了抓住段昱胳膊的手,重新頹然地坐倒在椅子上。


段昱呵呵笑道:"為什麼一定要張縣長親自來呢?我們只是借他勢而已,只要我們說張縣長要來參加會議,那些人就不敢不來參會!"。


"還是行不通,這不是騙人嘛!到時候張縣長不來怎麼收場?假冒領導名義騙人,傳到張縣長耳朵里那還得了!結果只會更糟糕啊!"劉愛民頭搖得象撥浪鼓一樣。


段昱狡黠地一笑道:"這還不簡單嘛,我們先告訴王有財,就說張縣長要親自來參加會議,要把開會時間推遲一小時,王有財肯定會把消息擴散出去,那些開會的人還不得屁顛屁顛地趕過來?等到會開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再到外面用手機偷偷給你打個電話,你假裝是張縣長打來的,就說是張縣長臨時有事,來不了了,誰又會懷疑呢?就算懷疑也只能埋在肚子里,難道還真的去找張縣長求證不成?"。


"那些人如果一開始就不來開會,還可以推說是有事來不了,既然來了,如果聽說張縣長不來了,他們就走,那性質就不一樣了,所以他們就只能留下來繼續開會,這樣這會不就圓滿成功地開下去了嗎?"。


劉愛民眼睛一亮,用力一拍大腿,興奮地站起來哈哈大笑道:"妙啊,這個主意妙!想不到你這小腦瓜里鬼主意還挺多,就這麼辦!你趕緊去找王有財去!"。


段昱找到王有財把張縣長要來親自參加會議的消息一說,王有財也嚇了一大跳,回龍鄉可是好久沒來過縣領導了,這縣長要親自來開會可是天大的事,也不敢怠慢,趕緊給丁保國打電話彙報。


丁保國聽到這個消息也大吃了一驚,他雖然不怎麼聽張可凡招呼,可最多也就是陽奉陰違,打打擦邊球,官大一級壓死人,如果縣長來了,他這鄉黨委書記卻不出面接待,開會人都沒來,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這消息有假,但很快否定了,他了解劉愛民,劉愛民是書生脾氣,不可能幹出編造縣長要來的假消息這樣離譜的事,到時候張可凡沒出現,不就什麼都穿幫了嗎,劉愛民一樣收不了場!


所以丁保國立刻指示王有財,讓他趕緊通知那些接到會議通知的鄉各部門一把手和村支書們,務必在半小時內趕到會議室,並通知食堂準備豐盛的午餐,他也會馬上趕回來,準備迎接張縣長。


不必詳說王有財等人如何忙得雞飛狗跳去準備,總之不到半個小時,那些鄉里各部門一把手和村支書們就都滿頭大汗地趕了過來,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裡等著開會了,丁保國也擦著汗快步走進了會議室。


得到了段昱通知的劉愛民這才意氣風發昂首闊步地走進了會議室,他雪白的襯衣,一絲不亂的頭髮,氣定神閑的模樣一下子就把還坐在座位上有些氣喘的丁保國比下去了。


看到在座的眾人滿頭大汗,氣喘噓噓的樣子,劉愛民心裡就樂開了花,臉上卻故作詫異地問道:"怎麼丁書記你也來參加會議了,你頭上怎麼出這麼多汗啊?天氣不是很熱啊,不是身體出了什麼毛病吧?"。


丁保國氣得直咬牙,卻不得不擠出一絲笑容乾笑道:"這次的會議很重要,我這鄉黨委書記也要引起重視,所以過來聽聽,過來聽聽,這兩天有些感冒,正在發毛汗呢,對了,張縣長什麼時候到啊?"。、


其他人也都連忙附和道:"是啊,我們也感冒了,正發毛汗呢,張縣長也該到了吧?"。


劉愛民故作驚訝道:"哎呀,怎麼一感冒大家都感冒啊,那可得注意啊,現在流行禽流感,染上了可是要死人的哦!哦,張縣長啊,他剛剛還給我打電話了,說是在來的路上了,讓我們先開會不用等他,他最後來做幾點指示……"。


丁保國被劉愛民擠兌得臉紅一陣、白一陣,卻又不好發作,只得尷尬地假咳兩聲道:"是要注意,是要注意,額,既然張縣長讓我們先開會,那就先開會吧,等張縣長來了再請他做指示……"。


看到丁保國這副吃癟的模樣,劉愛民心裡簡直就像是三伏天吃了冰激凌一樣爽極了,意氣風華地用力一揮手道:"那我們就先開會!對了,丁書記你是一把手,要不然你先說幾句?"。


丁保國對這次會議毫無準備,要他發言也說不出什麼,而且既然張可凡要來,那就是專門來給劉愛民站台的,他要是喧賓奪主的話不正好讓張可凡找岔子嗎?索性把姿態放高一點,連忙擺手道:"這次會議是你主持的,我就不發言了,你說你說,我在旁邊聽聽……"。


劉愛民就開始了他抑揚頓挫的講話,他也是有些水平的,講話稿又是精心準備的,條理清楚,思路清晰,讓下面的幹部對他的評價也高了不少。


平時鄉里開會,大家都是講小話的講小話,打瞌睡的瞌睡,而丁保國也是土匪作風,對這種事不怎麼管,每次開會會場就像是菜市場一樣,但今天因為不知道張縣長到底什麼時候來,要是被縣長逮到開會的時候開小差那就麻煩了,所以下面的幹部都聽得格外認真,還煞有介事地拿出筆記本記著筆記,會場鴉雀無聲,會場秩序出奇的好。


會開到一半的時候,丁保國就有些坐不住了,開始不停地抬起手腕看錶,段昱就知道戲碼演得差不多了,真要等會開完了再說縣長不來了那就露陷了,就悄悄地溜出了會議室,找了個沒人的角落掏出手機撥通了劉愛民的手機。


劉愛民一聽手機響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煞有介事地按下了接聽鍵大聲道:"張縣長,您好!您快到了吧,那我這就出來接您啊,什麼?您縣裡有急事,又往回走了啊……好,好,我一定向同志們傳達您的指示,是,是,我們回龍鄉保證完成這次的經濟作物種植任務!"。


掛了電話,劉愛民又做出一副遺憾的樣子對眾人道:"剛才大家都聽到了,張縣長臨時有事來不了……"見眾人都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又用力一揮手大聲道:"不過張縣長在電話里做了指示,這次的經濟作物種植任務十分重要,大家要把它當做是一項重要的政治任務來完成,要責任到人,簽訂責任狀,不能完成的要追究責任人的責任……"。


聽到張縣長不能來的消息,丁保國的臉一下子黑了下來,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是被劉愛民當猴子耍了,這對要強的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在回龍鄉一向只有他耍人的份,什麼時候變成人耍他了!

第五章 陽奉陰違



偏生丁保國還無法拿這件事去向張可凡求證,因為那樣就等於坐實了他排擠劉愛民的事實,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把苦往肚裡吞了。更可氣的是劉愛民通過這件事成功地在下面的幹部中樹立了一定的威望,雖然張小川並沒來,但下面的幹部可能還是會覺得劉愛民是上面有人的,這次有事沒來成,沒準下次還會來呢,以後肯定就不敢太落劉愛民的面子了。


所以儘管丁保國心裡氣得要死,卻不能發作,更不能站起來立刻離開,只得強笑在那裡硬坐著,這時劉愛民已經傳達完了『張縣長的指示』,轉頭對丁保國笑道:"保國同志,我講完了,要不你再說幾句?"。


縣長都做指示了,丁保國還能說什麼,雖然這指示的真假無法求證,但縣裡的紅頭文件擺在那裡,他總不能公開和縣裡唱反調,只得揮揮手道:"剛才愛民鄉長說得很好,我就不啰嗦了,大家回去以後,要抓落實,抓行動,不能停留在口頭上……"。


丁保國講完幾句套話,劉愛民就抬起手腕看了看錶,轉頭問台下的王有財道:"時間過得真快啊,這都到午飯時間了,王主任,工作餐都準備好了吧?那好,現在散會,大家一起吃飯去……"。


為了迎接縣長到來,王有財可是累了個半死,臨時通知食堂加菜,還專門殺了一頭大肥豬,準備了幾大桌子豐盛的菜肴,現在張縣長不來了,這些菜肴也不可能倒掉,只能便宜這些來開會的鄉里幹部和村支書了。


回龍鄉很窮,招待費用卡得很緊,平時這些鄉里幹部和村支書也難得打打牙祭,到鄉里開會碰到飯點也就在食堂吃大鍋飯,能加一兩道肉菜就不錯了,有時連飯都撈不著,今天卻是格外的豐盛,一個個吃得滿嘴流油,這些鄉里漢子也都是直腸子的人,酒足飯飽後就覺得這個會倒也沒來開錯,也難免會念念劉愛民的好,這個新任鄉長也不差嘛,起碼伙食開得好。


劉愛民從沒像今天這樣揚眉吐氣,整個臉都在放光,吃飯的時候興緻也頗高,頻頻舉起米酒杯向這些鄉里幹部和村支書敬酒碰杯,回龍鄉民風彪悍,卻最敬能喝酒的漢子,劉愛民雖然長得斯斯文文,酒量卻是不差,這杯來杯去,倒是跟這些鄉里幹部和村支書關係拉近了不少。


丁保國憋了一肚子氣,自然是吃什麼都不香了,黑著臉匆匆扒了兩口飯就離席了,王有財這個馬屁精也趕緊匆匆跟了上去。丁保國一進辦公室,就氣得把椅子狠狠一摔,破口大罵道:"狗日的,把老子當猴子耍了!準備的飯菜還讓劉愛民做了順水人情,真TMD氣死我了!"。


跟進來的王有財吃驚地道:"丁書記,您是說張縣長要來的消息是假的?劉愛民沒這麼大的膽吧?"。


丁保國咬牙切齒道:"是真是假,我也不確定,總之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就算姓劉的有張縣長給他撐腰又怎麼樣?回龍鄉是我丁保國說了算!劉愛民要在我的一畝三分地里搞風搞雨,我就絕不能讓他稱心如意!"。


王有財有些擔憂地道:"那怎麼辦啊?我看下面的那些幹部也有些動搖了,怕得罪劉愛民後面的張縣長,好些人還主動給劉愛民敬酒呢……"。


丁保國冷笑道:"今天劉愛民也只是贏了面子功夫,姑且讓他得意一陣子,他不是要搞經濟作物種植推廣嗎?我就讓他搞不成!到時候完不成縣裡的任務,他就得吃板子!張縣長也會因此對他徹底失望,不會再支持他,到時候還不是我要他圓就圓,要他扁就扁!"。


"啊,這不是等於公開和縣裡對著幹嗎?要是被縣裡知道了,那可不太好吧!"王有財有些吃驚地道。


"笨蛋!誰讓你公開對著幹了!表面上我們自然要響應縣裡的號召的,到時候就說老百姓不願意種,或者說種了沒長出來,再說縣裡搞經濟作物種植也不是頭一回了,哪回種出名堂了?你幫我悄悄放出話去,我正好借這次機會看看哪些人對我忠心耿耿,哪些人是牆頭草兩邊倒的……",丁保國陰狠狠地道。


王有財用力一拍大腿,眯著老鼠眼道:"對啊,前幾年縣裡推廣種棉花,結果棉花全讓蟲子吃了,老百姓意見大得很呢,只要我們悄悄在下面稍微一煽動,老百姓肯定沒人願意種,到時候看劉愛民怎麼向縣裡交差……"。


劉愛民還處在極度亢奮中,他喝了好多米酒,也有些醉意了,走路都有些踉踉蹌蹌,不過卻是滿面紅光,神采飛揚,段昱看他走路不穩,想去扶他,卻被他甩開了手,有些得意忘形地道:"不…不用扶!我…我沒醉!我是真高興啊!你是沒看到今天丁保國聽說張縣長不來了時那臉色,真是太…太精彩了!哈哈……"。


說著一屁股坐倒在辦公室的椅子上,語無倫次道:"小…小段,今天多虧了你出的這個鬼主意,我…我給你記頭功!等我當…當了書記,我…我還要提…提拔你!"。


段昱搖了搖頭,覺得有必要給劉愛民潑潑冷水了,就給劉愛民泡了一杯濃茶醒酒,正色道:"劉鄉長,我覺得現在還遠沒到慶功的時候,今天貌似是您贏了一局,讓丁保國吃了癟,但這最多也就是贏了面子功夫,並沒有真正改變丁保國強您弱的格局,更不可能撼動丁保國在回龍鄉的強勢地位,現在如果您去和丁保國硬碰硬,那就是雞蛋碰石頭!"。


"現在您要推廣經濟作物種植,還在縣裡簽訂了責任狀,如果丁保國暗地裡作梗,發動下面的幹部群眾陽奉陰違,到時候任務完不成,縣裡肯定會批評您,連張縣長也會對您失望……"。


給段昱這麼一提醒,劉愛民的酒一下子醒了,驚出了一身冷汗,連忙道:"你提醒得對!如果丁保國真這麼干,不,他肯定會這麼干!這任務還怎麼完成啊?我怎麼跟縣裡跟張縣長交待啊?!這可如何是好呢?"。


段昱鎮定地道:"事情都有兩面性,這件事換一個角度看對您也是一個機會,如果您能把這件事做成了,超額完成縣裡給您定的任務,同時也真正能讓回龍鄉的老百姓得到實惠,您在回龍鄉的威望肯定會大大提高,您在縣領導心中的地位也會提高,張縣長也會更加重視你,畢竟您是給他當過文字秘書的,您出了成績,他也臉上有光啊!到那時候您就算還不能和丁保國分庭抗禮,起碼也能和他別別苗頭了!"。


劉愛民眼睛一亮,對啊,如果自己真能把這件事做成的話,張可凡肯定會對自己刮目相看,沒準真會把自己當成心腹班底來栽培,那自己就出頭有望了,不過一想到丁保國在回龍鄉的強勢地位,他又有些沮喪道:"唉,沒用的,下面的幹部根本不可能聽我的,肯定會陽奉陰違,這次的任務肯定是完不成了!"。


段昱連忙給他打氣道:"劉鄉長,事在人為,今天的會議可以說是打下了一個良好的基礎,下面的幹部起碼不會再明著和你對著幹了,如果您親自下去盯著他們,他們多少也要應付一下,而且就算他們不配合,我們可以直接去做老百姓的工作,讓他們知道推廣經濟作物種植的好處,然後直接和老百姓簽訂認種協議,丁保國再強勢,總不能讓所有老百姓都聽他的吧,最多我們辛苦一點,多到下面的村戶家裡去跑跑不就行了!"。


劉愛民眼睛更亮了,興奮地站了起來,用力拍了拍段昱的肩膀道:"小段,你分析得對,你真是我的好幫手啊!我當初選你給我當通訊員沒選錯!以後你要多給我出主意,在我不冷靜的時候要多給我潑冷水,咱們明天就下到村裡去,我親自去做老百姓的工作,我就不信,丁保國還能讓所有的老百姓都聽他的!"。


接下來幾天,段昱就陪著劉愛民天天往下面村裡跑,果然不出所料,下面的那些村支書開會的時候表態都表得挺好,吃飯喝酒的時候更是胸脯拍得山響,保證完成縣裡下達的任務,一回來卻把這事完全拋到了腦後,根本就沒當回事,見劉愛民下來督促也只是敷衍應付,實在是劉愛民催得急了,他們就兩手一攤,"老百姓不願意種,我們有什麼辦法?"。


這一點他們倒是確實沒說假話,老百姓確實是不願意種,因為之前縣裡也搞了幾次經濟作物種植推廣,老百姓都沒有得到實惠,還搭進去不少農藥化肥錢,所以老百姓的抵觸情緒很大,劉愛民和段昱腿都跑腫了,嘴巴皮子也快磨幹了,卻還是沒法說服他們,有幾次還被幾個脾氣暴躁的老百姓直接用掃帚從家裡給趕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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