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的野，只有南京人知道
南京有個神奇的地方。
那裡的年紀在三四十歲的很多人都重名。老大起名叫長江，老二就叫大橋，還有的乾脆叫橋墩、鋼樑、鐵柱。
這也就不難解釋，數年前的一個午後，小資生活看見巷子口那家飯店有兩對新人結婚，大門上閃閃的大字表明：兩對新婚夫妻，男方的名字都叫鐵柱。
這個地方是大橋二處的家屬區，修建長江大橋對他們來說，是榮耀。既然是榮耀，那就把它刻在姓名里。
1
每個城市都有所謂的母親河，就像湘江之於長沙，珠江之於廣州，長江之於南京。
用中學課本上的話來說，母親河世世代代地滋潤著大地、哺育著人民，成為人類文明發展的搖籃。
這種說法晦澀又模糊。
其實，南京人與長江的關係是疏離的。
長江對於南京人來說並不似長江對於武漢人的意義，武漢的長江相對更窄，更像一條溫柔的親民的水，每年有游江的傳統。到了今天，夏天仍有無數武漢人在江里游泳，也有無數人溺在這條水裡。
南京人則不同。
論親近，溫婉的秦淮河與南京人更親。
論活動，奔赴紫霞湖游泳的人，總是一批接一批。
論地位，每個南京人在圍著紅領巾的時候，都被大巴送到大橋上遊覽一番，可見長江的意義重大。但然後呢，小學的記憶早被時間消磨，恍然發現自己已經幾十年沒見過長江了。
南京人與長江的關係並不夠親密。
2
若是追溯南京人與長江的第一次真正的接觸，就是通過輪渡。
在老下關江邊佇立著的中山碼頭，是一段漫長時間裡，南京人渡江的唯一方式。兩元錢，連接了兩頭。
輪渡，到現在仍是離長江最親近的方式。
伴著中山碼頭的汽笛，被一群摩托車電動車圍在中心，還不時得縮縮腳免得被碾著。
車技高超些的可以在極其逼仄的人群空隙中穿梭，像是落葉無痕水上飛的高手；車技差些的就只能推著上坡，你的車軲轆挨著我的車軲轆。
幾乎都是趕著回家吃口熱飯的上班族，進了船艙也不從摩托上下來，就跨坐著休息一會兒或者玩玩手機。
偶有些大爺大媽帶著孫子孫女兒坐個輪渡，靠著窗邊的長椅。
「乖乖，看外面是什麼呀？」
「是水。」
「對，是長江的水。」
奶奶寵溺的拖長的音調好像與記憶中的經歷重合，想必每個南京人的童年都有過類似的經歷，第一次與長江的會面都是在爺爺奶奶的臂彎里。
如今再來體驗一把在船艙里搖晃的年代感，頗有點物是人非的感覺。船上已沒有二八大杠，只有黃黃藍藍的共享單車。
外面很暗，聽著水聲和人聲讓人昏昏欲睡。零星有些夾岸燈光，在顛簸間也看不清。
到達江北，車輛魚貫而出，路燈稀疏，摸黑回看長江也是一片黑。水面平靜，難以想像兩分鐘前我們就凌駕在長江之上。
3
1968年通車的長江大橋，是南京人與長江之間歷史性的結合。
這座橋樑在當時的全球範圍內，都是風頭無兩。
就這樣，歷經風風雨雨，長江大橋服役了48年。
從2016年10月28日開始，長江大橋就進入了長達兩年多的閉關狀態。閉關前，長江大橋迎來了一波參觀的熱潮，那些懷著崇敬之情的南京人都來到橋上，與長江大橋進行一次短暫的告別。
之後人們也就逐漸習慣了長江大橋的封鎖，習慣了在揚子江隧道和長江隧道里緩行，體會20分鐘不見天日帶來的煎熬。或是習慣了在地鐵上的半睡半醒中，推測是不是在過江。3號線的上元門那站尤其長，不禁想著「好幾分鐘了吧，怎麼還沒到啊」，那就是在過江了。
跑上跑下的地鐵台階，狹窄的車廂，行李箱的環繞都是過江er的日常。
現在，兩年多的等待即將結束。
目前南橋頭堡及雕塑的維修已經進入尾聲，拆下了圍擋。最近南京天很藍，襯得橋頭堡更鮮艷好看。
南引橋上，已鋪上嶄新的瀝青路面。主橋路面雖然還未開始鋪設瀝青層，但也出現了醒目的紅色基層。
淡粉色的工農兵雕像顯出原色，在無人的橋面上靜靜佇立。
為了三個月後的大橋歸來，橋路工人每天都在進行高強度的高溫工作。
截至今年年底，長江大橋將正式建成開放通車。
4
曾經的長江是難以馴服的野獸，人們只能束手無策地滿懷恐懼。現在的長江好似無聲無息，靜靜地蟄伏在城邊。
從2009年，南京長江隧道通車，南京人就開始了與長江的進一步和解。
2014年與2015年間，地鐵10號線、S8號線、3號線連續通車，南京與長江進入了熱戀期。
蜜月期便是緊接著的南京長江隧道取消收費，實行免費通行，揚子江隧道也在16年通車。
在S3號線上看長江
不僅如此，南京即將擁有7條軌道交通線、16條有軌電車、21條過江通道，不同的過江交通工具，都在緊鑼密鼓地建設和投入使用。
這其實就是南京人與長江相互理解，由疏離走向親密的過程。
5
所以，長江對南京這座城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長江對於南京，意味著城市名片，天塹鴻溝，橋樑交通這些宏觀又偉大的東西。
但對於南京人個體來說，長江帶來的是野趣。
不論是對於江這邊還是江那邊的居民來說，江邊都是個【不遠的郊外】，唾手可得。若你想逃避城市的嘈雜，花個幾十分鐘便能到達江邊。
晚上的長江邊更熱鬧些，喝酒，散步，夜跑，但這種熱鬧更像是每個人獨自的狂歡，每個人都在干著自己的事情。除開附近的居民，你看不到什麼集體遊覽啊，觀潮啊，三五成群的人嬉戲啊。
長江本就不是親民的水，他有脾氣，難馴服。站在江邊，一種歷史會激蕩在你的胸口，伴之難以言狀的憑弔感。無法揮斥方遒，但眼前之景帶來的震撼，是種原始的野趣，有恐懼，有驚嘆，有嚮往，有難以企及的惆悵。
而這種空曠而渺遠的野趣，足以讓人暫時忘記身後這座城市的溫柔和滄桑。
感謝@微笑貓咪mm、@chaill0420提供攝影作品
撰文 發條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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