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種地放羊，那裡養獅子看野牛

天下 09-01

說起坦尚尼亞，你最先想到的是怎樣一幅場景？是一望無際的熱帶大草原，白雪皚皚的乞力馬扎羅雪山，還是浩浩蕩蕩的東非野生動物大遷徙？這些是出發之前我心中對這片土地的印象，去了之後才發現這只是對這個國家小小的一部分寫照。

機場外的乞力馬扎羅 ?? Elaine

這個暑假我參加了美國 The School for Field Studies 在坦尚尼亞設立的野生動物管理課程。

一個月的時間裡，我們欣賞了壯美的自然風光；看到了野生動物的生存狀況；走訪了當地的村莊了解他們可持續農業的發展情況；更有幸與不同保護區的負責人交流學習各類保護區的差異、優勢和存在的問題。

Serengeti

國家公園的一幕

?? Elaine

坦尚尼亞的經濟發展以農業為主，儘管目前只能解決大部分人的溫飽問題，但他們的環保工作卻也沒有落下。這得益於政府的支持，以及美國歐洲等地區的

NGO

和其他國際環保組織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就開始提供的經濟、教育援助。尤其是近年來旅遊業的增長，使得越來越多的村民意識到了守護好環境和野生動物的重要性。

這個東非國家面積不到一百萬平方公里，人口大約

千萬。可是在這片國土面積不足中國十分之一的土地上，生活著

124

個民族，除了作為官方語言的

Kiswahili

，人們還說著上百種語言。有些民族仍然保存著游牧甚至採獵

(hunter-gatherer)

的生活方式。

為了保護傳統文化的多樣性，結合全國各地不同的發展程度，坦尚尼亞的環境保護必須因地制宜，確保當地人生活方式、經濟利益不受干擾。

坦尚尼亞北部的的馬賽族人（

Massai

）??

在一處伊拉庫族（Iraqw）聚集地，一位學者為我們展示他們婚禮的習俗

?? Elaine

保護區的歷史和分類

雖然坦尚尼亞

1961

年才獨立，但對野生動物的保護從殖民時代就開始了。德國殖民者（

1885-1919

）劃定了

控制狩獵（

controlled hunting）

的區域，即只有持狩獵證和合法槍支的人才可以打獵，並且只能是娛樂性的，而且持槍證的申領一般長達兩年時間。到了英國統治時期（

1920-1961

），除了進一步加強打獵管理之外，

一些國家公園也初具模型，雖然大部分以獵物／森林保護區的形式存在，

如珍

古道爾研究黑猩猩所在的貢貝

(Gombe Stream

）國家公園，也有少數

1961

年前就已成立的國家公園，最有名的當數東非動物大遷徙途徑的塞倫蓋蒂（

Serengeti

）國家公園。

Serengeti國家公園，夕陽下的獅群

?? Elaine

坦尚尼亞的保護區（

Protected Areas

）分為國家公園（

National Park

），保護地區（

Conservation Area

）

野生動物管理區（

Wildlife Management Area, WMA

）

獵物保護區（

Game Reserve

），森林資源保護區（

Forest Reserve

）

海洋保護區（

Marine Reserve

）等八大類，共占國土面積的

43%

。

其中國家公園最為特別，在坦尚尼亞現有的

個國家公園裡，除了觀光旅遊（包括攝影、紮營）以外的任何人類活動都是禁止的。

在國家公園的建設過程中，原本居住在裡面的部落、村莊被迫遷離他們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因而與政府的衝突時有發生。

其他的保護區都允許適當的對自然資源的開採使用，尤其是保護地區和野生動物管理區是有人類定居的，在這兒你可以看到人、牲畜和野生動物共存的場景。

坦尚尼亞保護區分布圖

(source: tzgisug.org)

野生動物管理區和保護地區最初設立的目的就是

在保護生活在國家公園等核心保護地以外區域的野生生物的同時，確保當地文化不受侵犯，經濟有所增長，是結合傳統文化和生態環境保護的理想方式。

野生動物管理區從

1998

年開始設立，目前全國共有

個，而保護地區只有

1959

年成立的

Ngorongoro

一個，因此人們往往直接稱之為

NCA

或者

Ngorongoro

。兩者相似處很多，比如都劃分了不同的區域用來區分農田、牧場和野生動物棲息地。最大的區別，也是最重要的區別就是：

野生動物管理區的

土地由國家劃分，但是由當地社區／村莊建立並運營，而

NCA

是由政府機構直接管理的。

坦尚尼亞政府雖然重視環保，但是可分配到保護區的資源有限，對

野生動物管理區

幾乎不提供任何支持。

Ngorongoro保護區里隱隱約約可見的村落

?? Elaine

Burunge野生動物管理區

Burunge的景色

?? Elaine

位於坦尚尼亞北部的

Burunge WMA

是最早成立的野生動物管理區之一，聽負責人

Ranadan Israel

說，

Burunge

也是全國最成功的

野生動物管理區

，自

2002

年建成以來，有

個村莊加入合作並得到了許多經濟上的收益。

2007

年的時候，

Burunge

全年收入只有不到

萬美元，到了

2014

年，收入達到了

萬美元，這些收益的

50%

會直接反饋到村民手中。

除了直接的經濟利益，

Burunge

還為附近的村莊提供了許多工作機會。

根據管理要求，保護區

60%

的工作人員都要從當地人僱傭，如管理員、偵查隊等。同時，村民們還可以享受到大片的牧場供它們放牧，開商店的村民也有一定的補助金。

巡邏中的偵查員

James Morgan

野生動物（尤其是食肉動物）和牲畜的衝突一直是野保人員擔心的問題

。一旦有牛羊被獅子豹子咬死，村民一定會採取報復措施，不打死一頭獅子（不一定是咬死牛羊的那頭）不罷休。那麼在這片野生動物於家養牛羊共存的土地上，我們如何保證牲畜的安全呢？

Israel

表示：

通過把保護區劃分成不同功能的

塊區域，降低野生動物與牲畜接觸的概率。

如下圖所示，

GUZ

代表了

General Use Zone （

通用區域

）

，用作放牧，種地，旅遊，攝影等；

CUZ

是

Corridor Use Zone（

生態走廊

）

，是野生動物遷徙經過的區域；

HUZ

代表了

Hunting Use Zone

（狩獵區），當然都是有限制的狩獵。一般採取

Trophy Hunting

（戰利品狩獵），參與者禁止傷害

Trophy

／戰利品之外的獵物，而這個戰利品通常是一頭年老體弱的獅子、鬣狗等不會對它們的族群產生太大影響的獵物。

保護區用這種方式儘可能少的減少狩獵對生態環境的影響，同時增加了一筆可觀的收入。

Burunge的區域劃分: GUZ (General Use Zone), CUZ (Corridor Use Zone), HUZ (Hunting Use Zone)

(source: .conservationandsociety.org)

雖然

Burunge

給村民們提供了許多益處，村民們還是免不了抱怨農田牧地太少了。畢竟

617

平方公里的保護區，一半都是野生動物專享的。人口的不斷增加導致對土地的需求也越來越大。許多政治家藉此緣由對村民們宣稱，只要自己贏得了選舉，就把野生動物管理區都開闢成可耕種的土地。

Israel

對我們表示了他的顧慮，

「

要是大家真的信了那些鼠目寸光的候選人，真正可以得到的利益反而更少。拋開

Burunge

位處重要的動物遷徙路線不說，如果被用作農田，大量的利益會被掌控在少數有錢人手中。只有由幾個村莊共同管理才能確保收入的平均分配。

」

好在通過

Burunge

的管理者和各個國內外

NGO

十幾年來的支持下，許多問題都正在緩解。在不斷的溝通教育下，村民們慢慢理解了保護區給他們帶來的長遠利益：

只有保護好這片土地，才有可能一直在這裡放牧、種地。

同時，

WMA

的一部分負責人、管理員由村民擔任，這不僅提高了就業率，更重要的是讓村民體會到歸屬感，不再覺得土地是公有的可以肆意放牧開墾，而是屬於他們、需要他們保護的自然資源。村民們得到的利益更多了，對野生動物保護的態度也越來越積極了。

Burunge

建立之初只有

個村莊參與合作，現在數量翻了一倍，得到的贊助也越來越多，連接

Manyara

和

Tarangire

國家公園的生態走廊現在也已經完全修復了。

Burunge的建立為附近村民的商鋪帶來了許多客流量。這家棕櫚葉制手工藝品店的主人Adelvina說，在Burunge建立以前，很難把商品運到遠處的集市去賣，常常入不敷出。現在店裡的生意越來越好，她已經可以讓8個孩子都去上學、看醫生了

?? Elaine

聽完

Israel

的分享，我們一個個都為保護區取得的成功感到興奮，可是他冷不丁給我們澆了一盆冷水：

Burunge

是坦尚尼亞最成功的

WMA

之一，得利於它所處的地理位置，四周有

Serengeti、Manyara、Tarangire

等著名的國家公園圍繞著，發達的旅遊業帶動了保護區的發展。

反觀其他的

WMA

，沒有了國家公園帶來的遊客量，僅憑

NGO

的支持、企業的贊助，一些保護區別說盈利，連維持都很困難。

牧場邊的斑馬群

?? Elaine

?? 一些

啟示

對於欠發達地區，經濟發展固然是首要的，但是不能因此犧牲了環境。並且
不論是經濟發展還是環境保護，都應該充分尊重當地文化。

WMA
和
Ngorongoro
通過結合旅遊業和農牧業，確保了村民們在有限的地域面積里可以得到足夠的收入，而不用去開拓更多的野生動物棲息地。
野生動物數量增多了也帶來的繁榮的旅遊業，進一步促進了經濟發展。同時，居住在這些保護區內的村民沒有因為野生動物的保護而被強制遷居到別的地方，他們的生活、文化得以保存。

只是這個良性循環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來維持。在這個過程中，改變當地人對野生動物、對保護區的態度是最重要的。
如果他們無法理解生態環境對他們自己的重要性，便會喪失配合保護區的積極性。環境保護是離不開全民配合的，
專業人士只能提供科學依據和理論，真正的實踐必然要靠每個人共同完成。因此，與居民的溝通、教育是這些以社區為基礎的保護區工作中必不可少的一環。
希望在各個環保組織的努力下，越來越多的野生動物管理區可以做到它們的創建目標那樣——
「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
由民所治，為民所享
。

Ngorongoro的長頸鹿群

?? Elaine

Sources:

http://www.tzgisug.org/wp/tanzania-protected-areas-poster-map-available-for-download/

http://www.conservationandsociety.org/article.asp?issn=0972-4923;year=2016;volume=14;issue=3;spage=232;epage=242;aulast=Moyo

https://www.tanzaniainvest.com/tourism/tourist-arrivals-reach-2016

https://www.pinterest.com/pin/207447126569348788/

https://jamesmorgan.co.uk/features/wildlife-management/

本文為原創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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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陸於藍

美國弗吉尼亞大學環境科學與生物專業大三在讀。夢想是背著相機上山下海，用知識和影像保護野生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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