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有一個院子
小時候我有一個院子，院子里有柳樹，順著柳樹爬過牆頭，牆頭那邊是稻田，稻田旁有小溪，媽媽水裡洗衣服，我就趴著玩水。再遠處有一座大山，春天都能看見山頭不化的白雪，我小時候長久的以為那就是富士山。等我真的見到富士山時，我仍然覺得曾經在我窗前的那座山很像富士山。
我院子後面的那片稻田，入冬降雪前，會有成千上萬隻烏鴉集結，它們在稻田裡找吃的，每到那個時候，我會把泡過肉醬的毯子抱到田野上去，成群的烏鴉叼起毯子，我坐在毯子中間，毯子就會被叼起懸空，像一張阿拉伯飛毯。嘿嘿，這段是我編造的，只是那時看見成群的烏鴉，我常常這樣想。
村子裡的生活，在那個年代，真是特別美好，往前數幾十年未必那麼好，因為太苦，往後數幾十年也不如那麼好，因為太蕭條，只有我小時候最好：村子裡熱鬧、富裕、人多，好些有才能的人都還在，老師因此也都好。
開學了，我們領了黑白插畫的書，都會趴在學校的各個樓梯上，互相借彩筆，把書上的畫一通都塗上顏色，為什麼趴在樓梯上呢，我不知道，也許因為那樣趴著，幾套有限的彩筆互相就好借了。但也有沒借到某種顏色就心急的，就把插畫里的臉塗成綠色。作業和練字呢，我不知道從何時養成的習慣，我都和一個叫包磊的同學跨在牆頭上寫，練鉛筆字的紙直接壓在牆頭上寫，寫出來的坑坑窪窪、彎彎扭扭。
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在田野上玩，春天，我和媽媽在菜地里種下一棵桃樹，當春它就開花了，當夏它就結果了，可是每一天放學回家都發現有桃子掉落，或者被鳥叼走了，它們掉落到剩下最後一個時，我用盡一切辦法保護那個桃子，用盡一切養料來施肥，每一天看著那個桃子變得粉紅肥碩。媽媽把它摘給我，讓我吃了它。我就抱著那個幾乎比我腦袋還要大的桃兒，蹲在家門口，一小口一小口把它啃掉了，把桃核的仁都用秤砣砸開吃了。那肯定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桃子和桃仁。
剛才我給你描述了那麼多我所有的東西，我得想想這院子里還有什麼沒說。嗯，還有一個葡萄架，夏天的晚上，爸爸媽媽和我抬出兩床，用涼水沖洗，抹布擦乾，三個人坐在葡萄架下的涼床上，他們聽我背兒歌：「唐僧騎馬咚那個咚，後面跟著個孫悟空，孫悟空本領大，後面跟著個豬八戒，豬八戒鼻子長，後面跟著個沙和尚，沙和尚跑得快，後面跟著個老妖婆。」老妖婆後面是什麼我就忘了，然後爸爸站在涼床上，摘葡萄給我們吃，就是現在這個季節，那種正兒八經的葡萄最好吃了，什麼玫瑰香啊，提子啊，統統都是異端，都沒有正經葡萄的味道。
院子里還有一口井，可以把西瓜放在木桶里，順著繩子放到井了冰鎮西瓜，以及黃瓜、西紅柿、葡萄，都可以這樣冰鎮著吃。
我們還有一間柴房，在那柴房裡養過兔子，兩隻灰兔子，每天都是我提著籃子和爸爸媽媽一道割青草給它們吃，就在我們放風箏的田野上，至今我每每經過那片田野，心中都充滿著當時的喜悅，看著媽媽給我做的風箏飛得好高好高，拉著媽媽的手在田野上跑，等風箏落下來再給兔子割青草，還有好心的人家把地里的萵筍葉子割了送給我們，兔子可愛吃那些了。
後來兔子有了小兔子，它們會跟在它們的爸爸媽媽在院子里溜達，一個個的，像小乒乓球似的，在青草里竄來竄去。可惜這些兔子啊，後來有一次下大雨，兔爸爸死死地用身體堵住柴房地上的洞口，想保護地下洞穴里的妻子和孩子，但那次的雨實在太大，雨水淹沒了柴房，灌進了洞穴，兔子的一家都死了，兔子爸爸至死都堵在洞口的。為這件難過的事情，我哭了好久好久，到現在寫到這件事，眼淚都流進了嘴角里。
小時候的傷心事可以數的過來，這算是重大事件之一，更早先的一次巨大的心痛則是因為看《雪孩子》，看到雪孩子最後為了救兔子而融化了，號啕大哭，跑去抱著媽媽的腿，一直喊一直喊：「沒有了，沒有了，沒有了！」那種心痛到現在都能清晰地回想起來。
可我不能因此就說自己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孩子，比如有一次，表姐告訴我雞會飛，我們就合力在院子里捉小雞崽，捉的雞飛狗跳，我們把那些小雞崽都帶到二樓，一隻一隻的放飛，結果可想而知了，那年，村子裡的雞，只有我們家的那群都是瘸子。我還不滿意如此，提議說應該給雞配降落傘，所以又把雞逮上來，給它們的翅膀上綁上塑料袋，這下更慘，小雞們連翅膀都扇呼不了了，一個個直直地掉下去，結果我們家的雞，都成了雙腿瘸雞。
關於那個二樓的陽台，還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津津樂道，跟小孩子們也不知講過多少遍了，每一次講都把他們笑的前仰後翻。小時候家裡是沒有衛生間的，夜裡需要用痰盂拉屎撒尿，第二天倒進院子里的茅坑，再去小河裡洗痰盂，我打小就得自己倒痰盂洗痰盂，後來終於嫌麻煩，撒尿就站在陽台上衝下尿，正好尿到爹媽的窗戶的雨棚上，媽媽在床上聽到了就跟爸爸罵：「你看這個臭小子。」至於么，比較麻煩，就鋪一張報紙在地上，拉完了包好，碼在陽台上。我包的很好，碼的也很整齊，直到有一天媽媽來檢查我的房間，她走上陽台，驚恐地看見我的現場，震顫地大聲喊我：「王磊！你給我過來！」她指著那些東西，手指發抖地問我那是什麼？我說：「媽媽，那是屎包子！」媽媽氣到發抖，責令我處理，至於怎麼處理的，她可能不知道，我站在陽台上，把那些干屎包子直接掄到院子外面去了。
好了，今天份兒的就寫到這兒，關於那時候的事，可以寫很多。但願您看到末尾的時候，沒正好在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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