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銀幕的,不一定是公主,也可能是你自己
醒在夢裡是樂
想醒卻掙扎不起,才是苦
《今夜在浪漫劇場》要是三谷幸喜來拍就好了。起碼不是二流言情劇,一副寒傖相。
「戲中人走下銀幕」的設定他沒拍過,可日影界只有他,能讓「戲與人」的妙趣四散如霰。
十年前他的《魔幻時刻》也有綾瀨遙,一樣的昭和風。
黑幫小弟為保命,請來過氣明星演殺手,自己冒充導演假裝拍電影,笑話不斷。
這創意像是來自伍迪·艾倫1994年的《子彈橫飛百老匯》。
而伍迪·艾倫更早的《開羅紫玫瑰》,則是所有「戲中人走下銀幕」設定里,最著名者之一。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的錯亂跨越,活出來的還是現世人生。
黑白殘片里的「公主」,出現在現實世界,與小影迷展開戀情
第一個「劈開銀海」的「摩西」,是個身手靈活,五官不靈活的小個子。
1924年,影院放映員巴斯特·基頓夢遊大銀幕,化身《福爾摩斯二世》,破案洗冤。
這部後世驚嘆的超前之作,是基頓瘋狂炫技的個人秀。
戲裡戲外的穿越,還只是一種喜劇形式。
跟《今夜在浪漫劇場》里,遙醬穿越銀幕只為跟坂口小天使談個偶像劇戀愛,同理。
電影是造夢的,《今夜在浪漫劇場》為夢與現實鋪了路,在現實里把夢做下去。
最終,兩人在現實世界白頭偕老
有人愛夢本身,而電影就是夢。他們暢想夢鋪滿世界的樣子。
1993年,《幻影英雄》里的小男孩鑽進銀幕,與動作英雄一同歷險。
電影世界裡,這位施瓦辛格飾演的英雄永遠打不死,對抗著動作片套路里,他的一切敵人:
義大利黑手黨boss、操著斯堪的納維亞口音的殺手、矮胖寡言的亞裔惡仆……
當殺手逃出銀幕衝進現實,他們也只好跟出。
英雄發現,在現實世界裡,自己一槍打不爆汽車,一拳打碎玻璃手會疼。
而且自己,只是由施瓦辛格扮演的虛擬人物。
最終,兩人成功挫敗試圖殺害施瓦辛格的殺手,故事以大團圓告終。
影片設定超前,票房不佳,導演約翰·麥克蒂爾南被迫休息兩年。
執導過《虎膽龍威》《鐵血戰士》的他,嘲諷的正是自己開創的公式。
他本不必遭這份罪,因為起初的導演人選不是他,是斯皮爾伯格。
因為《辛德勒的名單》無法抗拒的召喚,斯皮爾伯格選擇退出。
如果他拍了,這將是1993年的《頭號玩家》。
老斯沒忘情,在《頭號玩家》里,給《幻影英雄》留了一個彩蛋。
路邊電影院燈牌上的,是《幻影英雄》里「施瓦辛格」主演的系列電影
有人愛做夢,就有人想夢醒。
銀幕里的歌舞昇平,是口精神鴉片,抽完了就沒了。
艱難時世里,最好賣的除了恐慌,就是口紅和電影票。
熱愛吐槽地球一切的伍迪·艾倫,講過一個蕭條年代的故事。
1930年的紐約主婦西西莉亞,是個魂不守舍的影迷。
日子艱苦,天天在餐廳端盤子,也不妨礙她對明星八卦如數家珍。
一天下班回家,發現失業兩年的丈夫出軌。
她哭著離家出走,又把工作丟了,徹底無處可去。
只好鑽進兩毛五一張票的鎳幣影院,看了整整一晚上《開羅紫玫瑰》,五遍。
看著看著,片子里的男主湯姆發現了這位女影迷,跳下銀幕,拉著西西莉亞就跑。
他們躲開全世界,偷食著不可思議的繾綣,像一捧爆米花。
可這位男神身上只有道具紙鈔,又應付不來現實世界,夢做不了多久。
此時,扮演湯姆的男演員找來,說服湯姆回銀幕不成,也愛上了西西莉亞。
為現實考量,西西莉亞惜別湯姆,打算跟男演員一起走。
可男演員利用過她後,獨自離開,剩下她一無所有。
結尾,她又回到影院,跟著銀幕上永遠美好的故事,有笑有淚。
後來的電影人,未必都有伍迪·艾倫這麼悲觀。
但大家也明白,電影是面鏡子,照鏡子的人看到的都是自己。
而鏡子里的自己,多多少少,都有點美化。
說到底,電影里的一切,都是觀眾的造物。
陳可辛的《金枝玉葉》,故事很像,卻與電影無關。
金牌音樂製作人顧家明,與他一手栽培的女歌手情變。
他出榜海選,尋找一個平庸的男歌手,讓自己不再做皮格馬利翁,因愛上造物而痛苦。
小迷妹林子穎為見到偶像,女扮男裝,成功簽約顧家明,鑽進自己想像中「金枝玉葉」的世界。
這是一張自帶BGM的劇照
女生為了暗戀的人,扮男裝去接近對方,聽著倒像莎士比亞《第十二夜》的變體。
但《金枝玉葉》與《開羅紫玫瑰》在講同一件事:
入夢的結果,一定是夢醒。
林子穎與顧家明日夜相處,卻不敢真正接近。
離開後才發現,這個男人光環以下的一切,自己放不開。
顧家明對林子穎情迷意亂,一度以為自己是同性戀,恐慌不已。
當提著裙子一路奔來的小男人婆站在門口,他脫口而出:
兩人決定醒在夢裡。
像蘇牧教授對斯派克·瓊斯《她》的評價:
主人公以為手機里的虛擬愛人就是彼岸,可彼岸未必存在。
如果存在,那此岸就是彼岸。
求索到頭,一場空忙,心下倒也實了。
窮小子遇公主的白日夢,美是美了,到底空落落的。
醒在夢裡是樂,想醒卻掙扎不起,才是苦。
-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