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爾蘭人在澳洲打了場反英的獨立戰爭，他們咋折騰到南半球來了？
『 澳大利亞紀行 』新愛爾蘭夢想--澳洲曾經的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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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頗有感慨地講起，除了早期鎮壓土著人的反抗，澳洲本土沒有發生過戰爭，這是一塊幸運的大陸。
但這個觀點很快被人給糾正了。到位於悉尼市保壘山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懷特舊居進行訪問時，順便說起此事，現在的屋主人，一位律師先生告訴我說我弄錯了，澳洲本土也發生過戰爭的。
這不大可能吧？澳大利亞每年都會舉行「澳新軍團日」的紀念活動（4月25日），紀念曾經在一戰和二戰中奮戰的老戰士，場面十分隆重。有位老兄看後大為感慨，曾專門寫文章談這支軍隊——《這支軍隊永遠在別國領土上打仗 作戰彪悍不怕死 日本兵最怕他們》。
當然，我們都理解，這可能不是作者本來擬的題目，通常都是編輯為了提高推薦率提煉的。但它闡述的事實沒有錯，澳大利亞和紐西蘭聯合組成的武裝部隊澳新軍團始終是在別國領土上作戰，並沒有在本土和敵人交鋒。
我也曾提到唯一的例外，那就是1942年日軍襲擊達爾文港，但最終日軍也沒有登陸，因此雙方並未在澳洲的土地上發生戰鬥。
離澳洲本土交戰最近的是這艘襲擊達爾文港港內艦船的日軍袖珍潛艇，沉沒在距離海岸4.7海里的水下，兩名艇員與艦同沉，也沒有來得及登陸的。
但律師先生居然告訴我這裡發生過戰爭。以我有限的歷史知識，實在感到不可接受。
「澳洲打過仗？在哪裡？」我問。
「就在這裡。」律師先生指了指窗外綠茵茵的草地。
原來，歷史上悉尼真的發生過戰爭（實際上還不止一次），1804年的第二次威內格爾山之戰便發生在保壘山以北十英里的地方。
▲ 現在看來，這裡實在不像個打仗的地方
為什麼叫第二次威內格爾山之戰呢？因為這是一場愛爾蘭獨立戰爭在澳大利亞的延續。1798年，愛爾蘭獨立軍在韋克斯福德郡和來鎮壓的13000名英軍打了第一次威內格爾山之戰，這裡是獨立軍在愛爾蘭本土最後的據點。
愛爾蘭獨立戰爭？澳大利亞？估計有朋友會以為老薩欺負弟兄們家裡沒有地球儀了，這兩個地方相距半個地球，而且一個在北半球，一個在南半球，把它們結合起來，需要很強大的想像力。
無奈歷史偏偏想像力比抗戰神劇的編輯更大。
在澳大利亞國家博物館，有一面對於這次戰爭的紀念牆，稱其為「堡壘山事變」也稱其為「堡壘山起義」，起義者的最高目的，是在這裡建立一塊叫做「新愛爾蘭」的獨立王國。
那麼，愛爾蘭獨立運動事情怎麼會推進到澳大利亞來呢？事情要從堡壘山的歷史說起。
▲ 漁獵為生的畢迪蓋爾人
堡壘山地區，本來是土著畢迪蓋爾人的領地（整個悉尼都是），十八世紀末期，白人的入侵攻陷了這塊土地。畢迪蓋爾人在其領袖普木烏韋（Pemulwuy）的領導下奮起抵抗，但最終因為實力相差太大而悲壯戰敗，如今殘存的畢迪蓋爾人居住在堡壘山附近的保留地，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出他們和其他族群的不同。
▲ 畢迪蓋爾人保留地的路標
白人佔據了堡壘山之後，將這一帶作為流放犯人的地方，並在附近的帕拉馬塔建立了監管中心。整個澳洲在早期都是英國放逐罪犯的地方，所以，這個決定並不奇怪。
然而，流放在堡壘山一帶的犯人卻和其他地方有些不同。與其他地方的殺人、強姦、搶劫犯相比，這裡的犯人要文明得多。他們主要是愛爾蘭獨立運動的成員，屬於現在所說的政治犯。
1798年，繼美國獨立戰爭和法國革命後，愛爾蘭人也發動了爭取自由的戰爭，儘管到1801年這次起義基本被鎮壓下去，但他們的獨立訴求一直沒有停止。而英國方面對於參加起義的人員，則予以嚴厲的懲罰。
1800年，第一批四百名愛爾蘭政治犯被押送到澳洲服刑，地點便在堡壘山——作為政治犯，他們是沒有刑期的。1802年，又有一千八百名左右愛爾蘭政治犯被送到這裡。
與此相對而言，當時堡壘山只有兩千五百名居民，且其中43%是服刑的罪犯。所以，愛爾蘭人在當地的力量驟然增強。
這些愛爾蘭人很團結，其中不乏老戰士，而且意志堅定，有一些獨立運動的積極分子不斷組織各種規模的暴動和反抗。而英國在澳洲的總督金爵士則嚴令對此鎮壓，雙方關係頗為緊張。
1804年1月22日，一條叫做費雷特號的捕鯨船在悉尼靠岸，帶來了1803年8月的報紙，其中便有愛爾蘭人再次於都柏林發動起義的消息。
▲ 這次起義是愛爾蘭獨立領袖羅伯特·埃姆特領導的，實際上僅僅持續了一個月便失敗了，埃姆特也被捕殺
然而，澳洲並不知道這個消息，因此，都柏林的騷動成了堡壘山愛爾蘭囚犯們發動起義的導火索。本來就在串聯的囚犯們當即決定儘快發動一次，響應故鄉。
當時澳洲的白人數量很有限，英國殖民政府的主要警備力量都用在了防範土著人反抗方面，而對於押送來的囚犯們，則採取十分粗放的管理方法——分一塊土地給他們，要麼你種地，要麼給你一顆子彈去見上帝。所以，當愛爾蘭囚犯們決定發起反抗時，他們發現障礙並不算嚴重。
1804年3月4日，在一名前獨立運動軍上尉克寧漢（Philip Cunningham）的領導下，堡壘山的愛爾蘭囚犯們於日落之後發動了起義——起義的信號便是日落後克寧漢小屋點燃的燈光。
在起義開始後，克寧漢發動了一次激動人心的講話，他鼓動囚犯們去攻佔悉尼和帕拉馬塔，並宣稱希望在澳洲建立一個「新愛爾蘭」，他在演說最後喊道：
「現在，我的孩子們，我們不自由毋寧死！」
兩百名起義者消滅了少數看守，奪取了堡壘山的所有房舍，並尋找武器。起義者們分散成小隊攻打周圍的定居點，獲得武器並徵得更多的囚犯加入他們。克寧漢原計劃用兩三天的時間攻佔周圍的多個居民點，包括獲得一座武器庫，而後武裝至少一千一百名戰士。
然而，駐守在悉尼的新南威爾士團（當地人稱這些英國正規軍為「紅衣兵」）還是在第二天就發現了叛亂的情況，並迅速上報其指揮官約翰斯頓少校。在彙報總督後，少校召集能夠出動的大約一百名戰士，向堡壘山方向前進。
▲ 約翰斯頓少校是澳洲早期歷史的英雄，除了迎戰愛爾蘭囚犯軍以外，還曾經和約翰·麥克阿瑟（不是美軍的麥克阿瑟，而是為澳洲引進美利奴羊的一位澳洲早期大亨）合謀，起兵活捉了替英王橫徵暴斂的總督
克寧漢也安排了哨兵，因此發現約翰斯頓的部隊後愛爾蘭人決定轉向一個有武器庫的定居點，以求長期抵抗。但約翰斯頓準確判斷了他的行軍路線，追擊並截住了他。雙方在第二天上午十點遭遇。
對於英軍的迅速趕來，愛爾蘭人有些出乎意料，原定擴軍佔地的計劃肯定是行不通了，不過克寧漢已經把數百名叛亂者武裝起來，便在一片叫做Rouse Hill的小山和英軍列陣對峙，被稱為第二次威內格爾山之戰的戰鬥開始了。
▲ 英軍當時的模樣，這種鮮艷的軍服不是為了找打，而是為了清楚地分辨敵我
初期的小規模衝突中英軍不佔便宜。看到自己兵力不足，約翰斯頓少校提出談判。他和一名神父擔任代表，和兩名叛亂者代表進行了談判。雙方的談判中，由於建立新愛爾蘭看來條件還不成熟，克寧漢等人提出了獲得一條船，共同返回故鄉的要求。而約翰斯頓則勒令對方投降。
▲ 這個地方如今已經看不出古戰場的痕迹了
談判進行了約一個小時時間，英軍突然變卦，開始了對起義者的鎮壓——金總督率領一批武裝居民前來參戰，他們等待的援軍已經到達，約翰斯頓認為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他拔出暗藏的手槍，當即打死一名談判代表，並命令部下向起義者開槍。雙方隨即開始對射。
▲ 描述戰鬥開始的油畫
由於英軍畢竟裝備精良，愛爾蘭人的抵抗在幾個小時後終於失敗。
大約三十名抵抗者被殺，更多的人被俘和遭到流放與到鐵礦服苦役的命運。克寧漢在戰鬥中負傷，當天被俘，並隨即被私刑弔死——總督下達了格殺令，對逃跑的囚犯格殺勿論。
儘管在我們看來，這只是一場杯中風暴式的戰鬥，但在澳洲歷史上，卻是罕見的內戰了——愛爾蘭人的意思可不僅僅是發動一場暴動，他們是有政治訴求的。想像一下，如果真的被他們建立一個新愛爾蘭，不知道今天世界的地圖，又會有怎樣的變化。
好吧，不得不承認，澳洲這塊大陸，還是有過戰爭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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