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法失敗後，康有為、梁啟超是如何逃跑的？

文｜陳卿美

從戊戌變法到戊戌政變，僅僅經歷了103天。一場重大的政治改革最終以流血的方式結束，譚嗣同等六人被斬於菜市口。康有為、梁啟超兩位改革旗手卻先後逃出京城，遠赴日本。他們是如何幸運逃脫的呢？根據各種史料，卿美兄還原一下整個過程。

先說康有為的逃脫。作為戊戌變法的發起人，康有為是慈禧恨之入骨的，必除之後快。或許是上天對康有為有所眷顧，在政變發生的前三天，康有為就離開了京城。康有為的幸運實際上是光緒愛惜的結果。

戊戌變法未過百天，光緒就已經感到了危險，但他改革的理想沒有破滅，而保留火種的唯一辦法就是儘快讓康有為逃出北京。為此，他向康有為發出緊急上諭：工部主事康有為，前命其督辦官報局，此時聞尚未出京，實甚詫異……誠以報館為開民智之本，任職不為不重，現籌有的款，著康有為迅速前往上海，毋得遷延觀望。

此時，康有為還沒有搞明白，皇帝為何讓自己迅速前往上海，督辦官報局。第二天，光緒又發來了「衣帶詔」，「朕今命汝督辦官報，實有不得已之苦衷……汝可迅速外出，不可延遲……」。康有為頓時明白了皇帝的苦心，隨即跪地叩首痛哭，迅速離京。這個時間是1898年的9月18日晚間。

從北京去上海，在當時只能坐火車去天津，然後在塘沽乘坐輪船到上海。當康有為在塘沽碼頭登上英國輪船「重慶號」的時候，慈禧突然發動政變，一片血雨腥風。三千精兵嚴密布控京城，九門提督關閉各城門，全程搜捕維新黨，緝拿首犯康有為。步軍統領姜崇禮率領二百名官兵直撲南海會館，卻撲了空。經調查，發現康有為已經向天津逃竄。緝拿電報立即發向天津，榮祿帶兵殺向塘沽碼頭。

此時，「重慶號」輪船已經離開碼頭。榮祿立即調來「飛鷹號」快艇進行追捕，不巧的是，追至半途因倉促出海、燃料不足而作罷。

從左至右：康有為、 梁啟超、譚嗣同

由於「重慶號」輪船經停煙台，榮祿向沿線煙台道、上海道發出「截搜重慶號，密拿康有為」的密電。遺憾的是，煙台道台臨時有事外出膠州，沒有及時收穫電報。蒙在鼓裡的康有為在煙台海邊悠閑地玩了起來，撿彩石、買蘋果。有一種說法是，他的朋友在煙台與康有為會面，開始了全程搭救。

上海道台蔡鈞接到密電後，不敢怠慢，立即致電英國駐上海代理總領事白利南，要求英船「重慶號」配合緝拿康有為。但白利南已經接到好朋友、英國傳教士李提摩太要求保護康有為的電報。白利南在敷衍蔡鈞的同時，也派了一艘快艇，去海上搭救康有為。康有為沒有上岸，英國人直接將他送上了另一艘快艇，等待緝捕康有為的士兵則撲了個空。

康有為事後對此逃生經歷感慨頗多，唏噓不已。他認為自己是逃過了十一難，是「十一死裡逃生」。

「吾先到上海辦報，則上海掩捕立死。皇上無明詔、密詔之敦促，遲遲出京必死。榮祿早發一日，無論在京在途必死。無黃仲韜之告，出天津必死。從仲韜之言，出煙台亦必死。搭招商局之少晏船，英人慾救無從必死。是日無重慶之輪開或稍遲數時行，追及必死。飛鷹快船不因煤乏還，必死。萊青道非因有事往膠州，則在煙台，必死。上海道不託英人搜，則英領事不知，無從救必死。英人不救亦必死。凡此十一死，得救其一二，亦無所濟，而曲線奇巧？曲麴生之，留吾身以有待其茲，中國不亡，大道未絕耶？」

9月 29 日晚間，康有為逃至香港。香港水上警察派出快艇將其護送到中環警察總署。接下來那幾天，康有為害怕刺客，閉門不出，派弟子與日本駐香港領事上野季三郎接觸，希望能去日本避難。但日本方面擔心會影響日英關係，猶豫不決。康有為說自己去英國、美國，可順便去拜訪日本，還說自己有皇帝的密詔。於是，上野季三郎資助康有為350美元，讓其攜帶6名隨從一起赴日本。根據上野季三郎給日本政府的電報中顯示，當時康有為很可憐，懇請資助1000美元，但上野只給了他350美元。

10月27日，康有為乘坐的輪船抵達日本神戶港，沒想到又遇到了波折。其實，清政府早已料到康有為會向日本逃竄，及時通電了日本政府，要求其不得接收康有為避難。當得知康有為到達日本後，清政府駐日公使李盛鐸立即照會日本政府，要求配合緝拿康有為。

康有為被扣留在海關，百般鬱悶。他想方設法託人去找自己在日本的弟子歐榘甲幫忙運作。就在康有為感到絕望的時候，日本政府樞密顧問官品川彌二郎積極向日本高層遊說，希望日本允許康有為避難。品川彌二郎的理由是，康有為是維新黨首領，在華人圈具有廣泛的號召力。如果維新黨成功上台，日本將很尷尬。雖說現在與大清政府保持友好往來，但康有為也要進行接觸、拉攏，以備將來。最後，日本政府以「兩面押寶」的方式秘密將康有為留在日本。

但康有為在日本並不順利，原本希望能夠借日本力量東山再起的他，再遭打擊。大隗重信內閣倒台，山縣內閣上台。大隗重信比較看重康有為，而山縣則對其不屑一顧，認為康的存在妨礙了對華關係。很快，新內閣便將康有為列為不受歡迎的人。

康有為又踏上了逃亡的征程，這一路他再也沒有停下來，隨後，康有為又去了加拿大。這一逃就是16年，直至清朝滅亡，康有為都沒有踏上中國這片土地。康有為的足跡遍布五大洲、四大洋，涉及全球42個國家和地區。在當時，足可堪稱世界之最。

在外逃亡期間，康有為根本沒有閑著，而是四處宣揚保皇會，募集捐款，一邊為中國維新吶喊，一邊在國外過著豪奢的生活。只不過，不知道康有為在摟著小老婆的時候，是否會想起戊戌六君子曾經血染菜市口。

再說梁啟超的逃跑。9月21日，政變的當天，慈禧對維新黨已經下達抓捕令。此時，梁啟超還在瀏陽會館勸說譚嗣同逃跑。他們已經得知康有為率先逃到了上海，但譚嗣同拒絕逃跑。梁啟超先是到日本駐京公使館，向日本駐華代理公使林權助求助，希望能日本方面能出手搭救光緒。然後又去找李提摩太，希望英國方面也為光緒提供保護。

傍晚，梁啟超再次闖進日本公使館。此時，京城捕快緊隨而到。一直在中國訪問的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決定將梁啟超送到日本。25日下午3點，他讓梁啟超剪掉了辮子，與正好在京城辦事的日本駐天津領事鄭永昌打扮成獵手，坐火車赴天津。誰知，到天津後，梁啟超等人乘坐的小船被天津警部巡邏士兵發現。小船被一路擄到塘沽，恰巧碰上日本軍艦「大島號」出手營救。

直隸總督榮祿接到報告後，立即派武毅軍提督聶士成、親兵總教習王得勝與天津縣知縣呂宗祥，率持槍官兵三十餘名進行追擊。聶士成誓要將變法要犯抓回，經王德勝、呂宗祥勸阻才作罷。不過，他們當時都不知道逃跑的是梁啟超，還以為是康有為。

梁啟超在日本人的保護下，東逃日本。當軍艦離開國土的那一刻，梁啟超悲憤不已，他在船上寫下了一首詩《去國行》：

「嗚呼濟艱乏才兮，儒冠容容。佞頭不斬兮，俠劍無功。君恩友仇兩未報，死於賊手毋乃非英雄。割慈忍淚出國門，掉頭不顧吾其東……大陸山河若破碎，巢覆完卵難為功。我來欲作秦廷七日哭，大邦猶幸非宋聾。浮雲蔽日不可掃，坐令螻蟻食應龍。可憐志士死社稷，前仆後起形影從……瀟瀟風雨滿天地，飄然一身如轉蓬，披髮長嘯覽太空。前路蓬山一萬重，掉頭不顧吾其東。」

梁啟超這一逃，就逃了14年，直到1912年才回到祖國。相比康有為滿世界跑不同，梁啟超在避難期間，大多數時間都待在了日本，只是中途去了趟美國。

同樣是改革的旗手，同樣是逃到日本，這對師生後來逐漸分道揚鑣。逃跑的路徑相同，思想的路徑再也難以趨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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